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婠見父親在此，便明白了今日所來意圖。

封禛淡笑擺手，“陳卿但座無妨，今夜你們父二人許久未見，咱們一同敘敘話，莫要拘謹了。”

陳婠款款下座，去給父親斟茶，陳道允推辭道，“微臣見過惠妃娘娘。”

陳婠虛扶了一下，“兒甚是想念父親，母親近來子可好？”

陳道允點頭，各自回座。

“婠婠善解人意，溫婉賢淑，是陳卿與夫人教有方，甚得朕心。”

陳道允連忙放下木筷，自謙，“蒙圣上看中，實屬微臣幸事。”

君臣之間，話語不多，陳婠看著父親，如今正當年，該是大有作為的年紀。

“陳卿非但教有方，將戶部上下掌管亦是井井有條，為朕之賢臣良輔。如今戶部尚書一職空置許久，朕便任命你補上空缺，可有異議？”

君無戲言，這一句話，便將陳道允從四品的位一下子就提到了正三品，赫然位列九卿六部尚書之一，乃是一躍升遷。

陳道允已然正冠，下來叩拜，“微臣，定當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

父親的能力，陳婠從不懷疑，從前擔憂的事，似乎正在逐步印證。

陳家步步高升，日后福禍難定，但既有在一日，便不會重蹈覆轍。

君臣把酒，陳婠只是安靜地做個陪襯，斟酒布菜。

陳道允看著兒出落得越發娉婷秀，之間更有高華儀態，不想起京前兒的一番告誡，如警鐘長鳴在耳。

只怕，他們陳家是要飛出一只凰了。

一席宴會，珍饈味，各中滋味，各自心腸。

宴會將畢，封禛忽然提及，陳府地界太小，已經選好了一塊宅邸良田賜給陳家建新宅。

陳道允猶豫間，瞥見兒從上座投來的目，清明睿澈。

他袍行禮，以陳家人丁不多為由斷然拒絕，思索片刻，皇上亦無多強制。

陳婠本要隨父親一道回去，封禛卻將留了下來。

“陛下今日并沒翻牌子。”仍是拒絕的姿態。

封禛將微微一抱，便往海棠浴走去，“朕不去后宮，只要婠婠陪著就足夠。”

海棠浴是一溫泉湯池，溫泉水從后面的天微山上引下，直接通往正宮的后殿。

海棠浴四頂天，晚間沐浴池中，抬頭便可見星辰月華，極是妙。

封禛先將陳婠褪去外衫，只剩下小，輕地抱了進去。

微風徐徐，將陳婠在外面的香肩薄上了一層細粒，封禛近來多是自己更，怕累著了。

海棠浴中四面是墨玉砌的高臺，一側鑄山石的形狀，休息其間，仿佛置桃源境，極是。

這皇宮中，一草一木，一石一瓦，都是講究極致，天子居所，更可見一斑。

但賜浴海棠浴，并非是常有的事，這代表了后宮中盛大的恩寵，先帝時，唯有皇后過如此殊榮。

而如今，陳婠便安然自得，毫沒有惶恐之心，只當做沐浴凈罷了。

“朕看婠婠今日并不高興。”封禛壯的軀從水下靠過來，籠罩在側。

陳婠散了發，一片漉漉的，“妾只是怕值此關頭，會有人趁機搬弄是非，說父親是靠兒才得以高升。”

封禛將扶正，“誰敢背后嚼舌，朕必定拔了他的舌頭。”

陳婠眼波抬起又垂下，“陛下還是不要對妾這樣好，如今在后宮里，已經惹得皇貴妃和太后娘娘不悅…太后娘娘教妾勸您，后宮要雨均沾才能…”

話還未說完，上便被封住，封禛含著的兒，雙手也在水下掐著的腰，輾轉間便道，“婠婠不必思慮旁人，朕會替你做主。”

就在旖旎繾綣之時，外面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腳步聲。

因為皇上進來前吩咐過，說是沐浴時誰也不許打擾了，是以寧春便攔了下來。

這一瞧，正是皇貴妃宮中的芙蘅。

封禛原本人在抱，正將掬了溫泉水在陳婠上細細地，先是從雪頸到香肩，一路弄著，忽而聽見殿外有人說話，自然是不悅。

如此良辰景，是誰這般不長眼。

陳婠聽出來芙蘅的聲音，卻也沒挑明，心知定是有所圖謀，便進一步往前，地將封禛的手給握住了。

“陛下，妾服侍您沐浴吧。”面濃麗，腮帶桃花，被水汽一熏，更顯得楚楚人。

封禛眸微瞇，他的婠婠何時這樣主過，自然是滿心愉悅的將拉了過來，濺起漣漪。

“那你作慢些，莫累壞了子。”他帶著褒獎地吻了一吻。

陳婠剛作起來，殿外惱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果然，封禛的面已然大有不悅，而陳婠繼續輕地拭著，營造著溫鄉的氛圍。

