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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 第二十五章 紅土崗上(3)

指揮戰爭,就象是指揮一場大型的響樂演奏。

每一個指揮家,都想讓樂曲跟著自己的節拍去走,變音,是演奏中最不可接的一環。

一個小小的變音,或許只是演出中的一點瑕疵。可是變到爲一場巨大的噪聲,那麼這場演奏,就已經徹底走向死亡。

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熊族武士這個變量,就象是一巨大的雜音徹底沖垮了本屬於雲風寒的表演時間。

他們從哪裡來?他們爲何而來?他們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一連串的疑問衝擊著雲風寒,他的腦袋有些發矇。

耳際是匪首們瘋狂的咆哮,大聲的斥責,無能的謾罵。

柳彪大喊:“快想想辦法,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

“閉!”雲風寒憤怒大吼:“此仗敗局已定,唯一的問題就是怎樣纔可以別把所有家底都輸掉。敵熊族武士雖強大,奈何是近戰步兵。步兵永遠也不可能追上騎兵。立刻命令全軍後撤,離戰鬥,同時留下一支五百人的隊伍,牽制住敵軍!”

柳彪立刻衝出林中,下達退出戰鬥的指令。

然而,戰場之上,豈是你說退就能退的?

沒錯,步兵追騎兵,永遠是追不上的。但是把後背留給敵人,是一件相當危險的工作。倘若沒有殿後部隊的掩護,所有人集後撤,那麼在這個撤退過程中,敵方對己方造的傷亡將是異乎尋常的大。

雲風寒老於沙場,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再次忽略了一件事。

他所率領的,是一支馬匪聯軍。這支聯軍裡,沒人願意以狙敵,做那殿後策應犧牲自己全他人的英勇壯士!

草原四流衆,老窩,五名匪首同時吹響了撤退的號角,面對雲風寒憤怒的囂,他們本不予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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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願殿後誰殿後,反正老子不幹!

風中嗚嗚的鳴角聲吹響了馬匪聯軍的草原悲歌。

片的馬匪在轉,後撤的過程中倒了下去。

方虎部的鐵甲陣已防全開,十部百弩連機囂張至極的衝到攻擊的第一線。它們盡地向敵人噴吐著復仇的火焰,無數鋼弩勁箭飆敵人,將紅土崗的上空籠罩出一片死亡雲。

數百名騎兵同時從鐵甲陣中衝了出來,他們奔喝呼嘯著殺向敵人,速度之快,之猛,之烈,是馬匪們本無法想象的。

雲風寒苦心積慮找出的這個戰爭地點,最終卻了馬匪的喪葬之所。

方虎堵在邊道上,四周是熊族武士的瘋狂圍剿。失去了鬥志的馬匪如一羣沒頭蒼蠅到轉,白白化他人刀下亡魂。

兵敗如山倒,這一聲撤退的號角徹底吹響了馬匪的喪鐘。缺乏組織紀律的馬匪們,終於嚐到了自私的苦果,這場所謂的撤退,僅僅是就了敵人對自己展開一場空前的屠殺。

雲風寒看得手足冰冷,他的心徹底涼了。

不知何時,他邊的聲音低了下去,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彷彿所有人都已不在邊,直到一個低低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用兵者,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而不知彼,則戰無良策,被挨打;知彼而不知己,則空有良策妙計,卻有力難施。”

雲風寒霍然回,正是淺水清,微笑著站在他的後。

那一襲白馬銀袍,在這秋風蕭瑟下,竟是說不出的英姿颯爽。

“佑字營淺水清,向二叔問好。”他淡淡地說,帶出長空中漫漫風煙,飄向雲風寒的周……

數百名戰士,詭異無比地在後方歸路上出現,切斷馬匪最後歸路的同時,也將林中的指揮地圍困了一片狹小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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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空間裡,無論是誰都難逃那片由鋼刀長槍組織大網。

絕境,匪首們固然驚慌失措,雲風寒反而鎮靜了下來。

外面,是馬匪們在被敵人做夾心餡餅來打,這裡,則乾脆被淺水清輕騎迂迴,直抄指揮中心。莫說馬匪們現在已經是各自爲戰了,就算是他的指揮依然有用,被淺水清這麼一搞,也要立刻斷了他的全部生機。

雲風寒長嘆一聲,著淺水清說:“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淺水清微微一笑:“旋星陣。”

雲風寒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麼,你也該猜到我這樣做的原因了?”

淺水清只是一笑:“南督慣用借刀殺人之計。當初衡長順這把刀他沒用好,現在就找天下雲家來出頭。只是我沒想到,二叔的手段如此狠辣,竟想將整個佑字營也一起滅掉。”

雲風寒摘去了面紗,這刻要這東西再也無用。面紗之下,是一張清削修長的瘦臉。

下一刻,雲風寒傲然說道:“淺水清,你雖然打敗了我,我卻很是不服。可恨這幫馬匪全是烏合之衆,本就是一羣扶不上牆的爛泥。否則我只要用一千騎兵,以錐形陣使用鑿穿戰,你的那些熊族武士,未必就能擋我歸路。”

淺水清立刻迴應道:“錐形陣攻擊雖利,但是陣形過於呆板,缺乏變化。騎兵需要空間方能發揮高速優勢,我若以相對應,充分發揮熊族武士強健之能效,只怕二叔的這把尖錐也未必能撕開缺口吧?”

