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和顧家/賀家做親家。
我只有一個外甥/兩個兒子。
單獨的任何一個條件不足以讓位高權重的老人破功,但當以上兩個條件合并,站在全國最高一個層級,年齡相加足有一百二十多的兩位老人,也不由得覺得烏云罩頂。
這幾年實在是流年不利啊。
顧新軍和賀南山不止一次在私下里這樣想道。
但再怎麼覺得烏云罩頂,兩個小孩子依舊像韁的野馬一樣朝著遠方狂奔而去,還相依相偎得親極了。
好了,烏云罩頂終于添上了電閃雷鳴,也算完整了。
顧新軍其實一直不理解,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會看上一個男人。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家的小兔崽子雖然有狂傲,氣,自視甚高等等大部分孩子都有的病,但同時也是有優點的,比如說聰明、學習上還算肯下苦工、對爺爺外公也很孝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會喜歡上一個男人。
——二十歲時候的周行不算,那擺明了就是小兔崽子向家里和他的不的對抗。
或者可以這麼說,正是因為自己家的孩子自視甚高還有點傲氣,所以他才不覺得,自己的孩子本不會和賀家的賀海樓在一起——那不止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神有問題的男人。
這種時候,顧新軍就忍不住想起顧沉舟的小時候。
當小還健康的時候,孩子還小,很活潑;當小不好的時候,小小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煩惱;等到月琳進門,屬于孩子的脾氣也上來了,不管是把自己媽媽的東西用保險柜鎖起來,還是當著鄭君達的面推桌子摔東西,甚至直接自己跑去他爸爸那邊呆著,顧新軍都可以容忍。
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小孩子要慢慢教,小孩子活潑調皮搗蛋惡劣都可以理解。
那個時候,在惱怒之中,他其實還有一點淡淡的自得: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哪怕還是個小蘿卜頭的時候,也懂得去挖掘藏在表象下的真相,這對于他們家尤為重要。當然,畢竟是小孩子,調查分辨得不夠詳細,株連面積太大……這都是可以原諒的。
他的孩子怎麼看,也就是一個普通的聰明人。
他真覺得自己的孩子自從喜歡上了賀海樓,就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就像是頭腦已經被對方傳染得不清楚了——可是除了賀海樓之外的事,他的孩子并沒有出現紕;就算是涉及賀海樓本的事,最終也并沒有鬧出什麼需要別人來收拾的事。
那他為什麼如此惱怒呢?
是因為他的孩子真地告訴他準備跟一個男人在一起?當然是。但或許,也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孩子,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大概每個做父母的,看著自己孩子飛起來后,都會又驕傲又惆悵。而當每個做父母的,看著自己孩子飛起來不止,還專往歪路上飛,那麼大概所有的驕傲和惆悵,都必然化為憤怒的次方了吧。
賀南山其實也一直不理解,自己的外甥為什麼會對顧家的孩子那麼認真。
他了解自己的外甥。正因為如此,在過去的近二十年里,他一直以為,這個孩子沒有心。
他覺得賀海樓并不擁有普通人上所謂的真心。
他是在賀海樓四歲的時候把這個孩子接到邊的,他以為小孩子并不懂得什麼,他盡可以慢慢地教。但結果是,因為孩子有些自閉而請來的家庭教師一個一個地辭職,每個人離開時的說的話都大同小異。
“孩子很聰明,但有點奇怪。”
他很清楚這個孩子哪里奇怪:四五歲的小孩子有時候會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竊竊私語,有時候又會在半夜從床上走出來在房間里游,甚至還有些時候,會在白紙上涂出各種各樣詭異的線條和刺目的,然后指著這些東西說它們就在他邊。
他開始給這個還沒有到上小學年齡的孩子找來醫生,為了不嚇到孩子,甚至讓醫生穿著普通的服,以大人間拜訪閑談的方式過來,以不著痕跡的方式進行最初步的了解。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景:還沒有柜子高的孩子坐在沙發上,雙腳不到地面,慢吞吞地一下一下用腳跟踢著沙發。他們只說了三句話,第一句是他說的,他讓賀海樓叔叔;第二句和第三句是那個醫生說的,前一句是問賀海樓平常喜歡什麼,后一句是問賀海樓能不能把他畫的畫拿出來看看。
踢踏的雙腳停下來,五歲的孩子抬起臉,漫不經心地說“不用裝了叔叔,我知道你是來給我看病的醫生,我知道我有病——每一個人,都這麼看著我呢。”那個時候,孩子掌大的臉上還帶著笑容,天真的笑容和的話語結合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怪誕。
上門的醫生曾經也給當局檢查過。被賀海樓破之后,他很快換了一種方式,開始像跟大人通一樣和沙發上的孩子通。這樣一直到了最后,這個醫生含蓄地跟他說:“孩子聰明是好事,聰明了判斷力和自制力都可以鍛煉。但是這麼小的孩子就有這個病,以后你要有點心理準備……”
這個病很可能一輩子也治不了。
賀南山有心理準備。隨著一起生活時間的增加,他也更為了解這個孩子:因為聰明,所以輕蔑他人。
因為幻覺,所以放縱自己。
越長大,病得越嚴重;越長大,賀海樓越自我。
可是對方的自我,只是一片荒得不能再荒的土地,上面什麼都沒有。
作為中央的組織部長,顧新軍知道自己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在家庭上。但這并不意味他一點都不關注自己的家庭,并不意味他一點都不關注自己的大兒子。沒有任何一個父親、家長,會不關心自己的兒子、繼承人。
顧沉舟從國外回來后的變化,他都看在眼里。
他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的兒子太沉郁了,似乎一直在暗自琢磨著什麼事,但這應該是孩子長大的標志,他沒有過多地去干涉,只是覺得對方再有一點年輕人的朝氣會更好,比如在適當的時候談一個朋友——當然同樣的,他照舊沒有提醒。孩子長大了,有他們自己的空間,父母不需要進行太多無謂的干涉。
后來賀海樓就突然出來了,從對抗到相,他在得知自己兒子和賀家的孩子同居的時候,就覺得事有點奇怪。但那個時候,他猶疑了幾天,還是選擇忽略這件事。他當時想的是,孩子長大了,既然大方向上拎得清,那麼其他方面稍微放縱一下玩一玩,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說實話,如果能回到這個時候,他第一件事絕對是跑到自己的辦公室拎著自己的領子罵自己他媽的什麼沒有什麼大不了簡直放屁這個兔崽子不止玩還玩出花樣來了心心念念地準備跟一個神經病男人過一輩子呢!