如此一來，兩廂對比分明，即便是皇貴妃那邊有事要請皇上過去，也是帶著被打斷的怒意，想來不會好過。

“陛下，許是真有要事，妾并無事，您便去瞧瞧吧。”細手細腳，烏發打了堆在一側前。

封禛對時又恢復了溫潤的神，“婠婠你繼續，休要聽那些個惱人的。”

沒多久，寧春便提了步子進來。

海棠浴白氣裊裊，后面竟然跟著芙蘅。

陳婠一見有外人來了，便將子沉進水里，略顯怯地躲在封禛前，一雙冷眼卻清明地從隙中看過去。

“你膽子越發大了。”封禛的語氣不善。

寧春著頭皮道，“奴才該死！芙蘅姑姑說有要事向陛下稟報。”

一提到芙蘅，封禛更是冷意重重，面如冰封，犯下的事，若不是太后出面強保，當晚便拉下去杖斃也不為過。只是，現在還不到理的時候。

封禛瞥了一眼，“有話說完，速速退下，朕沒有心思聽什麼閑言碎語。”

芙蘅眼見婉惠妃在水中的模樣，分明就是狐主。宮中上下都道是溫婉乖順，也生了一副溫的好皮相，可其實卻最會裝弄弱，勾著皇上不放。

而且，皇貴妃宮這麼多年，從沒見皇上對如此寵過，陳婠憑什麼一宮，就如此百般寵？

但芙蘅即便再有怨氣，借十個膽子也不敢表現出了，埋頭叩拜，“回陛下，奴婢是奉皇貴妃之命前來傳話，晚膳后太后娘娘忽然發熱出疹，這會子皇貴妃、溫淑妃等人皆正在慈寧宮侍候，便派奴婢來尋婉惠妃娘娘過去。”

封禛一手輕輕著陳婠的背，“既然太后有恙，如此便先宣太醫過去，朕和婉惠妃沐浴完畢會一同過去。”

芙蘅還說什麼，寧春已經將帶了出去，低聲道，“話已經傳到了，還不快下去。”

芙蘅只好告退，出殿時對寧春怪氣地道，“婉惠妃娘娘果然得寵不一般，能賜浴正宮，當真是不簡單。”

寧春不輕不重地道，“只要陛下偏，婉惠妃自然在哪里都可以。”

--

慈寧宮，端端坐著許多妃嬪，皆是來探視的。

過了許久，皇貴妃從室出來，正迎面遇上大步殿的皇上。

連忙行禮，目后移，便瞧見婉惠妃地從后面跟了過來，一碧青的長清麗非凡。

“太后自晚膳后便開始出疹發熱，陛下快瞧瞧吧。”皇貴妃面有急，連忙招呼陳婠，“婉惠妃也陪著陛下進去吧。”

懿太后靠在枕上閉目養神，手背上明顯可見團團的紅疹子，頭上也敷著細棉裹的冰塊兒，正在降溫。

封禛轉頭便問向太醫，“太后是何病癥，可有查清？”

魏如海已經診理完畢，“回陛下，太后娘娘乃是致敏之癥，和所用的東西相沖，才導致的氣不調。”

容琳在旁道，“太后娘娘素來起居有道，不曾沾染過不該用的東西，怎會突然發病？”

皇貴妃思索片刻，“莫非，是慈寧宮里添置的新件兒？依臣妾來看，不如將今日太后用過的所有東西都拿出來查一查，應是能發現的。”

容琳點頭，“皇貴妃想的周全，奴婢幫娘娘一起查看。”

皇上端坐在對面兒，陳婠立在后，眼見容琳帶著一干婢子翻找。

過了片刻，便端來一方玉盤，上面擱置了許多件兒，諸如茶杯皿、脂米分等懿太后用過的東西。

魏如海上前，挨個探查，最后搖搖頭，“微臣并未尋到源頭。”

皇貴妃蹙眉，“如此，倒是臣妾想偏了。”