雲風寒微微呆滯了一下。

他一生爲將,跟隨自己的大哥征戰沙場,名氣雖不響,戰鬥經驗卻極富。淺水清名氣雖大,他卻認爲以自己數十年的沙場經驗,絕不會敵不過這不過一個剛剛竄起的小小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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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終究錯了。

紅土崗一戰,淺水清以方虎爲餌,吸引大批馬匪進攻,於悄無聲息中佈置好必殺的陷阱。四方包抄,中心開花,把馬匪們做夾心餅來打,戰法佈置妙,他卻尤然不服。這刻出言說什麼鑿穿戰,無非是爲自己的失敗找個藉口,試圖挽回一點最後的尊嚴,卻被淺水清三言兩語就給破了。

這樣看來,即便是手下統率的是雪風軍團英戰士,自己也未必能贏他一分半毫。

他長嘆一聲:“江山代有人才。我本以爲年輕一輩裡,除了無傷和嵐兒外,再無人可超他們,沒想到現在又出了個淺水清。這一仗,我敗了,敗得心服口服。”

他自承失敗,顯然是徹底心灰意冷了。

“二叔過謙了。”淺水清淡淡道。

揮一揮手,數十名戰士押著匪首們離去,場中,只剩下雲風寒。

淺水清回首說:“你們都退下吧,我要和二叔單獨喝上一杯,聊聊家常。”

一張小幾拿了出來,上面擺放著酒菜。士兵們紛紛退下,惟有沐站在他後,著雲風寒的雙眼,噴薄出強烈的火焰怒

淺水清跳下飛雪,向雲風寒做了個請的手勢。

雲風寒呆了一呆,終究還是走了過來。

說起來,這是雲風寒與淺水清的第一次見面,這之前,他只見過關於這個人的畫像。

現在看來,他比畫像上的人,要更年輕,也更英俊許多。

這刻淺水清爲雲風寒恭恭敬敬地倒上一杯酒,執足了後輩之禮。戰場之上,硝煙瀰漫,喊殺震天,這裡,卻自一片世外桃源,全不林外戰事的影響。

時不時地會有士兵向淺水清報告戰事進展,淺水清總是隨意幾句話就把命令吩咐了下去,一切調度均是信手拈來,卻是足,智珠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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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風寒看著淺水清鎮定自若,指揮淡定有度的樣子,一時間有些慨。

所謂大將之風,想來也就不過如此。如此年輕,就有這般談笑用兵的舉止風範,將來確是必

如此風度,如此神采,難怪小霓要對他傾心了。

那一刻,他突然有些惋惜。

惋惜這樣一個人才,卻不能見容於雲家,惋惜雲霓一腔,最終將託付流水。

或許是因爲是因爲雲霓的關係吧,下意識裡,雲風寒毫沒有爲敗軍之將的覺悟。

他此刻更多地用一個做叔叔的眼去看待淺水清。

要殺淺水清的是他;

要滅佑字營的是他;

如今欣賞淺水清,喜歡淺水清的,卻也是他。

人心矛盾,由此可見。

陸子山冷冷地站在雲風寒後面的不遠。不知爲何,他的心頭卻生出一不安來……

紅土崗上的殺聲,漸漸停歇了。

戰鬥已經進了尾聲。

雲風寒這刻和淺水清把酒對飲卻剛剛進

他們盡聊天,彼此瞭解。淺水清訴說著自己和雲霓相識相的經過與原由,一切是那樣的自然。

雲風寒聽得有些楞神,終於漸漸瞭解到雲霓與淺水清之間那些經歷來有,也明白了南無傷在這中間扮演的角

他有些驚訝,驚訝淺水清得罪南無傷竟然到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

驚訝淺水清怎麼有膽量做下那樣的許多事

驚訝淺水清爲何到現在依然有如此自信自己能和雲霓在一起。

他們說了很多話,喝了很多酒,就象是好久未見面的老朋友,暢所言,無所不談。

或許是因爲喝多了的原因吧,雲風寒突然放聲高歌起來。

軍人,永遠都最唱軍歌。當他唱到“四萬裡江山如畫,盡歸我土。三萬裡河東海,服我所化”時,卻突然號啕痛哭起來。

沒人知道他爲什麼哭。

或許是因爲他的失敗,或許是因爲他的後悔,或許是因爲其他什麼原因。

因爲淺水清自始至終都沒有問他爲什麼哭,只是用眼中那一點淡淡的憂傷看著雲風寒。

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雲風寒爲什麼哭。

或許,真正該哭的那個人不是雲風寒,而是淺水清自己。

良久,雲風寒終於哭罷。

他擡起頭看著淺水清:“閒話,已經聊過。酒也已喝乾。我知道了你的爲人,知道了你的過去,瞭解了你和小霓的始末。可是這些終究不能改變一些事實。”

他緩緩道:“你……打算怎麼理我?”

眼中一點芒炸現,淺水清的心突然一痛。

他看著雲風寒,這個沙場的對頭,雲霓的叔叔,那莫名的惆悵席捲心頭。

他淡漠地笑,細語輕言隨風而過:“二叔希我如何理?”

雲風寒苦笑。淺水清不答反問,其實已經給了他答案了。

他點點頭:“我害死你佑字營這麼多兄弟,你是不會放過我的,對嗎?”

淺水清鎮靜地看著他:“總要有個代的。”

“那你該如何對雲霓代?”

“無需代。”

雲風寒明白了:“很好。淺水清,你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你夠狠,夠辣,夠果決。”

說著,他回頭看向陸子山:“子山,我死後,你負責把我的送還大哥。告訴他,我雲風寒沒能殺死淺水清,有負大哥重託。不過淺水清這個小子,我看他不錯。或許以後真能超越無傷也說不定。我臨死前最後的建議是:暫勿對淺水清下手,且看他將來能有何就。”

陸子山沉默點頭。

雲風寒擡頭仰那片蒼天,心中悽楚,卻哈哈長笑幾聲,隨手將腰中長劍拔出。

那一道淒厲劍,在長天下劃出一個將軍最後的

炸現,雲風寒的重重倒下,掀起漫天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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