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 究竟需不需要三個孟不知道,但唯獨有一點很清楚:
有了白姑娘花樣百出的原材料供應和隨時隨地的督促,不過短短數日之間, 他就清晰地覺到自己的廚藝突飛猛進。
如今就連早飯也時有葷腥出沒, 如此奢靡,放在以前他敢想?
就拿今天早上來說吧, 除了蓬松的香餑餑之外,孟還熬了牛尾粥呢。
呀!
還是高貴的牛!
頭天晚上睡覺前, 他特意把平時用的柴火換更耐燒更持久的炭, 將灶膛的風門關到只剩一條很小的隙, 這樣炭火就可以緩慢燃燒, 徹夜不熄。
把一整腌制過的牛尾與大米一起放沙煲,以小火慢煨整宿, 早上起床時,整間屋子都沉浸在濃郁的香和米香中。
炭需要單獨花錢買,本較高, 但牛尾值得!
因為中間一次都沒開過蓋子,所有華濃香皆被牢牢鎖住, 揭蓋的瞬間, 香味織著水汽撲面而來, 孟甚至有片刻的飄飄然:
這就是仙境了吧?
整晚的火力使得牛尾上的完全爛, 脂肪也與米脂徹底融為一, 瑩潤的粥水表面浮著淺淺油, 翻滾間縷縷的清晰可見。
沒有任何能在經歷了漫長一夜的熬煮后還維持原型, 沒有!
舍不得香味就此飄散,孟忙抓時間猛吸兩口,然后取來一只長柄勺子, 只在里面輕輕攪幾下,牛尾便很配合地骨分離。他將骨頭全部撈出,數了數一塊不,這才停火,將沙煲取下。
沒了骨頭,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喝粥啦。
另一個灶眼上的香餑餑已經熱好了,一個個圓滾滾白胖胖,香味飄到哪兒就沾到哪兒,濃的不得了。
將灶底尚未燃盡的柴火出,用水澆熄后放在一旁風干:干了之后還能用呢。
餑餑是甜的,牛尾粥是咸的,他想了下,又從屋檐下左邊第四只鬼臉陶罐中夾了一點蘿卜泡菜出來。
泡菜是他早年翻閱西南地理志時偶然發現的方子,用泡椒和鮮辣椒混合腌制,發酵后酸辣可口,十分下飯。
孟特意挑選了最麗的青瓷碟,放泡菜后左右端詳,見青白二與暗綠的泡椒相呼應,果然如夏日雨后薄霧般清爽人,不由十分得意。
他輕輕在屋檐底下那一字排開的幾口壇上過,惜之溢于言表:
啊,真是好壇子好寶貝!
今天的雪勢更大,鵝般的雪片飄飄鋪天蓋地,幾丈之外就看不大清人,但好鄰居還是如期而至,頓時就被一粥一飯一菜的絕妙搭配征服。
尤其是那泡菜碟子,雖然沒怎麼正經讀過書,卻也覺得好看得。
就好像不是一碟菜,還……還跟一副畫兒似的,令人賞心悅目。
澎湃的幸福不斷沖刷著的心:冷的冬日清晨,還有什麼能比一頓盛可口的早飯更能人心的嗎?
沒有了!在腦海中斬釘截鐵地道。
牛尾上的已經完融粥水中,鹽津津的很好喝。倒是有些細小的筋脈勉強保存下來,隨著米漿一并流齒間,人眼前一亮,頗有種意外的欣喜。
可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吧,原本人家是大塊的,偏要燉爛;此刻燉爛了,卻又忽然珍惜起型的來……嘖嘖,人類真是善變。
正常的牛筋堅固非常,可以用來做威力強大的彎弓和彈弓,但此時的它們早已沒了曾經的輝煌和倔強,只需要用舌頭輕輕一抿,就都悄然化開。
還在悠悠冒著青煙的炭塊仿佛在說:瞧,還是我贏了吧?
世上有什麼東西耐得住這樣的煎熬呢?
啊!
