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下子都沒了聲音。

林水程仰頭對燕紫笑了笑：“阿姨坐下來吃點東西啊，怎麼大家都站著。”

燕紫如夢初醒，趕也落了座。

傅雪因為本來就跟過來在和陸盛文說話的原因，也只好一并落座。

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眼看著跟陸盛文談得好好的，正好給蘇家一個下馬威，林水程居然又過來橫一腳！

怎麼又是這個林水程！

另一邊，董朔夜和傅落銀也走了過來，傅落銀看到林水程，頭一哽，徑直就想轉離開，被董朔夜扯住了：“負二，你現在走了，以后蘇瑜會笑死你，笑你居然怕他挖走你的墻角。不就是個林水程嗎，還怕追不到了？”

傅落銀喃喃說：“對，不就是個林水程。”

他們也走過去坐了下來。這回傅落銀沒有坐在林水程旁邊，他坐在他的斜對面，抬起眼死死地盯著他。

蘇瑜小聲說：“嫂子，你有沒有覺得負二的眼神像鐳燈，我要被他扎穿了……”

林水程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陸盛文對林水程非常熱，好像對他在這里這件事到十分驚喜：“前幾天您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們就在想，說什麼也要把您請過來面談一次，這不，居然在燕醫生家這里遇到了！哎呀，要說這真的是緣分吶，怎麼，林先生最近在燕醫生這邊高就嗎？”

林水程也笑起來：“倒不是，我最近沒怎麼做項目了，蘇瑜是我的朋友，燕醫生一家幫了我很大的忙。今天過來是給燕醫生祝壽的。不過我也沒想到，世界真是小，原來陸總也是燕醫生的朋友，我以前竟然不知道。陸總最近好嗎，公司的有機探索有新進展嗎？”

蘇瑜張地吃著林水程給他切的牛排，豎起耳朵繼續聽他們在說什麼。

陸盛文臉有點古怪。

林水程隨口一問，還真問到他心坎兒上了。

他們是制藥公司，目前一切發展勢頭都非常好，最近跟蘇家競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們想把市場擴大到星城范圍。他們背靠舊中東部分部韓家，資金不缺，供方市場不缺，財大氣是蘇家比不上的，只要他們想，市面上的所有原材料供應商和臨床實驗基地都能跟他們簽獨家協議。

錢是不缺了，但是最缺的還是人才，最頂尖的那一批人才。

早在兩個世紀以前，有機合依賴AI合路線，建立大型反應矩陣，加上純暴力模擬反應條件，機人和機學習已經取代了這個行業之95%的人。自化鏈條規模化展開，從理層面到數據層面都已經形了實驗閉環，一言以蔽之，以前的制藥廠或許可以靠配方和反應形核心競爭力，然而現在已經不可能達到了——藥本已經不再是行業領先的標準，因為所有企業的系統都可以暴力篩選藥分；只有研發速度、臨床試驗效果、上市果這三條是命脈。

陸盛文是個相當有決策力和魄力的人，他早在量子計算機問世前幾年就判斷出了如今的風向，大量裁減有機合人員，推進數字化制藥系統，并且靠著這個正確的決策讓陸氏制藥直接發展到如日中天的程度，但是他也不得不面臨這樣的問題：中下層可以被機取代的科研人走了，但是卻沒有優秀人才補上，更看不到未來的發展方向。

而AI在新藥合反應中的工作果，雖然沒有預期的那樣差，卻也沒有預期的那樣好。

問題本質還是出在現有理論上，有機化學中充滿了間接法和創造的功，直接法缺，反應缺陷信息不完善，AI取代了大部分人的工作，但是AI出現缺陷的時候，卻沒有人來糾正。

林水程是大二時跟他們接過的，當時陸盛文就在某一款抗抑郁藥和人神經遞質的反應中遇到了瓶頸，他們的特聘專家也沒有找到原因。

本著病急投醫的想法——以及看在林水程的簡歷中顯示他是楊之為的學生，所以讓他過來試試。

林水程去他們實驗室呆了一天就走了，之后整整半個月都消失不見。

陸盛文很失，本來以為這個不自量力的年輕學生大約被嚇跑了，結果林水程卻跑了回來。

他還記得當時林水程的樣子，是深冬，他穿著白大褂就跑過來了，上混了一堆溶劑的味道——實在是不太好聞，但是林水程的神能讓人忘記這些難聞的氣味，忘記林水程凌的頭發和明顯力支的面貌。

林水程大笑著擁抱他們，告訴他們：“我做出來了！”

旁邊他們的特聘專家不可置信地問道：“這不可能，林，我們查閱了目前所有的文獻，都沒有——”

“是的，我全部做了一遍！有的文獻是錯的，有的沒有提反應底濃度！”林水程沖他們搖了搖手里的一個移盤，眼底笑意燦爛如同生春。

整整十五天，他一個非有機方向的學生，為了核實反應，把已有的文獻實驗全部重做了一遍，幾乎不眠不休。關鍵是他還真的給做出來了。

陸盛文對林水程印象特別深，之后又和他合作過一次，這次公司反應出了新問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林水程，只是一直沒能聯系上他。

而今天他之所以這麼久了才敢認他，是因為林水程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長相沒有變，但是整個人的氣質都沉了下去，甚至有點冰冷疏離，仿佛游走在整個人世外。這個陸盛文印象中大笑著跑進公司的那個年輕人不同，即使一模一樣，他第一反應也更傾向于只是見了一個湊巧神似的人。

結果還真是林水程本人！

陸盛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抿搖了搖頭，答案是業人心知肚明的。

他問道：“小林老師，你最近真的不接項目了嗎？”

