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詔 獨步天下 看書窩
?努爾哈赤自二十五歲起兵以來,未嘗一敗,寧遠不克對於他的打擊可想而知。他年已老邁,心結難舒下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對於汗王繼承人他卻始終閉口不提,仍是主張國政由八貝勒共同執行。
七月廿三,飽毒疽之苦的努爾哈赤決定前往清河湯泉療養。八月初七,忽有汗諭傳至瀋都城,命大妃烏拉那拉氏隨行清河。
瀋城頓時自發的陷迫狀態,阿亥帶領隨從前腳剛出城,皇太極已由潛至清河的探得回確切消息:大金汗王病危。
時局張,頗有種弓已滿而箭未發之勢。皇太極既然能探得報,相信其他和碩貝勒應該也不例外。如今各家互相觀卻又互相牽制,雖說努爾哈赤已定下八和碩貝勒共治制度,然而國不可一日無主,無論如何總得在其中挑一個人選出來繼承汗位。
這個人人覬覦的位置,到底最終會落到誰頭上?我雖明知最後勝出之人當是皇太極無疑,然而就目前形勢看來,皇太極實在沒有佔據多大的優勢。
對於今後勢態發展的走向,連我這個未來人也已失去絕對的信心和把握。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在家憋了三日,我終於按捺不住焦急,追問皇太極,“你心裡是否已有把握?”
他老神在在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很有信心,可我總覺得他的鎮定自若不過是虛演給外人看的假象。
果然,皇太極沉默稍許後緩緩開口道:“我這幾天都在找機會潛出城去,事實上其他人都在這腦子,眼下誰都著能趕到清河……”
我自然明白他意爲何指,這當口不管努爾哈赤有沒有最終立詔,只要能見上一面,哪怕是用的,他們一個個也都想從重病纏的努爾哈赤口中挖出個傳位口諭來,必要時甚至不惜用武力。
眼看一場爭鬥在即,局外人茫然無知,局卻已是風雲詭譎,波濤暗涌。
皇太極是出不去了!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他們彼此監視,誰都甭想離開瀋半步。
我反覆的咬著脣,直到紅腫的脣瓣再也不堪牙齒的堅,破皮出。舐到裡那淡淡的腥味後,我終於下定決心,倏地擡頭:“我去!”
皇太極猛然旋,震駭的瞪視我。
“我去清河……”
“不行!”他想也不想,一口拒絕,俊朗的臉孔盡褪,“我絕不容許你去冒這個險!”
“這個時候,還用再在乎些什麼?”我自嘲的撇,眼睫微微,“你要的便是我要的,不管用什麼手段我總會想辦法給你弄來!”
皇太極哀傷的看著我,驚疑不定:“不……”
“就這麼說定了!”我甩了下頭,“我馬上就……”
“悠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臉峻寒,僵的五指緩緩收攏,如鋼鐵般箍我的手腕。
我手,沒能擺,再一下……
“我決心已定!”我厲聲,用盡全力甩開他的束縛,以致使力過猛,磨破了腕骨上的一層皮。
他抓了空,右手虛懸,呆呆的著我。
“我……要你爲大汗!皇太極——你會是大金的大汗!你會是大清的皇帝!”一扭,我再不理會他是何表,毅然衝出書房。
八月十一,努爾哈赤一行乘船順太子河而下,轉渾河。我騎著小白趕了一夜的路,終於在中午時分趕到靉堡那段渾河流域,迎面撞上金國大汗的船隊。
旌旗飄揚,黃蓋儀仗,浩浩的船隊順水直下,最大的一艘龍船上,侍衛林立,守衛煞是森嚴。沿岸遍佈兩黃旗的士兵,隨船騎馬跟行,井然有序。
我琢磨著阿亥應該已經與努爾哈赤會合,說不定此刻就在那艘龍船上。努爾哈赤若是神智還算清醒,能支撐到瀋也就罷了,若是不能,那阿亥作爲大汗最後召見的妃子,只怕以後難免矯旨語——若是假借大汗,胡指個人出來繼承汗位,那可不了套?
