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們在花房逗留了很久。

陸宴北甚至讓決定花房裡剩下的苗圃種什麼。

他還說，可以種些夏季的瓜果蔬菜，就像那位王爺的夫人一樣。

在心裡自嘲地笑，算什麼呢？

怎能跟王爺府上的王妃相提並論？

“好些沒？還要不要醫生再來看看？”

男人走到側，低聲問道。

穿著件月牙白的斜襟褂衫，下麵是淡綠的百褶，整個人清爽雅緻。

房間裡有壁爐，燃著炭火，很暖和，沒戴披風跟圍巾，修長的天鵝頸優纖細。

陸宴北瞧著，彷彿這是最後一眼，定定地不捨移開。

“我就是醫生，還要什麼醫生。”

蘇黎從月季上收回視線，淡淡劃過他，轉走向沙發。

陸宴北跟過去，在對麵坐下。

兩人都沉默，片刻後，又異口同聲地開啟——

“你想問什麼？”

“你有什麼要說的？”

話一出口，兩人又都頓住。

陸宴北英俊深邃的麵龐似有點意外，而後再次道“你先說吧。”

蘇黎落下眼睫，不敢看他。

“那幾晚的人，都是你。”

“是。”

“你跟陸辰九一起合謀。”

“是，也不是。”

一怔，抬眸，滿是不解。

“這件事最初是陸辰九與魏尋的合作，隻不過，魏尋沒想到他為了鞏固在碼頭上勢力，會獻出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蘇黎盯著他，清澈明亮的眼眸怔住，顯然在思考這話的真實。

陸宴北不怕懷疑。

他過來就是開誠布公的，要把這整件事解釋清楚。

相不相信，在。

“陸辰九以前在碼頭上背靠青雲幫的一個頭目，但不久前失勢了。他亟需尋找新的靠山，便搭上了魏尋。

魏尋除了是我的心腹外，在江湖上還有另一從份，你若是興趣，我以後可以再跟你細說。”

陸宴北瞧了一眼，見眸平靜，靜靜地盯著自己，顯然還在等著下文，便繼續講下去。

“他投靠魏尋，自然需要拿出一些誠意。

金錢財寶那些，魏尋自是不缺。

他神通廣大，知道魏尋一直在暗地裡找尋一些年輕貌的子，便說可以獻出一人，包他滿意。”

陸宴北知道，這些話講出來，麵前的姑娘會對他越發厭惡。

如今新派觀念迭起，許多都覺醒了。

反對男尊卑，反對三妻四妾，反對為男人的附屬和玩。

這丫頭，即便不全信這套，但也絕不會熱衷老派的那一套婚姻觀。

蘇黎聽到這裡，上不言不語，但垂放的手不自覺擰了幾分。

不用說，魏尋找的那些子，絕不是自己“用”。

肯定都是為了陸宴北。

“去年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我毒發的厲害，魏尋無奈之下，想到了陸辰九的‘誠意’——於是，那晚你第一次被送到我邊來。”

陸宴北看著的反應，終究選擇了瞞部分資訊。

比如，那一晚魏尋是早有準備的，隻是毒太烈，先送來的姑娘作用有限。

魏尋一時找不到符合條件的其它姑娘，又不能強行去擄，傷害無辜。

他想著，陸辰九培養出來的姑娘，可能就是沖著賣而來，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錢財。

金錢易，乾脆利落，這再合適不過。

於是，找了陸辰九。

所以，那一晚陸宴北在對下手時，曾說道——我是誰與你無關！你隻需做好分的事！

蘇黎當時一頭霧水，完全不懂。

對於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拜金而言，分事就是乖乖閉，任由男人為所為。

可錯的是，蘇黎並不知。

“原本，事後你應該直接被送走，不管是誰，以後都不可能再出現在我麵前，可沒想到——”

陸宴北再一次停頓下來。

蘇黎聽得神，大腦循著本能接了句“沒想到什麼？”

臉淡漠，雙目涼涼地盯著男人，這話也問的毫無溫度。

男人眸暗沉，迷人深邃的眼眸在尾端稍稍挑起一些，瞧著，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知實。

