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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氣溫漸漸轉熱,我狼狽的從科爾沁逃出來,在一無際的草原上逛了七八天,到最後連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所的確切方位。
就這麼拖拖拉拉,在我疲力竭的時候,終於教我遇上一戶蒙古牧民。這一家十餘口人,正拖兒帶的慌慌張張的往西趕。我向他們略一打聽,很驚訝的發現他們這家子居然是從歸化城逃出來的,據說是大金國八旗兵又打過來了,而且前哨大軍已經出了沙嶺……
我又驚又喜,盼了兩年,熬了兩年,終於還是讓我等到了。
一路難以抑制興的快馬加鞭,這時已是五月廿三,越往東走,逃難的蒙古人越多,沿途不時會上羣結隊的駝馬車隊。打聽東邊最新的戰事向,竟是大金國天聰汗親征,後路兵馬已出上榆林口,正在橫渡遼河。
我激難耐,一顆心早飛向遼河,恨不能立時三刻飛馬闖進大金軍隊中去。我馬不停蹄的連續趕了五天,在大多數人向西奔逃的危機時刻,我卻反向孤一人趕到了蕭條冷索的歸化城。
五月廿九,這日天剛矇矇亮,我便出了歸化城往東趕,到得傍晚時分,赫然在納裡特納河遇見了大金軍纛,軍營就駐紮在河邊。夜悶熱,來回穿梭的八旗巡邏士兵整齊劃一的踏著堅定的步伐。
那瞬間,我幾乎忘記了呼吸,只能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將我的耳震痛。
回來了……我終於再次見到了大金國的軍營!
烏的帳篷,一頂連著一頂,彷彿永遠不到邊際的蒼茫草原。旌旗在晚風中獵獵作響。我用力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的、一點點的將腔渾濁的鬱悶吐盡。回將馬鞍上的刀箭取下,負在腰背上,我繞到馬後,咬牙在馬上使勁踹了一腳。
馬兒驚失措,咴嚦嚦的一聲長嘶,瘋狂的尥著蹶衝進軍營。
原本井然有序的軍營頓時像被炸開了鍋,呼聲、喝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我趁貓腰閃黑幕之中,在一座又一座的帳篷間隙尋找皇太極的黃幄金帳。
鳴金示警聲此起彼伏,我低著頭飛快的步行,在經過一座馬廄時,卻被一陣悉的哧哧聲吸引住。黯淡幽冷的月下,一匹雪白的戰馬一邊甩著鬃一邊打著響鼻,忽閃的大眼睛警惕的瞪著我,一隻前蹄不斷的在地上刨土……如果不是有繮繩栓著,說不準它已怒氣騰騰的向我撞了過來。
我又驚又喜,抖的出手去:“噓……別,是我……小白,小白……”唸了幾遍它的名字,激難抑的流下淚來。
小白只是不理,瞪大眼睛惡狠狠的仇視我,刨地的作越來越不耐煩,晃的腦袋時不時的扯繮繩,拉得臨時搭救的草棚頂上簌簌的落下一層稻草。
我心裡涼了半截,直覺得脊樑骨有冷氣直衝到頭頂,令我手足發。
它不認得我了!不認得……
我捂著倒退,淚流滿面。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不再是布喜婭瑪拉,不再是東哥,也不再是那個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我現在是我自己,是活生生的一個步悠然……可是,這裡沒人再認得我,沒人認得我這個貨真價實的步悠然!
啊……我慘然跌倒,回來了又能怎樣?
皇太極……皇太極還不是一樣會不認得我?!我現在這個模樣算什麼?我到底算什麼呢?
心如刀割!
小白突然放聲嘶,我震駭得從地上彈跳起來,搶在腳步聲聚集前,慌慌張張的躲到了一座軍帳之後。
“去那邊看看……”
“那裡有靜……”
“好好找,別給放跑了……”
我咬牙關在角落瑟瑟發抖,心裡仍爲剛纔小白視我如仇敵般的牴緒而作痛。侍衛們倉促的談我明明聽得一清二楚,腦子裡也明明白白的知道,這個時候我必須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小白隨時可能會引頸嘶,引來更多的人!
