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便到了端節宴會，五月初五，九毒之首，依照古訓這一日需要闔宮祭祀、放生。

各宮門前懸掛菖、艾葉等驅邪祈福。

沈青桑先去慈寧宮和容琳姑姑接事宜，而后奉婉惠妃之命，親自去了一趟，查看過賬目，備好的五彩線等事已經提早分配到各宮，并無差錯。

沈青桑又多留個心眼兒，所用的活錦鯉也親眼過目，五彩斑斕放于活水網中，只待宴會完畢后由天子親手執行放生之舉。

端節當日，為一年中氣最盛的日子，是以一大早起，陳婠便已經沐浴完畢。

沈青桑過來回話時，正坐在院前的風臺上就著暖風吹干一頭漉漉的長發。

微微抬起頭，就見形婉約，側頭將及腰的發梳理順，青萬縷隨風纏纏繞繞，烏眉亮眼，極是好看。

沈青桑不暗暗思量，婉惠妃和所見過的妃嬪都不一樣，或者說是反其道而行之。

從文昌帝開始，后宮里的妃嬪哪個不是在天子面前盡一切可能展現姿妍，好博得注意。

偏偏婉惠妃是獨自在殿中時所展的風，倒比在皇上面前時多一些，一見到陛下，便將所有鋒芒收斂，藏的毫無蹤跡。

但正因為如此，才可以時常吊起皇上的胃口，引得一而再再而三，所以，看似文弱，實則心中聰明的很，懂得極必反的道理。

但沈青桑仍是會錯了意，上一世陳婠還有心爭寵，如今才不會再有那般愚蠢的心思，是真的不在意那些所謂的恩寵了。

“太后娘娘駕已經往清涼臺去了。”沈青桑站在一旁候著，陳婠梳妝時一直是親自打理，除了以前讓安平服侍，鮮讓其他婢子近。

將五彩團線編的繩結系在腕上，再罩一花緞的水荷半袖連臂裝，清新淡雅，又不失莊重面。

發髻上別一支五彩流珠釵，相得益彰。

端節以祭祀先人、祈福安康為主，不宜濃妝艷抹，這些規矩陳婠是知道的。

殿門外，梨花樹下，卻是一道修長玉立的影候在原地。

陳婠緩步過去，“陛下何時來的？怎地也不知會臣妾一聲？”

封禛的確是在此地看了一會兒，而從他的方向，恰好能瞧見陳婠坐在臺階上吹頭發的地方。

那種悠然自得，隨意閑適的神，是在他旁從沒有過的，一時看的久了，不有些神。

他手，輕地了垂在背上的發，拈起一縷放在鼻端輕嗅，“用的什麼香？”

陳婠便道，“是皂角和艾葉熏的香。”

封禛便不再說話，牽著上了鸞攆，只是一直握住的手。

每每他如此作時，必是心中有所計較。

一路往清涼臺去的宮道旁，菖艾葉清苦的香氣縈繞，往來婢子皆是駐足行禮，穿著素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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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懿太后早早兒便到了，旁的趙尚儀今日又換了新裝，松花綠的宮裝十分應景。

因為是后宮宴會，也并無外臣在場，是以顯得隨了幾分，說到底便是一眾妃嬪太妃們陪著太后祈福放生。

一席流水宴皆是素食，皇上坐在正中央，婉惠妃在右，溫淑妃在左。

陳婠只是自顧自地用膳，一旁的溫淑妃就顯得熱了許多，時時替他斟了酒雄黃酒。

懿太后今兒心不錯，皇上一回宮便準了的調任令，不僅生了吳碩河為左丞相，更是將趙尚儀的父親從宗正寺卿升為宰相參事，及三品位，可謂是大步高升。

但皇上同時升任原兵部尚書梁言為右丞相，左右二丞相互制約平衡，但實則右丞相主管國家要事，手握實權。

而左丞相則多是天子旁詔，傳達天子圣意，位高權卻不重。

懿太后知道皇上的意思，但好在又將們趙家族親委以重任，是以在吳碩河此事上便也妥協了一步，皆大歡喜。

“當年先帝在時，每每后宮設宴總是百花齊放，熱鬧的。如今皇上正值當年，后宮里卻是太冷清了些，哀家都有些瞧不過眼了。”懿太后說這話，卻是拿眼去看婉惠妃。

陳婠沉住氣，全做聽不懂，仍是低頭喝了一口雄黃酒。

溫淑妃艷一笑，“臣妾聽聞選秀的秀已經了儲秀宮，想來很快，六宮便要熱鬧起來了，到時候多些姐妹們一起侍奉皇上，太后娘娘也不怕無趣了。”

懿太后點頭，“仍是溫淑妃識大，說起來，那個吳家的小兒哀家見過，樣貌可人，子乖巧，是難得的好子，很合哀家眼緣。”

封禛冷冷清清地，也無多表示，但笑不語，卻轉頭看向陳婠，“雄黃酒可還喝的慣？”

“臣妾只喝得一口，便不住了。”陳婠搪塞過去。

懿太后微微冷了臉，“婉惠妃怎地也不勸著陛下些，多往后宮走。”