他一個已經知天命的企業總裁，十分尊敬的他“小林老師”，縱然桌上的人對林水程的能力認知已經有了一個認知，但不免還是被震了一下。

傅雪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更多的還有某種瘋狂的嫉妒和難言的尷尬——為什麼偏偏是現在，林水程過來橫一腳？

他還給蘇瑜切了牛排，林水程站在哪一邊不言而喻。盡管林水程半個字都沒提剛剛那場無形的斡旋，但是這擺明了就是要幫蘇家鎮回場子！

他和蘇瑜關系真的好到了這個程度嗎？

關鍵是他還真鎮得住！

甚至想不顧一切地離去，但是這不符合餐桌禮儀，只能僵的微笑著，繼續聽下去。

林水程笑了笑：“最近累，可能沒有時間。不過既然您和燕阿姨是合作伙伴，或許我還是可以提出一些建議，看看能不能幫上您二位的忙。沒想到會在這里到您，早知道您們是伙伴企業，我也不藏私了，送給燕醫生的那本書大概有用，里邊匯總了近年來醫藥有機化學的趨勢和領域知識，如果再有什麼問題，到時候再聯系我？”

陸盛文看了一眼燕紫，一瞬間心念電轉：“啊……應該的，應該的！伙伴企業嘛！我們的合作愿非常強烈！”

剛剛死活不松口的陸盛文，眨眼間就默認了和蘇家的“伙伴企業”關系？

蘇瑜瞪大了眼睛。

而燕紫也傻在了當場，聽到林水程這麼說，才想起來去查看那本書——東西太多，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林水程送了什麼。

只翻了前兩頁，馬上認定了——這絕對是不可多得的行業干貨！

這本書是手鎬裝訂在一起的，字跡很漂亮，看得出都是出自林水程一人之手。他在扉頁潦草寫了幾句話：【本書就醫療有機化學現狀嘗試探討未來可行研究方向，結合AI基于瓶頸條件的生產計劃分析與運用……等等進行調研與可行驗證。本書原擬作本科畢業論文，但因最終因更換主攻方向至分析化學與原子堆砌而暫停。】

【畢業增補：又因再次更換主攻方向至量子分析，本書終止進度，與出版社解除合約，已完的容將不公開發表。除去部分實驗未進行，其余可行已完證明，現將所有創造容與實驗果贈與蘇氏制藥企業法人蘇瑜。同時祝燕紫博士五十三歲大壽吉祥如意。】

這是一份行業圣經，清楚地指明了目前行業中的缺點和未來，連可行和研究方法、可能遇到的困難都悉數列舉了出來，每一點都是一個年輕學生對于一個夕行業，對于一個正在逐漸由科學變技（science to technology）的學科認真的探索與反思。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禮，林水程知道這次壽宴都是為了蘇瑜鋪路，而他干脆把所有的道路都送到了蘇家面前！

蘇瑜和燕紫換了一下視線，蘇瑜雖然單純，但是從陸盛文的反應來看，他一瞬間也什麼都懂了。

蘇瑜一下子就有點坐不住了，他掏出手機，給林水程發了個問號，與此同時，他接到了燕紫的消息，是另一邊拍攝的林水程的論文封面。

蘇瑜看了一眼，繼續給林水程發送：“嫂子你干什麼，為什麼要送這麼貴重的東西？這個我們不能收的，這是你的學果，那麼厚一大本！怎麼能隨隨便便送人！”

“是送你的，我說過今天的主角是你，我想對于燕紫阿姨來說，沒有什麼是比這更好的禮。”盡管蘇瑜就坐在他邊，林水程依然掏出手機回復了，“而且書沒有完本，容只進行了大概75%，我確定我以后不會繼續進行下去了，也不想拿去發表。如果能夠幫到什麼忙，我很高興。”

當年他興致地找楊之為提出這個選題，楊之為不置可否，對于他這樣一個野心的計劃，反應很平淡，只是說：“加油去做。以后會很困難，不過那不是最重要的事。”

他就去做了，時至如今再回頭去看，他終于知道了楊之為說的“困難”是什麼。

他的這篇論文，勢必到所有制藥工業的蛋糕，它是圣經也是利刃，一旦公開發表，勢必消除大企業和中小企業之間的隔閡，讓退化行業的許多人失業。他把蛋糕變大了，均等地發到每一個人手上，但是勢必會有更多人不滿自己所得到的比例變小了，而非謝所得到的增加了。

而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還有夢想與野心的年，他選擇了一條失敗的路，并且終于要走到這條路的盡頭。

蘇瑜懵了，他噼里啪啦地繼續給林水程發送著短信，一條短信還沒寫完，另一邊陸盛文就注意到了這邊的況：兩個年輕人你一條我一條的發著信息，明顯坐在一起，還搞著小作，看起來很甜。

陸盛文的注意力挪到了蘇瑜上：“小蘇和小林先生是……？”他眼神掃了一下他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蘇瑜又懵了，他著頭皮，干笑著說：“不是不是哈哈哈哈哈，雖然我想是的。”

對面的傅落銀和董朔夜同時抬起頭來看他。

蘇瑜發現這玩笑開得不對，立刻改口：“哈哈哈哈哈哈他其實是我嫂子！對，嫂子！”

林水程抬頭瞥了他一眼。

蘇瑜開始覺得笑這個作有點苦：“我是說，曾經是我的嫂子！哈哈哈哈哈哈……”

傅落銀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

蘇瑜說：“大家吃菜，吃菜……”

不知道為什麼，蘇瑜覺得有點想哭——他寧愿再去門口挨凍迎賓站上七天七夜，也不要再繼續呆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