可是……我邁不開步,一步也挪不。
腳下彷彿重逾千斤!
渾渾噩噩的站直,這一刻我明白了一個不得不面對的事實——即使我能突破千山萬水的重重阻隔,即使我能順暢無礙的站到皇太極面前,……也未必如我想像的那般簡單。
啪嚓!頭頂突然劈下一道閃電,我茫然的擡頭,黑如濃墨般的夜幕像是被劃拉開一道破空子,就如同我的心一樣……
嗒!嗒……雨點子砸了下來,伴隨著劈劈啪啪的聲響,地面上迅速漫延開一汪水溏。我踩在水溏裡挪了挪腳步,發覺雙沉重得如同灌滿鐵鉛。腦袋有些眩暈,我吸了吸鼻子,滿心委屈的落下淚來。可淚水很快被滂沱的雨水沖刷殆盡,我在冰冷的雨水裡慄不止,突然很想在這樣的雨夜裡肆無忌憚的放聲嚎啕。
“嗤啦——”風中送來一陣奇怪的細微聲響。我先還沉浸在悲傷之中,沒多大在意,可那嗤啦啦的聲響來勢兇猛,竟倏地掠過我的頭頂。眼前一花,只見有團黑影朝我的面門直撲過來,我下意識的臂一擋。
“呼啦啦!”
是什麼東西?居然扇風似的落在了我的頭頂上。
我失聲低呼:“走開!走開——走……”極度恐慌的揮雙手,又是一陣呼啦聲響,我惶恐的睜大了眼,卻見那團黑影在低空中打了個旋,竟又向我撲了過來。
“啊……”喊聲嘎然而止,我往後蹬蹬蹬連退三步。退得太急,我重心不穩的收不住腳,竟在那片嗤啦嗤啦的撲扇聲中,仰天摔了過去。
一陣天旋地轉,我只覺得自己手裡拉到了一塊皮革的東西,然後茲啦聲,手裡的東西被我扯裂,我驚著倒跌進了一個明亮的世界。
呼呼的著氣,我忍著後背的劇痛,躺在地上驚慌的瞪大了眼。頂上是面明黃的龍型旌旗,我不敢置信的手,那的讓我確信這是真實的,這的確是……正黃旗的纛旗!
翻跳起,暈眩中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燭明亮的大帳安安靜靜的擺放著一張鋪墊著明黃繡幔的臥榻,一張擺放了碩大羊皮地圖的書案,一張鹿角削制的靠椅……
我子晃了晃,險些站不住腳,兩條抖得厲害。
“咕咕……咕咕……咕……”一陣古怪的聲喚醒了我,我脖子僵的轉過頭。偌大的帳空無一人,織錦如畫的毯上,卻有一隻灰不溜丟的雉鳥拖著長長的尾,高傲如凰的昂著頭顱,在雪白的地氈上踱來踱去,踩出一個個梅花形的黑爪印。
原來是它!剛纔襲擊我的鬼東西原來是它!
我惱火的衝它呲牙,它的翎羽雖然被雨水打溼了,卻一點也不顯狼狽,神態怡然自得,歪著腦袋睨視,似乎在嘲笑我。我作勢撲,它忽然呼啦啦的拍著翅膀向我衝了過來,凌厲的爪子毫不留的抓向我。
我雙手抱頭,編好的辮子在它的爪下被抓得蓬鬆凌,仿若瘋子。胳膊上被它抓了幾下,單薄的布料怎麼抵擋得住它的利爪,頓時多了幾道口子,我惱怒的出長刀,恐嚇的衝它揮了兩下。
如非必要,我還真不想傷了它!只希它能識趣一點,別再跟我多煩!
