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伯母平常喜歡喝花茶,不過蘇瑜沒說是哪一種。”董朔夜說。
夏燃低頭在網絡上搜索信息:“你呢?你送什麼?”
董朔夜:“一塊手工染的布料,我看燕阿姨平常喜歡穿手工裁的、風格稍微傳統一點的服,送原布料應該會喜歡。”
夏燃又想了想:“茶的話,燕紫阿姨喜歡喝哪一種我們也不清楚,喜歡喝的肯定也不缺,送新的恐怕未必合的意,我還是為伯母挑一套茶吧。”
他看了看搜索出來的店鋪信息:“星城有一家瓷拍賣行,有些散件不定期對外直售的,可以過去看看。”
凌晨五點,林水程睜開眼睛,在黑暗中輕輕吐出一口氣。
兩只貓一只睡床頭,一只睡床尾,首長睡得好好的,“傅落銀”卻因為他睡覺的靜驚醒了,從瓦楞紙窩里立了起來,黑暗中一雙貓目閃爍著微。
這只小灰貓的眼睛是黃綠的,更偏黃,沒有首長瞪人時那種綠幽幽的覺,它的眼睛像一對小燈,能讓人到莫名的安心和守護,它只是略帶好奇地端詳著他。
他最近作息完全混,主要原因依然是他每況愈下的睡眠況,最開始只是多夢,難睡,容易驚醒,后邊是越來越沉浸夢的容中。以前他做夢醒來后那種照進現實的清晰突然就消失了——或者說,他對夢境的越來越真實,仿佛只要再下一次,就會永遠沉浸在夢里,醒不過來了一般。
夢的容他都不記得,但是應該都不太好,因為每一回他都是驚醒的。
林水程了被冷汗沾的頭發,下床洗了一個熱水澡。
下床花了半小時,洗澡從水熱洗到水涼,接近一個小時。
他最近懶散得連執行這種小事都不太順利了,常常是一拖再拖。他現在一個人躺著發呆就能待上還幾個小時,連連連看都不怎麼打了。
他的手機“叮”的一聲響。
林水程已經很久沒有手機了,但是這次手機消息亮起來的時候,他愣了愣,而后解鎖看了一下完整信息。
那是一條醫院發來的信息:通知病人家屬,ICU病房探視通道修改升級,探視開放時段調整為全天任意時段,可探視時間仍然是每天半個小時不變。
林等的況相比最開始的幾年,已經趨于穩定。林等本來是可以轉出重癥監護病房的,但是因為林水程給林等選擇了三院的腦部刺激療程,設備和系列監控需要在ICU進行,所以仍然住在這里。
林水程才想起來,自己有一段時間沒去看林等了。
想到這里,他稍稍恢復了一點神,換打算出門。
他順便把剩下的信息也都看了一遍,有一個陌生號碼的快遞聯系他很多次,最后一條短信消息是:“生日請柬會換人送給您,請您保持聯系暢通。”
林水程一時沒想起來這是什麼生日請柬,連帶著刪除了短信。
到了醫院,他看完林等后,換下無菌服和鞋套出來,正好上過來檢測除菌的護士。
這護士認得他,談起林等時也是平常的口吻:“等等現在也長大很多了哈,狀況不錯的,燕紫醫生那天過來檢查了一下等等的腦神經突反應電流部分,電流活比以前提高了很多的,說不定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林水程說:“謝謝。”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終于想起了被他所忘的那部分。林水程問道:“燕醫生的生日是不是要到了?”
“對的,主人的生日會就在后天了。”護士笑瞇瞇的,“林先生您和蘇瑜也認識,也會過去的吧?我可惜了要和男朋友旅行沒辦法去。”
林水程了太,點頭道:“對,對,我會去——我還沒有來得及選禮,您方便告訴我燕醫生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或者其他好嗎?”
護士想了想:“唔……主任平常也沒別的,不缺錢也不缺東西,不過有個好是鼓搗點花草茶什麼的喝一喝,主人辦公室里放了兩套茶呢,可致了,不忙的時候我們還能蹭幾杯喝。”
林水程問道:“燕醫生喝哪種,有印象嗎?”
護士說:“這倒是不清楚了,就記得酸酸甜甜的還很香,好幾次都不同吧。”
林水程說:“謝謝。”
“沒事,林先生那我先去作無菌了哈。”護士說。
ICU樓層的電梯默認為了搶救急用,林水程和往常一樣走手扶電梯下樓。
電梯盡頭照常是科室樓層指引,林水程對面頭頂,一個綠的指示牌和箭頭清晰地亮著“神經科”。
電梯緩緩下行,林水程看著那個指示燈牌,腳步頓了頓。
這個時間還坐診的醫生都是值夜班的,林水程掛號進去之后,就見到一個年輕的醫生坐在會診室,沖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您好。”
旁邊還有一個實習醫生,給林水程倒了杯熱水。
林水程說了一聲:“您好。”隨后他問道:“您能否給我開一些安眠藥,我失眠很久了,不需要很大的劑量,兩三顆就行了,我大概有兩周左右無法正常睡了。”
“別急,慢慢說,藥也不是說開就能開的,我們要對患者負責。”醫生聽完他描述后,給了他一張報告單,“先去驗個,然后去拍個CT、測一下甲狀腺功能和腦電波。你不用張,我們是確認一下你失眠的因,這些項目都是星城醫保可以報銷的容。做完后把檢查單帶回來就可以了。”
林水程頓了頓,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但是最終閉了。他接過單子后,出去做檢查了,關門前他說了聲謝謝。
他走后,實習醫生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向醫生說:“這小哥長得可真好看,不過老師,一般我們只查分泌和腦部功能,為什麼還要他去查和甲狀腺?”
