陸宴北話語乾脆，可蘇黎卻猶豫起來。

坐在車座上，而男人站在車邊，他高拔，須得微微俯頸才能與說話。

這讓有點拘束。

於是，又下車，站在車邊看向男人問道：“他還有用？什麼意思？”

陸宴北微微蹙眉，似乎猶豫該不該說。

蘇黎很聰明，突然明白了什麼，“如果是軍機的話，不方便說就——”

“跟你沒什麼不方便的。”

男人打斷的話，果然沒有瞞，直言道：“他在法租界，跟一個史斯的人走得很近，那人表麵是做正經生意，其實暗地裡走私軍火。我出去這些日子，就是在為軍火的事奔波。陸辰九買通兇手在山上殺你那次，無意暴了重要訊息。我們順藤瓜，將那法國人控製的一批軍火搶來了。”

蘇黎大吃一驚。

雖然不懂軍政上的這些事，但也知道法租界在江城的勢力。

誰都不敢得罪法國人的！遑論搶他們的軍火！

擔憂地看向男人：“你這樣做，不怕引火燒嗎？法國人怎會善罷甘休！萬一他們去南京告狀”

陸宴北淡淡扯，一手閑閑地揚起把鬢間飛舞的發朝耳後撥了撥，慢條斯理地說：“這就得謝陸辰九了”

蘇黎越聽越迷糊。

陸辰九投靠了法國人，就等於是漢走狗了。

他們還要謝這樣一個人？

“那批軍火，本就是那邊高價買的，是他們私下裡的易，可是剛到碼頭就不翼而飛。傳言軍火被史斯藏起來了，可誰都沒有證據，也不能公然去法租界搜尋。

拜陸辰九所賜，給我們提供了方向，我們的眼線在法租界打聽了好些日子，才到藏匿軍火的地方。最後來了個裡應外合，把軍火搶了。

他們本就是暗地裡的易，不敢擺在明麵上來。所以，即便知道是我搶的，又能奈我何？

這也算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批軍火早已經運往前線——這次，是那洋人吃了啞虧，隻不過，最後還是南京買單罷了。”

蘇黎恍然大悟，這才明白！

“我想起來了，那次在山上，寧爺當時拿走了殺手的槍，還有子彈！他說那是新槍！雪迎還說，那槍是軍中高階將領才能佩戴的！”

陸宴北點點頭，“是這樣。”

蘇黎應了句，前後一串聯，都明白了。

“這麼說，我無意之中還幫了你？”

“算是吧。”男人了的臉，笑道。

“陸辰九給法國人當走狗，威風凜凜，囂張跋扈，想殺他的人多的是。即便我現在派人把他暗殺了，也沒人會想到我頭上來。

隻不過，我想通過他去挖史斯的黑料，或者說——利用他去對付史斯，所以，他暫時還有用。”

蘇黎看向他，眸盈盈閃著神采。

“既然這樣，報仇也不急在一時。家國大義，這點懷我還是懂得。”

蘇黎說完，看向他越發斬釘截鐵。

“那就暫時留他命——等我有一天強大了，我要親自殺了他，替我阿爸報仇！”

男人微微挑眉，“強大？”

蘇黎瞧著他，溫潤靈的目突然變得堅定銳利起來，“上次在山上遇刺，我什麼都不能做，隻能躲在雪迎後被保護著。我想，我也要學習槍法，學習功夫——我想跟你一樣，飛而起，手起刀落，便能讓敵人首異！”

陸宴北冷峻的臉龐驟然一凜，雙眸灼灼地看著，明顯意外！

蘇黎被他瞧著，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起這個念頭有些日子了，隻是從未跟任何人說起。

阿爸不在了，蘇公館偌大的府邸便全都是人。

在這世，想要生存何其艱難？

是家中長，這時候不得不迫自己堅強起來，學些防本領是必須的。

“怎麼，你覺得我在癡人說夢，還是覺得我太異想天開？”