“沒想到，你的解藥效果出奇有效。”

蘇黎眉心一擰。

解藥效果？

行醫多年，從懂事起就跟在爺爺邊，耳濡目染，這些年也算聽聞了不疑難雜癥，後來又留洋學習西醫。

可從未聽說過，要用一個人來當解藥。

除非是中了那種下三濫的藥。

可他化為，異常恐怖，本就不是中了那種藥的模樣。

琢磨到這些，另一個問題自然而然到了邊。

“你到底怎麼了？”

陸宴北麵沉寂，聞言，角幾不可微地勾了下，語調漫不經心。

“我也不知道。若是知道，可能早就解了這毒。”

“你中毒了？”

“嗯。”

蘇黎似乎不信，突然從沙發上起，稍稍邁了兩步便到他前。

蹲下，沉著臉，看也沒看男人，一把拉過他的右手，翻過來就號脈。

陸宴北沒想到突然撲到跟前來，眼眸微微劃過驚詫，落在白凈的掌臉上。

蘇黎沉眉，冥思，纖細的手指輕輕按，不時地調整角度，變幻力道。

陸宴北明知不出什麼來，也沒阻止，隻靜靜地瞧著。

“你現在是正常的。”

幾秒種後，蘇黎抬眸，大大的眼眸黑白分明，帶著困跟疑慮。

若非親經歷，會覺得這男人在講奇幻故事。

“毒發之後，最多三到四天，會恢復常人模樣。”

以前，都是四五天左右，他上的發才會全部褪盡，看不出異樣。

但跟在一起的那幾次，兩天左右就褪去。

如果加上放，第二天就會恢復大半。

蘇黎瞧著他，兩人間安靜下來，氣氛詭異的。

突然起，又退回去坐著。

“知道你是陸辰九的未婚妻，是後來魏尋去調查後才發現的。”

蘇黎冷聲，明顯不滿，“知道了我的份，你也沒放過我。”

“是，你是藥引，我不可能放過。若非你當時還是陸辰九的未婚妻，我會直接把你搶過來。”

陸宴北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善男信，也不屑於去遮掩自己的霸道強勢。

當時，他顧慮著方的份沒有強取豪奪，於他來說，已經很有風度了。

“陸辰九配不上你，我曾親眼在街上看到他跟你妹妹茍且，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我想等著你發現他的真麵目，就——”

“那是我的事！”

蘇黎撇開頭去，利落地打斷。

盡管這事已經塵埃落定，可隻要有人提起，依然覺得屈辱難當。

“你們狼狽為沆瀣一氣！你跟陸辰九有什麼區別，你們本就沒在乎我的，我隻是你們的易籌碼！”

拔高語調，話音未落，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可又倨傲地不肯在麵前落下淚來，便狠狠一把抹去眼淚，起走開。

陸宴北見走去窗前，背影著哀傷與憤怒，薄抿了抿，言又止。

道歉認錯的話，他說不出。

況且，他把從陸辰九手裡解救出來，何錯之有。

陸辰九有了那樣的心思，即便不把送給魏尋，也會送給另外的男人。

跟在他邊，起碼會被善待。

而跟著別的男人，難保不會玩完後再丟給別人糟蹋。

隻是這些話，他不便現在說出。

雖然還有謎底沒有解開，但蘇黎已經不想聽了。

這人欺騙了自己是事實。

無法容忍這種欺騙，這個地方一刻也不想呆，也不想再看到這人。

“我要回家。”

陸宴北站起，毫不猶豫地道“暫時不行。還有幾個人沒抓到，你現在回去很危險。”

“我的安危不用——”

生氣地轉，朝男人低喝，話沒說完，被男人截斷。

“你若是不想看見我，我可以走。你繼續住在這兒，等事平息，會有人送你回去。”

話落，見人盯著他，呼吸急促，臉憤，他也未做停留，轉便走了。

門板帶上，房間裡安靜下來。

蘇黎站在窗前，看著樓下汽車離去。

陸宴北說話算話，帶著德叔跟小四，還有另兩名副，離開了公館。

沒看見魏尋隨著離開，想必是留在這兒。

在窗前站了多久，不知。

直到小紅走進來，急聲道“蘇醫生你怎麼站在窗前吹冷風？要下雪了！外麵可冷！”

