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落銀第二天醒得很早。
他醒的時候林水程還在睡,但是傅落銀一反常態,并沒有先下床去做早飯,而是就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
林水程昨晚睡前背對他,睡著睡著不知道怎麼變了面對的姿勢,傅落銀的手也抱著他的背,把他整個人都好好地收在懷中。被窩里暖烘烘的,帶著沐浴的香味。
傅落銀大氣都不敢出,只盼著林水程能醒得晚一點。
這樣一個平靜的場景,莫名其妙地讓他有了非常強烈的幸福。昨夜林水程突然鉆進他懷里的寵若驚之,依然沒有消退。
林水程像貓,困了冷了隨便找個溫暖的地方蜷起來,不知道它下次還會不會來,什麼時候來。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不驚他,貪婪地眷他上的氣息,凝視他漆黑彎曲的睫,略微顯得有些病態的、白皙的皮,的碎發,紅潤的。
還有呼吸間的香。
睡得這麼沉,如果親一口……林水程應該不會驚醒吧?
傅落銀想著。
但是他沒有,他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懷里的人,連呼吸聲都放得特別輕。
就在這個時候,傅落銀覺到頭頂有靜。
睡了一晚上、不斷優雅地調整著睡姿的首長醒了。
傅落銀抬眼往上瞅了瞅,正在暗自祈禱“別跳下來別跳下來”,首長就“撲通”一聲跳了下來,在枕頭邊完降落,陷了傅落銀和林水程之間的枕頭隙中。
傅落銀目眥裂,趕快觀察林水程有沒有醒,好消息是沒有醒,但是壞消息是首長似乎并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
傅落銀側躺,兩只手都用來抱林水程了,兒空不出來趕走這只牛貓。
他往上抬了抬頭,就到一道溫熱的呼吸在他臉上嗅了嗅。首長湊近了瞅了瞅他,和他大眼瞪小眼。
隨后,首長嫌棄地扭過了頭,開始展貓步,轉了幾圈后,開始優雅地在被子上踩。所幸兩床被子厚實,首長這點靜依然沒有驚醒林水程。
傅落銀松了口氣,并決定一會兒給首長加個兒。
剛放下心來不出十秒,傅落銀又覺到床尾有靜。他努力往床尾看了一眼——仿佛是應到首長起床了,小灰貓屁顛屁顛地蹦上了床。
這小灰貓昨天被林水程抱進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了出去,這個時候才回來。
小灰貓好奇地順著被子溜了進來,長脖子嗅了嗅首長的貓。
傅落銀一看首長本來開心在甩著的尾都不了,心知不妙——這代表著牛貓的耐心正在逐漸被消耗。
首長爪子撓了小灰貓一把,小灰貓卻迅速反撲——只見他把首長猛地一撲,隨后了首長的。
首長這下徹底氣瘋了,大聲喵喵了起來,接著和小灰貓展開了大混戰。兩只貓踩來踩去,喵嗚嗷嗷地打架,只差從床尾滾到床頭。
這靜就是死人也能從棺材里驚醒。
林水程了,睜開了眼,先瞅了瞅傅落銀,隨后掀開一點被子,又瞅了瞅在打架的兩只貓。
傅落銀:“……”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討厭貓。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兩只貓丟出窗外!
尤其是那只灰的!
林水程嘀咕說:“它們又打架了。”
傅落銀說:“嗯,應該是鬧著玩,把你弄醒了?”
林水程沒有回答,他在被子里了個懶腰,而后順著他的懷抱,又往深里鉆了鉆。
傅落銀又覺得自己的心臟要停跳了。
林水程就這樣埋頭不了一會兒后,再翻了個,聲音有點微微的沙啞:“起床了。是今天去檢嗎?”
傅落銀愣了好大一會兒,這才如夢初醒,想起來編了個理由騙林水程和他一起去檢。
傅落銀跟著一起下了床:“對,對,是今天。你想吃點什麼?”
