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虎聽出意思,余小再這是來做和事佬的,想讓他和王憲冰釋前嫌。他不是非得抓著這事兒不放,他就覺得王憲做得不地道,有事在敦州境不能直說?走的時候還一團和氣,轉頭就到府君跟前告了他一狀!
“敏慎兄是都,初來乍到,難免有人不服,”余小再娓娓而談,“你是二爺親信,他自然不敢當場駁你的面子,跟府君也是實話實說。他籌備軍糧有功,又通經濟政務,府君定然要把他放到軍政這塊,你們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畢竟以后你調兵,都要跟他商議軍糧軍費,不宜鬧得這般僵。”
余小再言之有理,但澹臺虎聽得不是滋味。余小再不就是在為王憲不平,王敏慎初來乍到不容易,他澹臺虎就活該這頓氣?糧冊的事他真是想起來就一肚子火,王憲臨走前半個字都沒跟他提,他犒勞守備軍的時候敦州衙門里也沒人說公費的事。他算是回過味兒來了,這是敦州衙門借著王憲來排他。
余小再也明白,敦州衙門不敢正面跟澹臺虎鬧,就一味哄著他。澹臺虎是敦州主將,他卻連敦州糧冊都沒看過,這不就是衙門吏在搞他嗎?他是吃了啞虧,在沈澤川和蕭馳野面前有苦說不出,大擺流水席的混賬事也讓他愧難當。
可是眼下非常時期,這件事不宜深究。
余小再把傘送到澹臺虎手中,言辭懇切:“老虎,你是直子,只知進不知退,這般行事,難免是要吃虧的。他們為難你,無非是因為你有軍權在。我再勸一勸你,你若是沒有當堂上的念頭,就不要跟他們在這水里攪。你戰功赫赫,府君不會真的讓你委屈。你以為府君瞧不出這次是怎麼回事嗎?二爺了那麼大的怒,府君照樣把你原封不地放回敦州,這不就是在給你撐腰?府君這是在替你敲打他們啊!你不要跟府君慪氣,恭順地認錯,老老實實把公費補上。只要你肯寫信和敏慎兄握手言和,我保證,不出半月,府君就要賞你。”
都那麼好當嗎?說都好當,那都是讓坊間流言給騙了。但凡能在闃都立足的員,無論大小出,都是歷經永宜、咸德年花潘干政的角,最識時務。余小再出寒門,在世家持政的期間外勤地方,跟地方的牛鬼蛇神打道,都察考評皆是優異。岑愈提拔過那麼多學生,唯獨余小再能屢擔重任。他對澹臺虎說的話,盡是衷心之言。
澹臺虎翕,那氣就噎在嚨里。
余小再看澹臺虎神郁郁,便知道他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靈機一,道:“你若是能抹下臉向敏慎兄求和,不正好堵住了旁人的?他們嘲笑你是吳下阿蒙,你偏不讓他們如意,給他們瞧瞧你的豪杰本!”
澹臺虎子急,不宜激,但他心思簡單,沒有壞心眼,點了就肯做。當下握傘,聲說:“二爺訓我,我知道錯,設宴的事做得不應該,公費肯定要補。老子在端州頭都磕了,跟王敏慎道個歉屁大點的事。”他抬臂蹭了下刀疤,“我今夜就給王憲寫信。”
雨聲凌,地上水洼又多,雜聲吵得柳空聽不清他們倆人的談話。他持著傘,不能靠得太近,只能一路跟著。好在這段路不長,到了營地,傘還沒有收起來,澹臺虎就讓他去準備鍋子。
“天冷,路不好走,你我明日又要去茨州,”澹臺虎褪掉外袍,挽著袖子,“今晚就吃個熱鍋子,暖一暖。柳空,去把我打的那幾只兔子收拾了,我跟猶敬下酒。”
柳空連聲應了,手腳勤快地替余小再下外袍,掛到了帳的小架上。
余小再著手,環顧帳,沖澹臺虎嘿聲:“你這也住的太簡陋了!我以為……”
柳空退到門邊,把帳簾放了下來,擋住了余小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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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馬道顛簸。沈澤川原本在跟姚溫玉下棋,下到一半就暈得難。費盛把車簾掀起來些,他靠著窗才緩回了勁。
“猶敬機敏,”姚溫玉看著雨,“講話詼諧,還沒有架子。府君派他去監軍,最合適不過。”
“猶敬閑時能逗樂,要卻絕不犯錯,”沈澤川上有些冷汗,靠著枕,“他不像周桂那般黑白直辯,要圓些。”
姚溫玉攬袖收著棋子。
沈澤川聽窗邊雨聲,指尖還著的棋子跟隨雨聲輕敲桌沿,半晌后說:“水清則無魚,太渾了也讓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