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的曹彬牽著馬站在巍峨的宣德門前，仰頭觀賞著城樓。

這時一個材細瘦的宦從旁邊的門裡走出來，將拂塵抱在手裡鞠躬道：“家已等候多時了，曹大帥隨雜家進宮罷。”

曹彬客氣地回禮道：“有勞曹公公。”

他把韁繩遞給隨從，便跟著曹泰進宣德門。

這座宏偉的皇城，一派整肅莊嚴。外廷文武能進皇城本就是一種榮耀、是一種能靠近權力中樞的表現。但曹彬每次進來也能覺到抑，哪怕今日明也不例外，大概是一舉一都要額外小心的緣故。

沿著筆直的寬闊大道，不多時又一道城門出現在眼前，裡麵就是金祥殿所在的位置。

曹彬故作輕鬆地與宦談：“咱們在哪裡麵聖？”

宦慢走幾步，回頭道：“雜家出來的時候，家在養德殿。”

沉默稍許，宦曹泰又用很平和隨意的口氣道：“家在東殿批閱奏章時，東殿本來有一間專門接見大臣的屋子；養德殿則是家休息靜養之地。後來家覺得，養德殿冇有高高的寶座，與大臣見麵更隨和一些，那客廳便廢棄不用了。”

宦彷彿在說一些不起眼的小事。

但曹彬馬上就附和道：“家下仁德厚恩，實乃本朝臣子之幸。”

宦聽罷一臉高興道：“可不是。今早在養德殿當值的宮心大意，竟用沸水泡春季摘采的茶，雜家教，竟頂……”

曹彬順著宦的意思，故作很有興致的模樣道：“那可不行，得等沸水稍涼才行。”

宦點頭道：“對！傢什麼冇喝過，這能瞞過他？雜家氣不打一來，正要教訓那宮。這時候家走到養德殿，聽到聲音便問，雜家便如實說了。你猜家怎麼說？

家說朕所求者、非此細枝末節的。遂下旨饒恕那宮。”

曹彬不聲地迴應道：“冇料到家對一個奴婢也如此寬厚。”

宦曹泰道：“曹大帥所言極是。正因如此，連前朝的嬪妃都得到了善待。咦?曹大帥的姨娘是張太妃，本來要在萬福宮呆到老，現在在大皇後邊就過得很好。”

曹彬聽到這裡頓時恍然，當下便向前麵高高臺基上的宮殿鞠躬一拜，“皇室隆恩，臣九死不能報萬一！”

二人上臺基，穿過閣書房，進了養德殿。見屋子裡不止郭紹，還有樞院二使王樸和魏仁浦。曹彬忙上前行禮稱頌。

今日不是大朝的日子，郭紹穿著紫的圓領袍服，果然很隨和地指著棋案旁邊的塌，賜曹彬座。

郭紹轉頭看曹彬：“朕與二位使君正說西北的事，事兒不能做一半就棄，朕打算再派一員大將，把李耘的事辦完。”

曹彬忙道：“陛下所言極是。”

他不會多去問，慎言是必要的，如果皇帝願意說，自然會說。

果然郭紹馬上就道：“宰相王溥上書舉薦向拱。但朕與樞二使商量，覺得楊業更好。楊業雖是外將，但確是將才，朕再派軍武將董遵誨為前鋒，則可讓軍命楊業部署。”

曹彬沉片刻，道：“陛下所慮甚是周全。史國公雖勇猛，但聽說與楊業不和，董將軍則更合適。”

郭紹笑道：“曹將軍與朕所想者甚合。”

魏仁浦開口道：“楊業與折德扆是姻親，用楊業，還能得到折德扆的儘力協同。”

曹彬隻附和，並不怎麼理會西北的事。他馬上要出任南麵都部署，經略趾的敗與他的個人得失休慼相關，哪有心思管那麼寬？

但皇帝為啥在召見他時，提這事？

曹彬心裡馬上想到了一個很多武將都盯著的東西：護國公的爵位！

去年死了倆國公，不過隻空出了一個位置……李耘的開國公爵位由長子繼承，羅延環則因涉謀逆案，羅家被削了幾級爵。羅家的子孫想重新拿回國公的位置，幾乎不可能了，那麼這個空缺由誰來填補？

不止一個人想！

大許的六國公非同小可，世襲罔替俸祿厚，與天子同天下的人。以現在大許朝的局麵，高級武將再想和五朝一般江山流坐、可能很小了，因為冇有人再能掌握軍兵權；所為衛軍，在曹彬看來類似府兵，從冇聽說過有靠府兵能篡|位的武將！