林水程說:“我做吧。”
傅落銀正想繼續遂自薦的時候,林水程瞥了他一眼:“昨天燉得有點老。”
傅落銀:“……”
林水程還是做湯面,一半煮面一半煮烏冬面,順便給傅落銀做了個杭椒牛柳炒烏冬。
傅落銀對烏冬面的節也是第八區開始的,他們基地一個月放半天假,有空去市鎮上買點速食食品屯起來。第八區本來就在郊區,方圓五十公里能找到的便利店屈指可數。他和他的戰友們品鑒嘗試過后,發現了一種速食烏冬面是最好吃的,從此就對這種家常食特別青睞。
傅落銀看林水程做了自己吃的,如果他有尾,那麼此刻一定會翹到天上去。
他保持著神上的鎮定,去圍觀林水程煮面,咳嗽了一下后,佯裝不經意地問:“做這麼多烏冬啊。”
林水程:“嗯。”
傅落銀又問:“你喜歡吃烏冬啊?”
林水程瞥了他一眼:“還行。”
傅落銀堅持不懈:“是不是煮多了一點,你看你還炒了一個烏冬面。”
林水程把火轉小,磕了四個荷包蛋進去,聲音蒸騰在呼嚕嚕的熱氣中,平淡溫和:“你喜歡吃,看你昨天像是沒吃飽。”
傅落銀有點意外:“這你都知道?”
他昨天下面條,沒太把握好量,抓了一把面條下進去,煮好了才發現分量有點。他和林水程一人一半,吃了之后還覺得只有六分飽,于是默默地把鍋里的湯喝了。
林水程不再回答,專心煮面。
林水程煮好面條,分裝端出去時,就看見傅落銀背對他蹲在餐桌邊,拿一筷子去逗首長,哼著不調的小曲兒:“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他還知道我沒吃飽~他給我做有煮也有炒~首長沒有烏冬面~首長只有貓糧~”
首長拿綠幽幽的眼睛驚恐地瞪著他,被他堵在墻角,齜牙咧地兇著他。
傅落銀心很好地強行擼了一把首長的頭,又賞賜般地了路過的小灰貓一把,回頭才看見林水程站他后。
林水程瞥了瞥他,好幾天一直沒什麼表的臉上也有了一點波,他勾了勾角:“吃飯了。”
傅落銀咳嗽了一聲,立刻跟沒事人一樣,穩重地去了餐桌前。
吃完后,傅落銀自覺地去洗鍋洗碗,林水程看他又是霍霍一大堆清潔劑,言又止,想了想后還是沒說什麼,由他去了。
吃完飯后,林水程和傅落銀換了服。
司機按時開車到他們門口。
傅落銀一早聯系好了蘇瑜,他們的檢就在三院做。林水程很安靜地跟著他,傅落銀做什麼檢查他就做什麼檢查,要他驗拍CT都乖乖去了。
幾個科室檢查走完,接下來是心理神科。
傅落銀正想找借口說:“你天天睡不好要不要看看”,林水程就已經說:“這里不用了吧。”
傅落銀愣了一下,接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對,不用了,咱們肯定沒有這方面的問題的。這個就不用檢查了。”
他一邊順著林水程的意思走,一邊跟蘇瑜通著戰略:“怎麼辦?”
神科的檢查是一張心里狀況調查表,傅落銀勸不林水程進去填,有點著急。
蘇瑜想了想:“其實去不去也無所謂吧,病理水平上的改變可以從嫂子的檢查況看出來,那張表是個調查作用,輔助確診用的。因為按照嫂子的格,他如果不想因為這個病耽誤事,很可能也不會老實填表,比如病發表現填無等等,很多諱疾忌醫的病人都會這樣。但是心理科和神科實際上不是靠那張表診斷的,病人走進來的那一刻起,醫生就在觀察病人,比如反應力、邏輯能力有沒有到影響。”
傅落銀不放心:“我還是拿過去給林水程填一填吧。幫助醫生判斷。”
他領了兩張表格。
等其他項目檢測結果的時候,林水程去看林等。
傅落銀借口煙,去吸煙室外給蘇瑜打電話:“怎麼樣?結果出來沒?”