見男人用這副眼盯著，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明明夜風很冷，可的臉卻發起燒來。

“雪迎也是一個孩兒，可在軍中這麼多年，還立下功勛，人人都說是當代花木蘭。

我其實一直都好崇拜雪迎！隻是我家中走不開，斷然不可能拋下這一切也去從軍。

現在我是家裡的頂梁柱了，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要學些本領，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保護蘇家這麼多年的招牌。”

陸宴北聽說這話，意外、贊賞的同時，也有幾分心疼。

一個弱子，竟了一家之主，要挑這樣的重擔。

不自地，他保證道：“你若是相信我，隻要我活著一日，便能護你周全。”

蘇黎眉眼一抖，“好端端地你胡說什麼！”

男人笑，這不是胡說。

在這世，誰都不敢保證自己能活多久。

何況，他芒太甚，背地裡不知多子彈瞄準著，就等一個時機便取他命。

“我能護你，跟你自己強大，是兩回事。若你想好了，能吃這份苦，想學什麼，我教你。”

陸宴北瞧著，夜風中，沉冷的話語竟格外溫潤，讓人耳微，心頭漾。

蘇黎微微垂眸，聞言斜挑著眼，怯怯看了他一下。

“你這麼忙，會有時間？”

“有的。”

點點頭，應下：“好！”

從有了這個念頭起，便琢磨著找誰當老師。

首先想到的是好姐妹，隻是怕雪迎心，不捨得對下狠手。

心裡覺得最佳人選就是陸宴北，因為親眼見過這人手有多好，槍法有多準——

可轉念一想，他那麼忙，怎麼會有時間教做這些？

現在，他主提出。

蘇黎心裡很高興，著他，臉上出甜甜的笑。

時間不早了，陸宴北雖不捨，卻還是微微一甩頭，示意上車。

“回去吧，站在這兒凍得手腳冰涼。”

蘇黎坐上車，這才察覺到自己站在車門外與他又聊了這麼久。

而魏尋早已走開，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印象中，這個男人一向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而今天，他們卻像許久未曾見麵的知己一般，頭了有說不完的話。

車子微微搖晃，安靜地坐在後座，腦子裡浮想聯翩。

他把軍事機都同說來，看來的確是信任的。

可到底為什麼呢？

他們的份天壤之別，若非因為陸辰九，這輩子都不可能認識這樣顯赫厲害的人。

可即便是“藥引”，能在特殊時候解他痛苦，他也可以用錢易——

就像，他對待過去那些人一樣。

而現在，他們之間顯然不是金錢易。

他默默地做背後的靠山，保護著跟蘇家上下的安全。

他還時不時地為做一些事，哄開心，讓。

又想到那花房，想到他們在花房裡的接吻

越想，一顆心便越發忍不住沉淪。

原以為經歷了陸辰九這種人渣，再也不敢了。

可不想，越是有陸辰九作對比，就越發覺得陸宴北是好人。

盡管他在外界人的心目中，是鐵麵無私，殺人如麻，暴戾冷的形象。

可就是覺得，他是好人！

他的心裡裝著天下，裝著民族，裝著無數貧苦老百姓。

他所有的狠，所有的戾，都是為了消滅蛀蟲，為了未來能讓人們過上好日子。

蘇黎覺得自己很幸運，認識了這樣偉大的人！

不求這人能給他名分，不求未來與他同行。

這樣偉大厲害的人，隻要能陪他走過一段人生路，就是值得永遠銘記的回憶了。

回到家，秦雲沒有任何起疑。

張媽給留了飯菜，不願拂了張媽的好意，便又吃了頓。

飯後，撐得不行，索又下樓去藥房。

劉雲慧還在前廳呆著，看起來像是等人。

本不願多管，可想了想，如今這家裡就剩幾個人相依為命，若還要互相鬥來鬥去，未免太

於是，又緩步過去。

“姨娘。”

低低出聲，卻還是把劉雲慧嚇了一跳。

劉雲慧轉過來，看著，明顯有幾分心虛。

蘇黎見看著門口，突然明白了什麼，走上前來問道：“姨娘是在等薇薇嗎？出門了？”

