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事不好了,剛剛楊況才跟我說杰森集團的人告訴他,合約簽了,是市里的方市長親自簽署的!”
劉有民的書不顧統的跟劉有民當眾咬耳朵的,就是這一句話。
這一句話也就夠了。
前一刻還踟躕滿志智珠在握的劉有民有那麼一瞬間,本沒有明白自己聽到了什麼東西。
杰森集團的合約簽署了?混蛋,縣里有誰敢越過他做這樣的決定!
簽署合同的是市里的方市長?等等,這不對勁,方市長之前兩天才跟他通過電話,怎麼會毫無征兆地做出這種決定?
到底是久經宦海沉浮的人,就算因為巨大的打擊而一下子緒外,劉有民還是很快就鎮定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失態。
但在場的哪一個不是火眼金睛?怎麼會看不到劉有民臉上明顯的變化,一個個心里就打起小算盤來了。
“各位,”作為坐在最上首,一轉眼就將整個會議室納眼底的人,米市長從劉有民的書進來開始就冷眼旁觀,一直到劉有民的神大變,他的角也出了一冷笑,再到他開口說話,之前劉有民的淡然就傳遞到他自己的臉上了,“關于杰森集團的合約分析,我這里恰好也有一分,小張,你把資料分下去,大家可以好好看看,看看杰森集團愿意轉讓給我們的技到底有多‘落后’!”
說道這里,他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等著自己的書把資料都分發下去。
傅立是最先拿到資料的,不用其他,第一頁第一行加紅加的國家科研院字樣的抬頭就唬了他一大跳。
劉有民也跟著拿到了資料,他拿著面前的報告,臉晴不定。
米市長等了幾分鐘,等到在座的所有人都拿到資料之后,才說:“大家可以仔細看一看,就在第一頁的第一行,京里面的研究院已經肯定了這項技的重要,和劉縣長的調查結果倒是剛好相反。”
事發展到這個地步,在座的人也都看清楚了兩方的斗爭,就算是劉有民的鐵桿分子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話。
米市長環顧了會議室一圈,又慢悠悠補了一句:“對了,忘了說一聲,市里主管經濟的方市長,已經在今天早晨九點,也就是我離開市里的時候,做主簽了杰森集團給出的合同。”他屈起手指,強調似地敲了敲桌子,“同志們,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訴大家,杰森集團愿意轉讓給我們的技非常重要,這項技雖然在國際上已經有些落伍了,但正好是我們國家攻克重要某項研究的關鍵點,我們務必、務必、務必!”
他口吻嚴厲地一連重復了三次:“盡快落實這項合同上,有關技接的各種前提條件!至于劉縣長,”米市長淡淡地說,“你之前給方市長的報告上有嚴重的錯誤,差點讓方市長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市里的組織部經過討論,決定讓劉縣長先放下工作,進黨校學習一段時間。學習之后,再進行調任。劉縣長,這里是市里下達的有關于你的命令。”
他再次從自己的書手里出了一份紅頭文件,給劉有民。
“……這是我的錯誤。”劉有民勉強說了一句話,抖著手接過了文件。
這回是真的踢著鐵板翻船了,而且劉有民肯定連自己是怎麼翻的船,都還不知道……這個時候,傅立也沒有心思去看自己老對頭劉有民的臉了,他腦海里來來回回只有這麼一句話,片刻后,下意識地了發的脖子一下,出了滿手的汗珠。
杰森集團的事至此在青鄉縣落幕,遠在省城的顧新軍,倒是在事結束了都一整天的時候,才聽到張蒿聲有關這件事的匯報。
只要能夠了解到足夠的報,其實很多事都會變得很簡單。
張蒿聲在一知道結果之后就著手調查,將杰森集團的簽約風波理順了,并把顧沉舟從頭到尾做的事給整理好單獨拎出來看過一遍,又過了一個晚上,這才到顧新軍面前報告。打顧沉舟的事是經過他的手,這一回顧沉舟一點靜沒有,不留手地就掙了,按道理他要負一些責任,但事實上,哪里有做家長的不高興自己兒子有出息?
因此,當張蒿聲跟顧新軍報告的時候,他本就沒有去掩飾自己臉上的笑容。
而顧新軍的表嘛……說實話,顧新軍的表是有一點兒怪異的。
這種怪異混雜了一些自得,一些惱怒,又有一大部分的滿意,幾分鐘后,他的表定格在滿意上面。
“你給我詳細地說一說。”顧新軍從自己的辦公桌后面走出來,坐到一旁的會客沙發上,也示意張蒿聲一起坐下來。
“好的,書記。”張蒿聲說,“杰森集團之所以會到青鄉縣來考察,是因為杰森集團董事的兒子和顧主任是同學。杰森集團方面拿出來的那份合同,也是出自顧主任之手。”
顧新軍微微點頭。
張蒿聲又說:“之前劉有民和傅立調查顧主任的背景,我了一點風聲出去,底下的人也把這回事當真,劉有民和傅立打聽到的,就是顧主任是得罪了上級領導才被下放的這個消息。”他簡單幾句做了總介紹,然后說,“劉有民準備找顧主任的麻煩,但顧主任剛剛進場,做事很謹慎,沒有什麼問題好抓,而且之前又負責青鄉縣的總規劃,杰森集團所用的合同,正好和顧主任的規劃相符,劉有民如果在杰森集團的合同上簽字,就是認可了顧主任的方案,所以劉有民按下了杰森集團合同,但杰森是國際上的一個大集團,他自己不太按得下來,所以他特意和直屬市的方市長達了一致。”至于是怎麼達一致的,就不必細說了。
顧新軍說:“米元和方庭禮政見上有些不同吧?”