“再看了再看了,嫂子這個抑郁況沒跑了,他激素水平有改變,還有腦去也出現了病理病變,不過不嚴重,可以藥治療好的,其他的有點貧。”蘇瑜在分析室,嘆道,“嫂子素質不錯的,抗造啊,大問題沒有。”
“那行,我先掛了。”傅落銀說,“一會兒周衡過來拿藥,記得我的要求。”
“你等等啊,還沒說你呢。”蘇瑜說,“你的問題!比嫂子還要嚴重!你的胃病很嚴重了,再造下去會胃出的知道嗎?年紀輕輕的不怕得癌癥啊你負二,還有心律不齊!要規律作息!止熬夜!別天當工作狂了!七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蘇瑜嘰里呱啦了一大堆,傅落銀嗯嗯聽著,無奈地說好:“就這樣,我去找林水程填表。”
林水程坐在ICU門外,低頭刷著手機。
傅落銀離遠了看,林水程手機屏幕上是寫得麻麻的什麼文檔,他先是有點吃驚,隨后又有點高興——林水程現在肯看點資料了,這是一件好事。
他看過林水程這段時間的資料,知道他已經很長時間沒能打起神來了。
他過去挨著林水程坐了下來,順手把表單遞給他:“那個……這里有個社區心理況調查,剛剛有個志愿者塞我的,咱倆要不填一下?”
林水程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接過來看了看。
那是一份醫院常用的國際標準下的自測表格,問題類型都有很明顯的確診目的,林水程一眼就看了出來。
他偏頭看了一眼傅落銀。
傅落銀正在認認真真填他的那一份表格,脊背筆,神凝肅得如同正在簽什麼重要文件。
昨天傅落銀勸他來醫院檢的時候,林水程多就覺到了什麼。
傅落銀要他來看病,或許也察覺了他的況。
那是他曾撕碎扔在垃圾桶的不甘、屈辱和憤怒,他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為為這種疾病左右、折磨的人。
命運在剝奪走他珍視的一切之后,終于開始剝奪他自己。
問卷調查提供ABCD四個選項,按照嚴重程度遞增。
“我夜間睡眠不好”
他在心里想,他會圈出:否。
“我對未來到有希”
是。
“我的生活很有意義”
是。
“我仍舊喜自己平時喜的東西”
是。
……
這是他應該圈出的答案,平靜冷漠,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端倪,帶著他從小到大的叛逆。
“我填好了……嗯,你還沒開始啊,不著急,慢慢填。”傅落銀放下筆湊過來,接著大度地表示,“我不看你的,我去看看等等。”
他走出去一步后,又想起了什麼一樣,回頭認真告訴他:“但是你……你可以看我的。”
這話一出口,傅落銀立刻后悔了——這種程度的示好算什麼?
小學生嗎?
他了太,隔著ICU探視門往里看,背對林水程不看他,以此來掩蓋他的不安。
他不知道林水程會填什麼樣子。
心理自測表格,字字句句問的都是心底最的思想。如果林水程不愿開啟那扇大門,那又有誰能走近他心里呢?
可是他依然無比想知道林水程在想什麼。
如果他知道了,可不可以讓他的心上人,稍微快樂那麼一點呢?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林水程說話:“我填好了。”
傅落銀回過頭,看見林水程正把兩張表格整理在一起,疊放在膝上。簽字筆也收好別在紙張上。
他坐在陪護長椅邊,天,照得他發邊緣微微亮,這場景說不出的好看。
傅落銀說:“那你等等我,我先給那個志愿者送過去?對了,蘇瑜說你缺維生素還貧,一會兒會給你拿點藥,補充微量元素,記得按醫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