封禛上前和懿太后說了幾回話兒，見神不振，隨吩咐了好生照料。

就在他正帶著陳婠回宮的時候，容琳突然道，“奴婢想起來了，太后娘娘今還用過婉惠妃送的玉。”

此話一出，陳婠的腳步自然停下，收了回來。

“婉惠妃送的東西不必查看，朕相信。”陳婠還沒開口，封禛已然將話撂了出來。

皇貴妃勸道，“陛下莫要氣惱，臣妾倒覺得還是查一查，省得婉惠妃日后落人口實。”

這話說的輕巧，陳婠再不表態，也是不行的了。

“陛下，那便查吧。”聲細語，瞧著溫順至極。

封禛坐定，而后魏如海當著眾人的面，親自將玉打開，挑出一些劃在手掌中，輕嗅研磨。

不一會兒，他緩緩抬頭，面兩難，“玉中，含有穿心蓮的蕊米分。”

一聽穿心蓮幾個字，陳婠即刻就明白了，讀百草山木，穿心蓮能致敏發疹，嚴重時可要人命！

皇貴妃難以置信地著陳婠，“魏太醫，莫不是查錯了？”

魏如海篤定。

一時矛頭所指，都指向婉惠妃。

此時，陳婠卻并不慌張，“這玉的是春日玉蘭芙蓉，秋日海棠雛，再配上冬天的紅臘梅，封在一起釀制的花，為了保鮮，妾加了極其量的麝香和紫地花丁，絕無穿心蓮的分。”

容琳卻對有些不滿，“但魏太醫已然查明，如何解釋？”

陳婠轉頭，“妾即便再蠢鈍，也不敢做出忤逆太后之事，還陛下明察還妾清白。”

皇貴妃咳了幾聲，道，“惠妃妹妹的品臣妾信得過，這穿心蓮蕊米分屬務府香料閣掌理，就去請務府總管過來對一對賬本，自然就知道哪宮領了，莫冤枉了好人。”

陳婠面如常，暗自卻笑虛偽至極，即便是要栽贓，也裝的如此大義凜然，分明就是做給皇上看。

務府效率極快，總管宗文華端了賬本過來，當眾翻看，一頁一頁，果然在三日前，查到了毓秀宮領取了一盒穿心蓮蕊米分的記錄。

先有玉在前，又有賬本在后，如此心的布局，當真是滴水不。

想來是沒花心思的。

如此，陳婠便坐實了下藥的罪名。

懿太后在榻上聽得分明，一雙眸掃過來，冷笑道，“皇上，看你寵幸的好人兒，虧得哀家白日里還贊有心，如此看來，其心可誅。”

封禛站起來，“母后言重了，婠婠生溫和，豈會存了害人的心思，此事，不過是巧合罷了。”

懿太后坐起來，“皇上如今做了天子，竟為了個人，連哀家的子也不再顧念。你護著，但哀家的慈寧宮卻賞罰分明，婉惠妃此事，哀家不會輕饒了，否則后宮爭相效仿害人之法，可無一日安寧了。”

各執一詞，皇貴妃又勸了幾句，懿太后態度強，封禛的臉也并不好看。

兩尊大佛，誰也惹不起。

宮人們俱都夾著尾，不敢出聲兒。

便在此時，殿外忽然有人稟報，說是毓秀宮的青桑姑姑求見。

皇上擺擺手，允進來。

只見一暗藍七品制服的沈青桑步履穩重，垂首平舉，進來各方行了禮，手上端著一方致的匣子，上面刻著務府的標示。

聲音擲地有聲，問向宗文華，“宗掌事您仔細瞧瞧，三日前毓秀宮領取的可是這個？”

宗文華上前，見盒底刻著章，序列也對的上，“正是此。”

沈青桑卻忽然微微一笑，打開蓋子，“如此，便是你們務府的疏忽了，這盒中分明是紫地花丁米分，出庫時，卻被您錄錯穿心蓮蕊米分，兩種花米分，盒子盡是一模一樣。”

魏如海一查，沈青桑拿來的的確是紫地花丁。

宗文華見狀心下打鼓，連忙又回庫房查看。

陳婠倒很沉的住氣，不一會兒，那宗文華哈著腰回來，連連賠禮，“回陛下，奴才該死！的確是奴才手下的疏忽，方才核對了一遍，那穿心蓮蕊米分仍在庫房里放著，一盒也沒，毓秀宮取走的，是紫地花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