沒錯!【神經病】和【男人】。
兒子養大了,結果被另一個男人拐跑了。人生里也沒有多事能比這一件事還人說不出話來的吧。
可是就算再回到那個時候,他會做的事也一定和他之前做過的事一樣:先放一放,不著急手,讓他們自己冷下來。
他并沒有也不可能會在這種事上做出錯誤的選擇。
那麼不管重來幾次,結果都一樣。
顧沉舟會和賀海樓在一起。
他的兒子會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并且非常滿足。
他和自己爸爸就這件事談論過兩次,第一次的時候,他的爸爸和他的想法一樣;但第二次的時候,他爸爸和他一起站在涼臺上,看著怎麼也不算是孩子的顧沉舟從二樓跳下去,往誰都知道的方向跑,去見誰都知道的人。
從這一刻,他看見自己爸爸眼里最后的遲疑也消散了,老人笑著說:“行了,我們這個家也不再缺什麼了,孩子喜歡就讓孩子去吧。新軍,你看小舟這幾年來什麼時候這麼活潑過?”
三十歲的人還能用活潑來形容嗎?
他一向沉得住的大兒子這一刻簡直跟被外星人附了一樣!
他說不出的惱火,卻有更多的無可奈何。
他其實跟自己的兒子很深地談過一次:不是在對方告訴他,他在和賀海樓談的時候,也不是對方告訴他,他為了賀海樓要改變自己政治路線的時候。是在這兩次之后,在自己大兒子不依靠顧家勢力的況下,也走出了一片坦途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早已經把賀海樓的病都調查清楚了,也承認了自己兒子很可能會跟個男人過一輩子這件事。
他找對方到了面前,跟對方說,只要不是賀海樓,其他任何男都可以。賀海樓的病,誰都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爸爸,”他記得自己兒子這樣對他說,“我選擇了賀海樓,所以我接他的全部。所以我愿意和他一起面對貧窮,困苦,疾病,和其他一切災難。”
他沒有被自己的兒子說服,卻也沒法再接著說其他的勸導語言。
他發現自己的兒子確實非常滿足,哪怕他已經游離家族之外近三年。
作為國務院的副總理,賀南山和顧新軍一樣,并沒有太多的時間能放在家庭上。事實上,他也沒有需要他放下關注的家庭,除了暫時生活在一起的自己的外甥。
他對顧沉舟的印象,一直都不錯。
這種不錯的印象貫穿全局,從顧沉舟作為普通的小輩,到他和顧新軍相互敵對,再到顧沉舟和他的外甥在一起,他對對方始終有著總上的良好印象,只是細微的地方有在改變。
一開始,他覺得顧沉舟算是一個有禮貌的孩子,然后,他發現對方還有一些能力,再后來,能讓他外甥追逐個不停,還能容忍他外甥的,還能管得住他外甥的……他偶爾會覺得,如果這個孩子是自己家的孩子,那就好了。
他覺得自己是第一次在賀海樓眼里看見那樣的芒:明亮的、跳躍的、像火一樣,可以為其冠名為野心。
他的外甥想要得到顧家的大兒子,為此用盡手段,為此百般焦躁。
追逐、得到,毀滅,又再一次地追逐、祈得到。
黎山的療養院里,他看見過兩個孩子跪在地上,相互擁抱。
只有這個孩子真正的人,還能帶給這個孩子一直追逐的心靈上的平靜。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看見的蒼白如紙片的人,終于真正像個人一樣,立起來了。
又一屆的換屆結果出來,數次流,已經有所默契的顧新軍和賀南山互相同對方說了一聲恭喜。
但實際上并沒有太多的驚喜,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選舉之前,兩個人就知道對方必然能夠得到目標里的位置。
后來他們都出了一天時間,在書與警衛員的陪伴下去掃了一次墓。
顧新軍給沈掃墓,賀南山給自己的妹妹掃墓。
他們選擇在同一次告訴已經在自己生命中安詳沉睡的人:你的兒子已經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媳婦。
一切都很好。
就有一個小問題,這個媳婦是男的,沒法生孩子……
兩個老人同時沉著臉,注視被火舌慢慢舐干凈的信件,上面還留著最后一行朗的黑鋼筆字跡:不過,孩子幸福就好了吧。
新年禮放完,兩章一共八千字233
之前有過番外征集,歸納一下,大家想看的有番、見家長、圈子反應,顧賀衛三人對手戲等。
因為顧賀衛三人對手戲和見家長在正文中都結束了,所以前一個番外章就寫圈子反應。這一個番外章就側面地補了補文中沒有太多提到的兩個老人的覺,希大家喜歡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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