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是個好地方,金燈高掛,彩綢橫天,來來往往的都是富貴人,天一黑還有煙火沖天,集市人流穿嘈不息,從高往下看,像點著火的千機網遍布人間。
樓似玉忍不住唏噓:“要是在這兒開個客棧,我一個月能賺多銀子?”
宋立言板著臉沒應。
扭頭,撇拉了拉他的袖:“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是你說的可以陪我出來走走,怎麼轉臉還生上氣了?”
“不是生氣。”
“那是什麼呀?”樓似玉很委屈,“就這麼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哦?”
“……不是。”
“嚶~奴家就知道大人變心了,昔日紅鸞帳里多纏綿,如今到手啦,就連陪人出來看看都不樂意啦。”
額角青筋一跳,宋立言手住的腰側,將這牙尖的小狐貍摟過來,咬牙切齒地道:“這出來看看?”
兩人站在京都最高的摘星樓屋頂上,下頭圍了一圈百姓仰頭驚呼,轟嘈雜,他們在看人間,人間也在看他們。
當初是誰在浮玉縣衙的屋頂上就嚇得戰戰兢兢的,如今倒是非走屋檐不可了?要是平時也罷,由著任,可這兩日水土不服,病懨懨的沒點力氣,也敢這麼胡鬧?
更氣的是,他竟還拗不過了。
宋立言很惱,想一把掐死,然而手指收了收,到底還是沒舍得。
樓似玉裝委屈的臉瞬間破功,笑著搭住他的手背:“這兒高,下頭也看不清你長什麼樣子,別害啊。”
誰害了?宋立言怒道:“這地方看膩了罷了。”
“可我沒看過呀,都不知道下頭有些什麼,你又嫌人多擁,可不就只能在上頭兩眼了。”樓似玉裝模作樣地長嘆了一口氣,“你要真不喜歡,那就算啦,回家吧。”
往旁邊了一步,還沒接上第二步,腰上就是一,接著旁邊這人不不愿的聲音就響起:“下頭沒什麼好看的,就兩三酒肆,五六商家,不過有些零,許是能你的眼。”
樓似玉想笑又堪堪忍住,深明大義地搖頭:“還是回去吧。”
“不是想看?”
“我更想看你。”
“……?”
一只小狐貍突然被人惡狠狠地從高樓上扔了下去,下頭圍觀的百姓一陣驚呼,那團小東西卻在落地之前被一陣風卷進了懷里。
“老實了沒?”宋立言冷聲問。
樓似玉很想說又不怕摔,這點威脅一點力度也沒有。但看看這人的臉,還是乖順地答:“老實了。”
“那就獎勵你吃點心。”
兩人落地,圍觀的眾人哄鬧地想圍上去看,但迎面突然來了一涼風,兜頭一吹,跑得飛快的那些人突然就什麼也不記得了,茫然互顧,漸漸散開。
宋洵從遠跑過來,給大人遞上一件披風,大人看也沒看就把化出人形的小狐貍給罩住了,邊走邊道:“明日我要進宮一趟,你老實待著,不許化原形嚇唬人。”
“好啊,可是大人之前不是還不愿進宮麼?怎的突然想明白了?”
輕哼一聲,宋立言沒回答,只拿起旁邊攤兒上的串塞進里。
已非人間人,但卻還想行人間事,怪不得上頭那些明目之士容他人間逍遙,以他這子,就算歸了仙班也不得安寧。不過既然留在人間,那很多事還是要按人間的規矩來。
自回京,樓似玉就化形躲在他的房間里,雖也別有一番趣,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宋立言也沒著急,時不時讓樓似玉個狐貍尾,再往庭院里拔兩撮狐貍。
于是沒兩日侯府里就開始盛傳小侯爺被狐貍迷的流言。定南侯夫婦雖是不信,但到底也有些憂慮,掌司說立言有大,卻也沒明說了什麼,他們擔心兒子自毀前途,著實有兩日沒睡好。
昨日飯后,侯夫人將宋立言去書房,旁敲側擊地往他面前堆二十多卷畫像,問他哪位姑娘的裳好看。侯夫人是一向覺得虧欠他的,也不敢說重話,只苦口婆心地勸他先家再立業,也不好一輩子到頭什麼也不留下。
宋立言頷首應著,卻是沒選畫像。
侯夫人忐忑地問:“這里頭就沒一個順眼的?”
“母親挑的,自然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嫁與我,到底是太耽誤。”
侯夫人拿他沒轍,只進宮去見皇后的時候捂著帕子哭了一場,于是第二天,宮里就來了旨意,要宋立言進宮面圣。
宋立言對母親這迂回的手段沒有表示任何不滿,相反,他十分配合地進了宮,并且在當朝陛下的游說之下,半推半就、不不愿地點了剛升任的花學士家。
陛下有些遲疑,這花學士是剛升的,家底薄,有些配不上侯府,但他金口已開,又實在想給宋立言人,于是咬著牙也答應了,扭頭就讓羅永笙想辦法給花學士抬職。
花學士何人也?上清司前輩花搖,本是掛的朝中虛職,上回走的時候就一并辭了。羅永笙這回為了留下,愣是開了十八扇后門,讓一路升任觀文殿學士,并讓下頭的人死命告訴,沒了這朝廷就要垮了,連吹好幾日,花搖才勉強任,結果還沒坐熱位置呢,又要升?
陛下沒說緣由,羅永笙納悶了好幾日,還是悶頭做了,結果折子遞上去之后,他回司里就看見花搖拿著宋立言上回送來的請柬在發呆。
“做什麼不進屋,外頭的風好吹?”他皺眉。
花搖看起來有些晃神,了眼睛,也不看來人是誰,拉過他的袖子就問:“你看這上面是什麼?”
還是上回的帖子,只是這紅艷艷的紙上莫名多了幾行字。
三月三,春風南,佳人得歸,多謝岳母。
“這小子……”羅永笙又好氣又好笑,“算計到你我頭上來了。”
樓似玉缺的份,花搖給了,羅永笙想讓花搖留下,宋立言幫他想了法子留了,真不愧是得道之人。
他有點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