屋外大雪紛飛簌簌而下,屋溫暖如春濃香撲鼻,白星抱著微微發燙的碗,看著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從靈魂深發出一聲舒適的嘆。
真好啊!
義父說的對,活著真好!
以后也要長長久久的活著。
看著麻麻囤積的牛,孟決定來點大手筆。
他開心道:“用牛骨熬湯,中午我們吃火鍋吧!”
這麼多,吃到過年都可以啦。
昨天白星已經使了一招“庖丁解牛”,將所有牛與骨頭分開。和下水直接埋在雪堆里凍起來,骨頭也不能丟,去掉水后加大料和防風藥材做牛骨老湯,不僅香醇味,而且強健。
每天加熱一遍,就可以用好久好久。
牲畜全是寶,上到大塊大塊的,下到一點尾尖兒,都可以經妙手烹飪后搖變為珍饈食。
就連煮湯剩下來的骨頭也不會浪費:
曬干之后打磨,摻在鴨飼料里,也算給他們加補養呢。
原始大骨太補了,直接喂喂鴨反而不好,這樣煮過幾次的就不礙事了。
牛一共有四個胃,口略有不同,但唯獨有一點共同之:都好吃!
都好吃!
真的。
牛肚中薄一點的可以涮火鍋,厚一點的可以加上辣子炒,口清脆;或是鹵煮、紅燜,可口……
牛腸中多有油脂,不烤著吃豈不暴殄天?
本就不必額外刷油,只要將它放在鐵盤上,不多時,就會有油水滲出呢!
想到這里,兩人齊齊吞了下口水,向牛的眼神中也帶了點尊敬。
啊,真是了不起的牛呀!
為了能充分煮出牛骨中的養分,下鍋前需要將骨頭截斷。
市面上常見的是直接用斧頭劈碎,但這麼一來,不僅會砸爛骨髓,難免也會有許多尖利的骨茬和細小的碎骨摻雜其中,若不留神,很容易傷到人。
孟琢磨了下,就去平時堆放燈籠的廂房翻找一回,拿出來一把鋸子。
用鋸子鋸斷,不能最大程度保留骨髓的完整,且邊緣平,就不必擔心誤吸骨茬劃破口腔了。
白星小尾似的跟著他到走,這里瞅瞅那里看看,對讀書人的生活很好奇。瞧見那許多燈籠后十分驚訝,“這都是你做的?”
可真好看呀。
那上頭的畫兒簡直跟真的一樣,活像馬上就要走下來似的。
呀,還有小獅子、小兔子和小豬仔!
孟將鋸子仔細洗了幾遍,聞言點頭道:“是呀,快到冬至了,我正好做些燈籠去賣。”
說到這里,他轉過臉來看白星,幾乎是帶點兒試探的道:“連同冬至在的三天里,桃花鎮西邊會有大廟會呢,是附近幾個鎮子合辦的,可熱鬧呢,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白姑娘,你也去吧?”
去吧去吧去吧!
他在心底瘋狂慫恿著。
好吃的?
白星眼前一亮,想也不想地點頭,“好呀。”
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我還沒有離開的話。”
還有不到一個月,應該……不會有什麼變吧?
聽到前半句時,孟心頭一陣竊喜,可聽到后半段,卻又忍不住一震。
不過他馬上就安自己說,人生在世,不由己,白姑娘能這樣答應不是很不錯嗎?
見白星一直盯著那只小獅子的燈籠看,顯然十分喜,他莞爾一笑,直接提了遞過去,“送給你。”
小獅子燈籠立刻搖晃起來,紅紙做的小舌頭抖了抖,好像在說話呢。
白星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本能地搖頭,“你要換錢。”
這燈籠多麼巧呀,約莫一尺長,半尺高,所有的關節都是活的,邊緣還故意修剪茸茸的樣子,他這麼一提起來,雪白的小獅子就搖頭擺尾,圓滾滾的大腦袋晃啊晃的,宛若活!