所以國公是大將們追逐的最高利益和地位。

曹彬不琢磨，自己若能在趾立下軍功，完全有資格獲得國公的殊榮……但楊業若定西北，難道冇有機會嗎？

還有向拱，這武將和楊業一樣不在軍，但據說在皇帝微末之時，就多次幫扶。而今上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甚至年輕的董遵誨也不能完全排除，此後生屢立奇功，深今上賞識……而且江湖有流言，說董遵誨之母高夫人與今上有私。封董遵誨，更能藉此寬他的舅舅高懷德之心。

曹彬心裡嘀咕，上卻道：“陛下知人善用，臣等定鞠躬儘瘁，不負重任！”

郭紹向老臣王樸遞了個眼，下微微一揚。

王樸遂拿出一份卷宗來，遞給曹彬，說道：“朝廷花錢容易，稅收緩慢，咱們不能同時陷兩場消耗國庫太大的戰事中。曹大帥此次南下，部署可臨機決斷，但大略要依照朝廷的方略。”

曹彬接過來，抱拳道：“謹遵樞院之意。”

王樸繼續道：“南麵緩圖之，不必急功近利。可先試探、博弈，打探敵，知己知彼；然後再拉攏當地反對丁部領的人，共謀大計。

為節省軍費，避免將士遠道行軍。此番曹將軍得靠就近的南漢國故地聚集衛軍；朝廷也會派一部軍，蛟龍軍協助曹將軍。”

王樸說罷，郭紹便道：“曹將軍南下後，必要時再聚集南方衛軍，朕派人給你運衛軍的甲冑火、安家費和賞銀，昝居潤會負責此事。大理國段氏派使答應，願與大許結君臣之禮，接大許朝廷冊封；等時機，除了南漢故地的衛軍，大理國也會調人馬助曹將軍一臂之力。

朕現在就是儘力給大許將士提供支援，曹將軍還有什麼需要？”

曹彬拜道：“臣要三個人。”

郭紹聽罷大喜……曹彬心下瞭然：不是要錢、隻是要人，而且提要求就表示願意儘力去乾了。

郭紹一拍大，痛快地說道：“要誰？”

曹彬道：“開國侯張建奎、千牛備呂端，開國侯馮繼業。”

郭紹聽罷神有些詫異。王樸馬上說道：“馮繼業暴|戾嗜殺，曹將軍得照朝廷方略來經營此事，如此朝廷纔會給你算功。”

曹彬道：“馮繼業在靈州時胡作非為，名聲不好，不過我能約束他。我需一猛將，大名鼎鼎的史國公雖是大許第一猛將，我號令不住，馮繼業可用矣。”

“！”郭紹片刻後又沉道，“千牛備與開國侯並列？呂端這個名字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

曹彬道：“隻需此人在前營軍府，關鍵的決策時，臣可以問他的見解。”

郭紹點點頭，說道：“曹將軍回去準備，出發前還有什麼事兒的話，徑直到金祥殿覲見，當麵與朕說。”他又轉頭看向宦曹泰，“吩咐下去，這陣子曹將軍進宮，立刻通報。”

曹泰道：“奴婢遵旨。”

曹彬聽罷，起抱拳拜道：“臣定儘心儘力，不負陛下之厚，告退。”

宦將曹彬送出金祥殿，曹彬站在臺基上駐足，說道：“曹公公，我有一事相求，不知……”

宦曹泰一副寵若驚的模樣，“雜家還能幫上曹大帥？您說來聽聽。”

“先妣彌留之時，最放不下心的是宮的姨娘。可姨娘居深宮之中，我平常又忙於軍務，無暇噓寒問暖。今又遠行，不知歸期何時。臨行之際，我想見見姨娘。”曹彬道。

“雜家不過一個侍奴婢……”曹泰道，“不過雜家稟報大皇後，興許能得恩準。”

曹彬早知這宦是符後的心腹，不然也不會開口，當下拜謝。

“大殿旁邊有個偏殿，是大臣們等候上朝的地方，曹將軍且在那裡稍候。雜家這就人去稟報。”曹泰道。

曹彬一聽高興道：“多謝曹公公。”心說這廝辦事上心，難道是本家的緣故？

曹彬當然知道偏殿那地方，他在京城的時候，每逢大朝都來上朝，早走了。於是他便到那地方坐著等，一進去，還有當值的宦給端茶送水。

等了許久，宦曹泰又來了，說道：“太貴妃娘娘去西殿了，曹將軍請罷。”

曹彬從袖袋裡出一隻裝銀幣的袋子，看了一眼門外背對著屋子站的衛士，一把塞在宦手裡。宦忙低聲道：“使不得，現在不興這個。”

曹彬道：“冇彆的意思，我姨娘若有什麼事兒，煩公公稍稍照看。我就是儘個孝心罷了。”

“這……”宦苦笑道，“雜家不接，得陷曹將軍於不孝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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