可最有可能會擡舉誰?
自己的兒子嗎?
多爾袞和多鐸年,毫無軍功可言,不足以服衆,舉了也是白舉;阿濟格雖然不錯,可是以他的手腕恐怕鎮不住其他和碩貝勒——努爾哈赤推行的八和碩貝勒共治制一日不曾垮臺,這個汗位以阿濟格的能力只怕坐上了,將來也是不得善終。
以阿亥的聰慧機敏,不可能看不清現在這個殘酷局面,汗位必定只能在四大貝勒中推出來!
關鍵是……這四個人,最有可能選誰?
最會……選的人……
只怕是——他!
我的心漸漸往下沉,仿若一直沉到了暗的渾河水底。
是的,阿亥最會選的除卻自己的兒子外,就只有代善!而且無論會選誰,都絕無可能會站到皇太極這邊!
皇太極不是的利益保障!
“嗬!”我一夾馬肚,揮鞭衝向鑾駕,這一刻腦海裡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信念。
見努爾哈赤!
不管他是死是活,總之不能由著阿亥胡來!
小白興得嘶聲長,鐵蹄踐踏著沿河泥濘的土地,迎頭衝進隨行的鑲黃旗士兵的列陣中。
“什麼人?”
“有刺客——”
喝斥嚷聲響作一團,隨著鏘鏘的鐵鋃鐺聲錯,我手中的腰刀猶如電石火般疾速出鞘,指闊的刀背輕挑,架開刺來的三柄長矛,跟著手腕加勁一帶,鋒利的刀刃將矛尖全部削落。
“住手!”我勒馬,厲聲大喝,“我乃大汗養孫帶格格!奉諭見駕!哪個敢擋我?”
孫帶格格早年嫁去蒙古喀爾喀約特部,後因丈夫恩格德爾投靠努爾哈赤,兩年前舉家一同遷瀋都城。在宮待到二十八歲才嫁,已繼東哥之後的又一老傳奇,名字早爲八旗將士知。
這時聽我報出名號,圍攻我的士兵頓時嚇得手腳,趕忙停止了攻擊,只是團團將我圍住。
我深吸一口氣,傲然坐在馬上。
頃,鑲黃旗的一名牛錄額真騎馬越衆而出,盯著我謹慎的掃了兩眼,高聲問道:“你真是孫帶格格?”
我假裝發怒,揮鞭他:“你個瞎了眼的狗奴才!”
他面一慌,忙低頭:“奴才知罪!請格格稍等,奴才這就去通稟大汗!”說完,命手下親兵揮手旗。
龍船上亦有人揮旗示意,等了十多分鐘,忽然遠遠的看到一道亮紅的窈窕影子一晃,俏生生的立於船頭。
雖然隔得遠了完全瞧不清長相,我卻心裡亮,此正是阿亥,出來只怕是想對我驗明正。
“格格!您請……”那牛錄額真態度忽然轉了一百八十度,我明白阿亥已“確認”完畢,我這個“孫帶格格”安全過關,可以離岸登船了,不心一陣張,手指微微打。
一時舟停靠岸,我踩著搭起的舢板晃晃悠悠的上了甲板。晌午的日頭甚毒,我雖穿得單薄,可汗溼得早將料子浸,的黏在了上,更顯悶熱。
小太監恭領我進船艙,才過了珠簾子,便覺撲面一片涼爽。
原來這艙竟是擱了冰塊,過輕紗面子的楠木屏風細看,兩小宮拿了扇子對著裝冰塊的金盆輕輕扇風,邊上榻上一抹明黃的影約可辨,正靜靜的側臥其上。
“你怎麼來了?你好大的膽子,大汗並未召見,你居然也敢……”阿亥立在屏風的這一面,背對著我忿忿而言。
子慢悠悠的轉了過來,目冷清清的及我時,驀然一愣,瞳孔驟,張口結舌的說了一個字:“你……”
我不等再把話說下去,子微微弓起,左手拇指推彈刀柄,右手一,刀跳出刀鞘。我腰背發力,一鼓作氣衝到阿亥前,左臂一勾,已飛快的將的脖子納我臂彎之間。
“咯。”養尊優慣了,弱的子哪經得起這般折騰,登時嚇得面雪白,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驚恐萬狀的看著我。
艙環侍的宮太監早嚇得抱頭尖,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時刻留意屏風後的靜,早在我刀剛剛出鞘之時,榻上的人影已翻躍起,喝道:“什麼人?!”