孟又往前送了送,“沒關系,我還可以再做呀。”
不過小獅子應該不會再做了,一則太費功夫,二則……他總覺得白姑娘跟這頭小獅子實在像得,都茸茸的,都神氣活現的。
以稀為貴,若人人都有,總覺得不得勁呢。
從小到大,白星照明要麼是禿禿的火把,要麼是呆板的蠟燭和油燈,何曾接過這樣巧的燈籠?真是得不得了。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喜歡過什麼了,忽然有點不大好意思,腳尖在地上磨蹭幾下,在眼罩外面的眼睛閃了閃,慢吞吞手接過。
“謝謝。”
稍后孟在院子里鋸牛骨,白星就抱著小獅子燈籠坐在一邊,不釋手地把玩。
紙糊的燈籠微微明,可以約瞧見對面的東西,這樣巧的玩意兒讓白星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破了。
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像對待一只真正的野崽一樣,出指頭,輕輕它的腦袋,再小爪子,然后看著重新搖頭擺尾起來的小獅子,抿著兒笑起來。
真可啊。
小獅子,我很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呀?
鋸骨頭的當兒,孟忍不住往那邊瞧了幾眼,發現鄰居竟出奇乖巧,一點兒也不像可以獨自拉回一車牛的彪悍刀客。
把玩紙燈籠的看上去很有幾分嫻靜,完全想象不出會開口說出“牛蛋蛋”這樣的話……
思及此,他不住打了個哆嗦,忙甩著腦袋將這不合時宜的容丟開,卻忽然想起來一件大事:“大料不夠了!”
最近吃太多,調味用的大料消耗太快,他上回沒有買桂,罐子已然見底,若想燉一整牛骨是萬萬不夠的。
這還了得?
白星嗖地起,提著燈籠就往外走,“我去買!”
“白姑娘!”一個錯眼的工夫,人就到了門口,孟趕追上去,“哎,你還提著燈籠呢。”
白星下意識將小獅子摟在懷中,認真道:“它陪我一起去。”
這是生命中收到的第一件玩,不可以輕易放手。
孟:“……天還沒黑呢。”
所以你提著去照什麼呢?
白星好像這才記起來手里拿的不是什麼玩偶,而是貨真價實的燈籠。
低下頭,跟小獅子對視一眼,憐地了它的小腦瓜,小聲道:“那你等著我呀。”
小白獅晃悠悠點頭:好呀。
白星又了幾下,這才不舍地把小獅子放回屋,一步三回頭,“等著我呀。”
唉,分離真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
孟:“……”
外面的雪很大,但是沒什麼風,且道路上的冰大多已被鏟平,百姓們便一改昨日的瑟,照常活起來。
白星披著連帽皮斗篷,像一株行走在冰雪世界的黑松樹。巨大的雪片從天而降,溫地停留在斗篷的尖兒上。油亮順的皮嚴格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將一應雨雪都隔離在外,主人行走間帶起來的一點風,就把那些無辜的雪花掃落。
青灰的地面上積了薄薄一層雪,瞧著茸茸的,側面看上去還有點晶亮的反,猶如碎掉的水晶,一腳踩上去咯吱作響。
痛呀,積雪委屈地抱怨,哼唧著一張薄餅。
中大街很寬,商戶們鏟冰很難面面俱到,白星眼尖的發現了一長條網之冰。
大約是收到禮后心太好,分明已經走過去了,卻又鬼使神差地回來,盯著冰面看了許久,很有點蠢蠢。
助跑,抬,嗖~
在寒冷的冬日,素來是沒什麼玩樂的,僅存的一點消遣便是在冰面上打出溜。
每當這個時候,只要用對了力氣和姿勢,哪怕不會功夫的普通人都能出去老遠呢。
兒時居住的山林幾度大雪封山,深能有三尺厚,義父還會幫堆砌高高的雪梯,坐在木筏上,從頂端下,刺激又好玩。
山林深還有冰湖,凍得邦邦,他們便在冰面上鑿捕魚,腳下踩的就是自制的冰鞋。
溜冰的本事可高明呢,義父都比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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