做了大半年的省委第一,張蒿聲已經極為佩服顧新軍,此刻聽見顧新軍簡單一句話就說出了兩個市級領導的關系也一點不意外,只是笑道:“是不太對付,不過杰森集團和我們換的技都已經引起了國家科學院的主意,再不對付的對頭也要先放放自己的政見,同心合力的把這個大政績給留下來再說。”
杰森集團的到來是第一手,這項技,就是自己兒子的第二手。顧新軍不聲地想道。
不,也不能說是第二手,這一手其實已經包含在第一手里頭了,他找杰森集團來這里投資,開出了一個看似很苛刻的合同,但實際上,恐怕杰森集團也想不到,在國際上已經非常落后的科技剛好是國家所需要的,國家在科技方面,還是有很多的欠缺啊……
顧新軍和顧沉舟的這點事,是屬于父子兩的事。在宦海沉浮許久,甚至坐到了中央組織部長這個位置的顧新軍當然不會公私不分。事實上,只要杰森集團一離開青鄉縣,就會有別的早就準備好的縣級單位找上杰森集團,并且完全答應下杰森集團的條件。
對于青鄉縣甚至其直屬的市里來說,杰森集團的離開就是一項明明白白的損失;但對于掌握揚淮省的顧新軍來說,不過是把一個籃子的蛋拿到另一個籃子里頭,本質上,這個蛋還是屬于他的——這對于國家來說就更是如此了,杰森集團在哪里落戶本不重要,只要杰森集團選擇留下來,任何一個地方的利益就是國家的利益。
就是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兒子會小心謹慎到這個地步,寧愿在最開頭花費無數功夫,把事往最好的地方辦,也不把事拖到半途中來隨機應變……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啊。
顧新軍想道,其實這些事并不陌生,顧老爺子在他年輕的時候總是這樣告訴他,他在那個臭小子小的時候,也總是對他說——
我們做什麼事,都要未慮而先慮敗。
不要抱著僥幸的心里。
不要像賭徒一樣孤注一擲等到了事到臨頭大事不好,再來懊悔。
張蒿聲還沒有把顧沉舟的整個步驟都說完,但接下去的事,顧新軍自己想一想,也能猜個八九分。
顧沉舟找來杰森集團,在里面埋了第一第二手,主要是做兩手準備,第一手用利益換取劉有民的放手。如果劉有民再不放手,這第二手,就是送給劉有民的催命符。
事實上這一手也確實了劉有民的催命符,這一次的事,顧沉舟不用家里的勢力網是父子兩沒有明說的默契,顧新軍確實是借著自己兒子荒唐的生活這個題來發揮,準備看一看自己兒子的能力。
顧沉舟確實沒有讓他失。
不論是從外國找來投資,還是預先通過各方面的調查埋下了這個伏筆,在關鍵的時候把關鍵的技送到京城去測驗,還是顧沉舟在這場權利傾軋上所選擇的對應方式,都讓顧新軍挑不出病來。
前者的環環相套證明了顧沉舟細心,而后者——他相信自己的兒子在這件事上,能夠找出很多應對的方式。
比如暗地里用謀詭計把水攪渾攪,再比如拐個幾道彎找上不屬于他這一系的領導,讓對方直接空降施,借此展示自己的雷霆作。
但前者失于狠,后者格局太小。
這一次的事下來,從張蒿聲的口氣里聽,他的兒子是本沒有出面啊……
“那個臭小子除了找來杰森集團,把杰森集團的換技送到京城里去測試之外,還做了什麼?”
“其他什麼都沒做了。”張蒿聲肯定地說,在不同的層次,張蒿聲看這個由杰森集團引出來的,搞倒劉有民、甚至讓劉有民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倒的局,就跟看一張白紙一樣,“就是在最后的時候,顧主任進了傅立的辦公室一次。”
這個也不難理解。傅立是青鄉縣的第一把手,在青鄉縣里,顧沉舟要平穩地升職,是不過這一尊地方神的。這一次事下來,顧沉舟做得平穩低調,但他做這件事的本目的,就是拔除自己政治道路上的釘子,讓傅立知道一些幕,是同樣的事沒有必要再做第二遍。
很好,非常好。分析到這里,顧新軍終于忍不住這樣想道。不管是從手腕還是從格來說,都已經基本達到要求了,接下去的前進方向,這個臭小子的意見,也應該加以考慮了……
“書記,沒有事我就先出去了。”張蒿聲看見顧新軍在沉思,起說道。
顧新軍點了點頭,在張蒿聲離開后,又獨自坐著琢磨了一會,一直到帶在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才從思考中清醒過來。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才接起來:“什麼事?”
打電話過來的是鄭月琳,顧新軍一接通,鄭月琳就直接說:“今天我跟林夫人見,對方問我小舟是不是在和薛家的孩子談。”
顧新軍“唔”了一聲:“是薛軍的兒啊。”
鄭月琳有點意外,想了想又覺得理所當然——顧沉舟從小到大有什麼事,連自己的爸爸和爺爺都非常告訴,更遑論這個繼母了:“小舟真的跟對方在談?我們找個時間約薛夫人來家里坐一坐?”
孩子永遠是自己家的好,這個時候,顧新軍就非常淡定地說了:“是薛家的孩在倒追小舟,小舟也沒跟我說什麼,現在大概還沒有追到吧。薛軍的夫人那邊暫時不用,我找個時間和薛軍喝杯茶。”
鄭月琳笑了一聲:“行,你有主意就好了。晚上想吃什麼?”
“你煮什麼我就吃什麼,都好吃。”多年積累,顧新軍總還是加了一些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