他剛來一兩天,是星城醫科大學的大三學生。
“這個人八的抑郁導致的睡眠障礙,另外兩項是確認這個的。這種病人我見多了,我看一眼都知道他的狀態,只說自己失眠,不說或者不知道自己抑郁,心理科那邊有80%的病人也是往我們這邊來回跑。”醫生說,“真正的確診過程中,永遠都是學科綜合的診斷過程,人是最復雜的系統之一,涉及大腦神經分泌等等的是最困難的,你以后就知道了。還有,你注意到沒有,他說話時特意強調了一下‘不需要很大的劑量’,說明他潛意識里其實對這種狀態有個預估,他怕我們會因為他有抑郁癥而不給他開安眠藥。越是有這種傾向,我們越不能給他開,很危險的。等他一會兒回來了,還是照常給他開抗抑郁藥。”
凌晨醫院人一點,林水程半個小時之后就拿到了全部的檢驗結果單。
他坐在檢驗科外的長椅上,一樣一樣地看過去。
他本來專業是化學的,和不制藥公司也合作過,那些在平常人眼里看起來猶如天書的英文簡寫和計量單位、數值范圍在他眼里完全明。
片刻后,林水程站起來往外走,不過他不是回到神經科,而是走向扶手電梯。
凌晨五點,城市中的大部分人都還在沉睡的時間。
傅落銀正在星大附近的家中瀏覽學生論壇;蘇瑜抱著拖鞋在睡覺;拍賣行燈火通明,川流不息。神經科的值班辦公室里的實習醫生打開門尋找,卻沒有看到剛剛那個好看的男生的影子。
林水程一邊走,一邊將手里的檢驗報告單折起來,等到折了兩次對折之后,他輕輕將它撕碎了,丟進了垃圾桶,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凌晨六點。
林水程打車來到拍賣行,瀏覽零散出售的茶。
這家拍賣行是他搜索到的口碑最穩定的一家,林水程在網上查到了幾套茶的圖片信息,價格也屬于散件中稍微低一點的,三五萬就能拿下,他打算親自過來看看。
林水程進店后,把保存好的網信息圖給店員看,他比較中意一套九頭詠梅的紫砂壺,希能夠買下。
店員說了稍等之后沒一會兒,店家一臉歉意地過來道了歉:“對不起先生,這套茶今天已經被人買走了,網信息沒來得及更新,所以這套已經沒有了,您要不要再看看別的?”
林水程沒有拒絕,在店員帶領下看了看其他幾套茶,但是都不太滿意。
店員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這些當中,先生沒有比較喜歡的嗎?”
林水程指了指一套天青汝窯的茶:“這一套很好看,不過我要送長輩,不太適合。”
這套汝窯的杯底展示上用工藝做出了水波一樣的細紋字樣,是個雙喜字,是婚嫁禮品。
店長在旁邊吸了一口氣,隨后笑道:“還真是巧了,我總覺這場景發生過一次,剛剛那個買了九頭詠梅的客人也指了這一套,說好看但是不太適合送過生日的長輩,真是太巧了。我記得是姓夏?您二位口味類似哈。”
店員撓頭:“好像是。
林水程最終還是把那套天青汝窯茶買了下來,他說:“以后弟弟結婚,大約可以送給他吧。”
七點整。
傅落銀推門上班,把早餐留在了飯桌上;林水程回到家,給首長和小灰貓喂了糧食,揪著小灰貓滴了藥。
他把手機放在床邊,開了電磁爐給自己煮了一碗泡面,隨后洗漱了一下,躺回床上。
這次他終于記得了一點夢里的片段,他夢見自己的家變了灰,整個冬桐市都灰蒙蒙的,仿佛被調上了無法磨滅的濾鏡。
林水程推開門,看見院子里他的爺爺、父親還有弟弟都在,他們三個人也是灰的。
角落里坐著一個人,也是灰的,不說話,他的名字楚時寒。
他們都很溫地看著他,不說話,只是面容有點悲傷。
他問:“你們在干什麼?”
他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他每往前一步,這院子里的人和事就離他遠一步。后面畫面就變了,這些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
林一臉凝重地穿戴著他的警服,林水程從小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面,他知道那是他的父親要去執行急任務了。
林等在寫作業;楚時寒坐在桌邊看書。
林水程還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
院子里,他的爺爺躺在搖椅上曬太,著,像是在大聲給他念詩,而他捧著小腦瓜蹲在他面前認真聽。
他的爺爺是個俠客式的人,教書的,除了著他們練字以外,閑來無事還會提筆寫幾句三流詩句,他唯一的憾是沒有把林水程培養文學家——林水程顯而易見更適合理工科;于是老爺子后來把主意打到了林等上。
林水程問:“你們為什麼不跟我說話?”
依然沒有人回答他,夢里的他抬起頭,只看見頭頂開始下雪,雪花紛紛揚揚飄灑下來,落地全部變了紙錢。冬桐市的葬禮開始了。
從這段夢境中醒來后,林水程覺得心臟狂跳,那種抑的氛圍幾乎讓他不過氣來。
上午九點半。
傅落銀因為胃疼而放緩了講話的語速,會議室的其他人抬眼認真聽著,氣氛沉寂無聲。
首長竄進林水程懷里,輕輕了他的臉頰,隨后跳下床,從出租屋的寵門底下鉆了出去,開始了它今天的檢視小弟的工作。
林水程爬起來打了一個電話:“喂,您好。我是林水程。”
對面顯然還記得他,立刻說:“哦哦哦林先生您最近還好嗎!還有空繼續接項目嗎?我們這幾天正愁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