果然這小東西機靈得很,一見明晃晃的刀刃,立馬嗤啦一下飛到了帳篷頂上,踩著樑柱子低著腦袋,咕咕的著,不敢再下來。
我噓了口氣,虛的坐到地上。
“在這裡了……”人聲喧譁得傳來,我一個激靈。
“胡鬧,不可進去……這是帳……”
“可是,那雌雉明明……”
七八舌,爭論不休。
“怎麼回事?”驀地,一道低沉的嗓音住了衆人的爭執,帳外頓時靜如死寂,只剩下嘩嘩的水流聲。
我腦子裡頓時呈現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思維。帳簾掀起的前一刻,我猛然往那張牀榻下倉惶的鑽了進去。
榻下空間仄,我雙手抱膝,怔怔的流下淚來。
我這是在做什麼呢?盼了那麼久的機會就擺在我面前,我卻在這種關鍵時刻退了,我……我在害怕什麼……
眼淚洶涌流出,帳子裡有腳步聲不時紛沓,有人言不斷的爭論……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四周漸漸沉靜下來,我哭得乏了,歪在地上靜靜的匐著,不知道下一步究竟應該怎麼做。
見,還是不見?
進退兩難!
嗤啦啦——一片飛羽扇翅之聲劃過,我眼前陡然一亮,那隻該死的雉鳥居然大搖大擺的鑽了進來,和我大眼瞪小眼的四目相對!
“咕咕!”它毫不留的用喙猛啄我,我慘然痛呼。
“出來!”喝聲不高,卻著森冷的寒意。
我一個哆嗦,還沒明白過來,牀幔子已被猝然起,刺眼的亮令我不由自主的瞇起了雙眼。
頜下冰冷,我打了個冷,定睛細看才明白那是柄利劍,劍尖寒芒人的抵在我的間。持劍之人正彎低了腰,目冷睿的落在我上。
“扔了你手裡的刀,從裡頭給我滾出來!若是敢使半點花樣,我一劍刺穿你的嚨!”
我轟地聲腦子發懵,渾渾噩噩的從榻底下爬了出來,蓬頭垢面、狼狽至極的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亮眼的明黃袞服刺痛了我的雙眼,我緩緩仰起頭來,心口漲得像是要炸裂般,手指不自覺的抖起來,聲音哽在嚨裡,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哭的,可是……眼淚卻是不聽使喚的拼命往下墮。一滴,又一滴……
心底有個呼聲從很小聲開始響起,到後來就像是擂鼓般震著我的膛。我吸氣,對面那張悉的臉孔近在咫尺,冷峻微蹙的劍眉,j□j筆直的鼻樑,抿一線的薄脣……我從那對如漆的黑眸中清晰得看到自己慘白的影子,猶如鬼魅般慘不忍睹!
眸仁中折出的眼神微微現出迷茫之,我張了張,啞聲:“皇太極……”
“噹啷!”長劍落地,砸在我的腳趾上,我痛得皺眉。
下一秒,我的胳膊已被一大力拉過:“你是誰?!”
我眨眼,迷濛的淚遮蔽住我的視線,我漸漸瞧不清他的臉。
“你是誰?是誰?!”他一聲聲焦急的追問,手勁很大力的收,我傻傻的被他箍在手心裡。“是誰……”語音放低,竟是帶著一種強烈剋制的抖,糙的手指上我的臉龐,一點點的將我額前的髮撥開。
強烈的氣聲赫然響起,他瞪大了眼睛,臉上各種表混雜,震撼、驚訝、不敢置信……到最後一點點的匯聚在一起,他的臉繃得鐵,表僵的瞪著我!
他……他能認出我嗎?
我忐忑不安的咬脣,可憐兮兮的凝視他。七年……在他的世界裡,我消失了將近七年,他還會記得我這個曾經深過的人嗎?
“你到底是誰?”冷靜繃的表下藏了一意,彷彿在期待著什麼,又彷彿在害怕著什麼。
“皇……太極!”我低低噓氣,心痛得糾結在一起,“我……我回來了……”
沉寂!
像是過了千年之久,他雙眼空的的著我,那種人雖在魂魄已失的覺,令我的心臟著實一陣痙攣。就在我絕的癱子,往地上墜跌時,一隻大手及時攬住我的後腰,而另一隻已罩住我的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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