劉雲慧應了句，淡淡地說：“在家裡悶了這麼久，也無聊，今天天氣不錯，出去約朋友玩了。”

約朋友玩？

蘇黎想說，家裡接連去了兩位長輩，這還不出一月，竟有出去遊玩的心思了。

散散心倒也罷了，可這都天黑了，還沒回來。

“姨娘，不是我管著寬，我覺得您還是跟薇薇說一下，沒事兒盡量不出門，外麵得很，萬一遇到危險就麻煩了。”

“危險？”大門口，一道嗓音傳來，帶著不滿與敵意，“蘇家的危險不都是你招惹來的？”

蘇黎聞聲回頭，見蘇薇回來了。

春寒料峭，可穿著一條暗紅的綢緞旗袍，花團錦簇，繡工緻，看著很是華麗。

肩上還披了條綴著長長流蘇的雪綢披肩，跟那條旗袍很搭。

等走進了，蘇黎才發現臉上還化了妝，那雙本就漂亮的眉眼，被描繪的越發勾人。

心裡頓時湧起無數疑，出去跟什麼朋友玩，還要打扮的這樣緻麗？

而且，這種布料的服不便宜，何時吃穿用度這樣奢侈了？

“姐姐乾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蘇薇走進大廳，看出蘇黎的困，微揚著語調說：“不就是穿了件新服麼？也值得姐姐這般羨慕？”

蘇黎也不客氣，直接問：“你哪兒來的錢買新服？”

家裡每個月的花銷現在都是秦雲負責，雖然也沒刻意虧待們母倆，但也沒到能這般揮霍的程度。

蘇黎很懷疑的經濟來源。

“我哪兒來的錢用你管嗎？就隻許你賺錢，不許我也出去做工賺錢嗎？”

“你做什麼工？”

“你問這麼多乾嘛？難不見我賺了錢，你嫉妒了？”

話落，不等蘇黎詢問更多，便挽著劉雲慧的手臂朝偏廳走去。

蘇黎回頭，看著們母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蘇薇拽著劉雲慧進了房間，轉把門關好，回頭就道：“你沒跟說什麼吧？”

劉雲慧沉著臉，“沒有，剛走過來，你就回來了。”

說完，劉雲慧看著兒上的新旗袍，同樣好奇地打量了幾眼。

“你這服是怎麼回事？早上穿出去的那兒呢？”

蘇薇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水喝，淡聲道：“買了新的，舊的自然扔了。”

“誰給你買的？”

劉雲慧走上前，起兒的旗袍了下布料，瞪向：“這服不便宜，你那兒來的錢？”

“我自己掙的。”

“掙的？你怎麼掙？”

劉雲慧盯著兒，滿眼懷疑，很快就明白了什麼，“你是不是在外麵鬼混？男人給的錢？”

蘇薇不否認。

“對方是什麼人？你吃了次虧還不長教訓嗎？”

劉雲慧立刻火起來，一手狠狠點在頭上，“你這死丫頭存心要氣死我！”

蘇薇端著茶杯，被劉雲慧狠狠一點，茶水都潑了出來。

“哎呀，媽！”重重擱下茶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道你還做？！你這樣子跟窯子裡的人有什麼區別？你以後還想不想嫁人了！”

“媽！我本來就嫁不出去了！何必再守著那些繁文縟節？”

蘇薇也生氣了，可還要著語調，擔心這話被蘇黎聽了去。

“阿爸不在了，這個家落到了蘇黎手裡！我們母現在就跟寄人籬下差不多！

姓秦的人每個月給那點錢夠買什麼啊！你看看你上穿的，還有我今天早上出門穿的！跟那些下人有什麼區別？”

劉雲慧沒什麼話了。

這憋屈的日子，早就夠了。

“還有，你生病了指他們每個月給的零花錢，你隻能等死知道嗎？蘇黎會賺錢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會賺！等兒賺了大錢，帶你去最好的醫院治病！帶你搬出這裡，住大房子！”

劉雲慧撇過臉去，別扭地說：“我不去開刀，西醫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