一怔，回過神來，看向天邊，果然烏雲頂，北風呼嘯而來。

小紅走過來，把麵前的窗戶關上。

又去櫃那邊取了個披風過來，披在肩上。

“謝謝。”

微微一笑，低聲道，雙手不自覺地把攏了下披風。

是覺得很冷，即便關了窗房間很快就暖合起來，可心裡涼，捂不熱。

這世道，這人心，都是食人魂魄的魔。

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了。

小紅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道“帥走了。”

沒吱聲。

小紅又說“這裡很安全，蘇醫生你就住著吧。”

還是不說話。

這裡不是的家，一直住著算什麼呢？

等到下一次月圓或月虧，再給他解毒嗎？

蘇黎發現，得知真相後，竟後悔了昨晚的決定。

不是救世主，也沒有那麼寬宏大量。

在得知這樣不堪的事實後，還能以怨報德。

如今回想，是太笨了。

記得，第二次的晚上，刺傷了這人。

翌日，便被督軍府的人請來看病。

當時，隻以為陸宴北是遇襲了。

而陸宴北也說，對方是個刺客。

現在想來，多可笑啊！

當時他說出這話時，害他傷的兇手就在他麵前，還在給他包紮療傷。

他當時沒有一槍斃了，也是要留著的命繼續為他所用。

還有當時他上比普通人濃的發——

隻以為這人是絡腮鬍子，天生發重的那種。

從未去想其它。

如今一回想，都是端倪，可全都未深究。

回憶起很多過往，越想越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子！

被青木竹馬的未婚妻矇在鼓裏，被這個權勢傾天的男人玩弄於掌。

那一次，陸宴北把困在別院好幾天，就是讓贖罪的吧？

然而，何罪之有呢？

纔是真正的害者！

是這兩個男人讓敗名裂，被人指點，有家不能回！

督軍府。

督軍夫人捧著暖爐在上，言笑晏晏地跟幾位夫人推牌九。

手氣不錯，贏了很多錢。

魏氏走進來，高興地道“夫人，大帥回來了，給您拜年。”

除夕夜不回來吃飯，初一不來拜年，直到今天初三才姍姍回家。

這事在督軍府已經見怪不怪。

甚至，督軍夫人還有幾分詫異“這孩子，今年回來得早，往年都是初四初五。”

這話是對另外幾位貴夫人說的。

雖是抱怨，可卻藏著得意驕傲。

誰都知道，陸宴北軍擁軍，對待他的兵可是比對待家人還要重視。

戰士們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過年都不能鬆懈，做將領的自然要去多關照些。

各位貴太太立刻附和道“大帥誌在四方，哪像我們家的敗家子，天賴在屋裡，看著就煩！”

“就是！除了要錢就是惹事，做啥啥不，闖禍數第一！”

“還是督軍夫人教子有方！姐妹們可羨慕了！”

各位夫人還在恭維著，陸宴北帶著兩名副大踏步進來。

外麵已經開始飄雪，他鐵灰的大風氅上落了些晶瑩剔的雪粒。

傭人上前，接過他肩上卸下來的風氅，抖了抖去掛在爐邊烤著。

兩名副，雙手捧著高高壘起的禮盒，看樣子頗有幾分重量。

“母親，給您拜年了。”

不善言辭的男人，新年祝福也隻是這麼一句。

督軍夫人笑著，起相迎“宴北，你可算回來了。”

眼眸瞥見副放在桌上的兩摞禮盒，陳虹嵐佯裝生氣地皺了皺眉。

“你又破費！我吃穿用度都有，你又買這麼多作甚！”

陸宴北道“我平時陪您時間，買些東西彌補我心裡的愧疚。”

那些貴太太們立刻又恭維起來。

“大帥真是孝順，事業好，還能記得盡孝。”

“是啊，還說忠孝兩難全，都是那些人的藉口罷了。大帥這不就忠孝兩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