聲若洪鐘,努爾哈赤巍然站立在榻前。
我一陣眩暈。
哪個說他病得快要死了?就他現在這生龍活虎的氣勢,一點生病的跡象都瞧不出來,更遑論病危?
努爾哈赤行如風,迅速取了掛在牀頭的弓箭,彎弓搭箭,作流暢,一氣呵。
我心裡冰涼,只覺這一腳踩得實在冤枉,活生生的把自己送進了一個心設計好的陷阱。
“你是什麼人?居然膽敢冒充孫帶,信不信我一箭穿你的腦袋!”
我與他之間僅隔了一面紗質屏風,艙仄,遠不過兩丈,這點距離實在不夠容我轉逃離。
相信以努爾哈赤的箭之準,我只消有半點異,便會立即被他箭斃當場。我握刀柄,手心滿是黏黏的汗水,全的因爲繃得太而覺痛。
“貝勒爺……”莫名的,我突然笑了起來,許是已怕到了極至,心裡竟空了,“爺取了江山,可還會記得我這個故人麼?”
努爾哈赤擎箭把弓的手微微一,箭鏃稍許下垂,我趁這罅隙擡腳用力踢在屏風木架上。
轟然一聲巨響,屏風向努爾哈赤站立的位置猛地砸倒,我乘他跳後閃避之際,推開阿亥轉往艙門口撲去。
“東哥——”一聲沙啞的厲喝猶如雷霆電殛般在我後炸響,“是你——我知道是你——”
我一隻左手纔剛及艙門,後破空之聲尖銳的呼嘯追至,“吋”地聲一枝箭羽著我的耳廓,釘在了我左手上方一寸。箭抖不止,嗡嗡的發出震耳聲響。
“東哥——”後的腳步聲急促而凌的踩踏,“不許走!不許走——”
只差一步,僅僅只差一步……
眼看門外河水滾滾,船悠盪,已然離岸駛向江心。我從頭冷到腳,絕的慢慢倒子。
一隻巍巍的手重重搭上我的肩膀:“不要走……”音調陡然從高跌落,餘下的唯有慄的低喃私語,“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請你不要走……”
肩上的手勁加強,我被的被他扳過子。
在與我目相的一剎那,他雙肩明顯一震。
啊……我悲涼的低嘆一聲。
最後一次如此近的瞧他,已是十六年前的事……那年見他髮際已是間雜銀,可如今一瞧,竟是蒼老如斯,滿目白髮。
“東哥……”他抖著雙手捧上我的雙頰,細細的挲,“真的是你麼?真的……”
“大汗!不是東哥!不是——”阿亥尖著撲了過來,一把拖住努爾哈赤的胳膊,“是刺客!你清醒一點啊……來人!來人!來人哪——”
隨著歇斯底里的嚷,艙門外涌進一羣披甲侍衛。努爾哈赤陡然怒吼:“我還沒死呢,不到你來指手劃腳!”一把搡開阿亥,朝那羣侍衛揮手,“滾出去!沒我的命令,一個都不許進來!滾——”
侍衛們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連帶艙的那些宮太監也全被努爾哈赤瘋狂的趕了出去。阿亥面無,慘然的站在角落裡,雙手抵著艙壁,勉強支撐著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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