據掖庭上記錄，皇上回宮以后沒有去后宮一次過夜，只是招幸了婉惠妃幾次。

遂怎麼看亦覺得這婉惠妃不合意，雖是樣貌清婉，狐功夫卻不簡單，也不知使著什麼手段迷了皇上。

陳婠委屈道，“太后娘娘教訓的是。”

懿太后擺擺手，“不說這些了，莫教人聽著像是哀家在為難你。”

封禛忽然道，“昨日梁丞相上奏，提及立后之事。朕心中思忖，他說的亦不無道理，國無后不安，朕也正有此意。”

懿太后斷然拒絕，“立后之說言之尚早，哀家看如今并沒合適的人選。”

一寒意閃過，試探過后，封禛已然明白了的意思。

不但要控制朝居，還要掌控整個后宮，野心昭然。

但立后一事，絕不會順遂了的心意。

封禛冷冷一笑，慢條斯理地飲了一杯，吳家的小兒，應該就是心中最合適的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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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宴完畢，一眾人便簇擁著太后往清涼臺下的湖中走去。

務府總管宗文華搬來早已備好的錦鯉，誰知當眾一打開蓋子，不由地面一凝，臉十分難看。

溫淑妃第一個從人群中探出來，登時握住，“這錦鯉…怎麼都翻了白肚子？”

懿太后一聽，果然寒了臉，宗文華連忙將負責看守的侍們都招了過來問話。

放生的活突然死亡，乃是后宮大忌，預示著不詳之意。

懿太后素來信奉，自然大怒。

“婉惠妃在哪？”提高了聲線，陳婠這才從旁邊走過來。

錦鯉翻肚，意味著什麼，心里清楚。

但沈青桑親自打理的事，信得過，何況務府之人應該不會自掘墻角，弄出這事來，宗文華也難逃其咎。

無意中看見溫淑妃一不經意的冷眼，陳婠登時便想了通。

沈青桑回話隨口說道出門時，見了溫淑妃宮里的霜靈正往務府進。

如此，最有可能做手腳的人，不言而喻。

“你當真是令哀家失，枉負哀家對你的一番信任，一個小小的端節便弄了這副樣子！”懿太后毫不留面，陳婠一言不發，靜聽訓斥，一副逆來順的委屈樣子。

“太后娘娘莫急，”待發泄完畢，陳婠才幽幽開口，小心翼翼地道，“事雖如此，其中緣由到底是如何，現下自然無法查清，但臣妾有辦法補救。”

說著，沈青桑已然領著務府的人往毓秀宮去。

原本要放生的時機，平白被延后了。

皇上在殿中召見暹羅使節，這會兒也踱了出來。

但見所有人守在原地，便問，“可是放生過了？”

懿太后冷著臉，陳婠便往他近前靠了靠，“是臣妾辦事不周，錦鯉不知怎地翻了肚子…”

封禛微一轉圜，寬地將肩頭攬了下，“朕還當是如何了，再換一些便是，怎還惹得母后氣。”

溫淑妃在旁唯恐天下不地添了句，“宮中用的錦鯉不多，都捉來了用，一時半刻只怕難以找到。”

誰知話音剛落，沈青桑等人已經抬了木桶過來，微微拿袖子拭了額頭的汗，“回稟婉惠妃，奴婢將東西拿來了。”

蓋子一開，但見水中金流轉，水靈靈的魚兒轉著尾游，鮮活極了。

陳婠這才道，“此錦鯉是臣妾在宮中閑時養著頑的，數量雖，但如今能派上用場，還請太后娘娘原諒。”

懿太后端著臉不放，但也不好再發怒，“那便趕吧，別誤了時辰。”

陳婠與沈青桑會心一笑，不多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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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完畢，聽得皇上吩咐寧春去宣大學士宮，這一問才知，暹羅使節竟然不懂中土語言，流上面十分吃力。

帶來的書簡亦是暹羅文字，今日休朝，還要出宮去請大學士來譯。

陳婠從前在家中時，授課的老師曾給過山海博志一書，上面有一些簡單的暹羅文字釋義，當時好奇心重，便一心鉆研，后來便能通暹羅文字用意，簡單的流應是不問題。

這邊正想著，懿太后旁的趙尚儀卻突然輕聲開口，“若陛下不嫌棄，便讓奴婢一試。”

封禛抬眸，這才將目投到上。

只見趙尚儀如清風淡雅，面容落落大方，微微頷首，“奴婢曾學過些小國文字，最擅長的便是暹羅語，此刻去請大學士來，出宮時辰要許久，只怕怠慢了使節。”

目中帶有一嘉許的神，封禛再次確認，“趙尚儀所言屬實？”

盈盈一拜，“奴婢愿為陛下分憂解難。”

“如此，即刻便隨朕來吧。”

趙尚儀緩步跟在皇上旁，謹言慎行。

晚間得到消息，說是皇上留了趙尚儀在旁，要宴請暹羅使節，共商國事。

懿太后很是滿意，這個侄才華橫溢，是該到了金子發的時候。

而趙尚儀陪著陛下接見暹羅使節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后宮，為一屆，這是何其大的殊榮？

可見陛下對的重用。

端節當日，床笫歡，所以皇上沒有來后宮，而趙尚儀在正宮替陛下翻譯文獻書簡，一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