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羲了兩口氣,咳嗽著站起:“大人執意要問,那小老兒說了也無妨。這岐斗山是三江沖匯之地,南來江和北往江都是江水濤濤,不知道沖走多商船,也不知道帶來了多寶貝。這滅靈鼎是從一個江邊打漁人手里買來的,到小老兒手里,也不過幾載的功夫。”
宋立言覺得好笑:“石敢當是山上挖的,滅靈鼎是水里撈的,以前怎麼沒聽說這浮玉縣這麼人杰地靈?”
“浮玉縣向來是個人杰地靈之地。”樓似玉接話,“有的故事大人沒聽過,奴家倒是可以與大人細說。這位掌柜年紀大了子不好,讓他先回去休息吧?”
“子不好?”宋立言很奇怪,起走到跟前問,“妖怪也會生病?”
樓似玉一驚,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把木羲往門外推,然后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大聲吼:“大人聽奴家解釋!”
這震耳聾的嚎聲,刺得他耳鳴了一陣。宋立言微惱地捂了耳朵道:“你能不能溫些?”
“大人聽奴家解釋……嘛~”放低了聲音,樓似玉可憐兮兮地道,“木掌柜不算妖怪,他沒害過人,一直老實本分過日子,按月繳稅,還當選過浮玉縣最佳納稅戶呢!您不看奴家面子也看稅錢的面子,有話慢慢說。”
宋立言十分配合地點頭,然而袖口一抬,纏妖繩如箭一般飛出去,瞬間就將跑到街上的木掌柜給捆住扯了回來。木羲摔落在地上,手臂一折,又泄了兩分妖氣。
宋立言微微揚了揚眉梢:“手斷過啊。”
樓似玉白了臉,什麼也顧不上了,手就了宋立言的下,強地將他擰過來與對視:“大人!奴家知道得比他清楚!”
宋立言不悅地闔眼:“松手,說。”
“這位掌柜的是個掃帚妖,沒殺過人沒造過孽,生平好就是收藏古董古籍什麼的,滅靈鼎當真是他無意間發現的,他不知道用,被奴家發現買了來,后來才落了大人手里。他年紀大了手腳不利落,前些日子折了手還沒康復,真真是無辜得很。”
一口氣說完不帶,樓似玉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著他:“大人高抬貴手。”
宋立言想了想:“也就是說,這是個沒用的妖怪。”
“既然沒用,那還是殺了吧。”
輕輕松松的語氣,聽著讓人覺得他在開玩笑,但樓似玉渾汗都立起來了,知道他是認真的,先前沒殺人蛇只是因為有用,而不是因為他心,他對妖怪就從來沒心過!
獬豸劍雪白的一閃,同時,樓似玉飛撲出去拎著木掌柜往后退了三步,指尖一點,木羲上的纏妖繩簌簌落下。抬眼迎上宋立言那甚是沉的目,正問:“好妖也必須死?”
“妖怪沒有好壞之分。”著獬豸劍,宋立言一步步朝走來,“你讓開。”
這怎麼可能讓開啊?樓似玉苦笑,手里泛起紅,低聲道:“得罪了。”
宋立言握了劍,他沒想過樓似玉會跟他手,更沒想到的是,的妖力遠比之前他見識過的高,紅一閃,一巨大的推力迎面而來,他竟是被迫退了半步。
就這一瞬,樓似玉將木羲送出了門。
宋立言臉極差,提劍就想追,可樓似玉橫過來,竟是化出紅流轉的屏障,生生擋在他前頭。
深吸一口氣,他冷笑出聲:“本怎麼忘記了,你也是妖怪。”
妖怪不分好壞,這話是他說的,就不該在這兒例外。放縱一次,換來的是得寸進尺,若再容,那他還滅什麼妖?統統都被放走得了。
“我沒做錯事。”樓似玉努力想平靜些,可語氣還是抑制不住地焦躁,“你信我,我不會害你。”
“不會害我,卻會幫著妖怪。”宋立言輕輕點頭,臉上出一種氣急之后的涼意,“早知如此,你何必說什麼助我?人妖殊途,怎麼也不可能走到一條道上去。”
可以的,樓似玉張想反駁他,哪兒不能走到一條道上去呢?陪他走了很多很多條道了。可是,一想到最后那條長長的道上都了他的影子,覺得嚨噎得慌。
出一張黃符搖在空中燃了,宋立言祭出困囿陣,兜頭朝砸下去。他與離得近,他手的速度又快,按理說這一遭是必中的。然而,樓似玉抬頭,化出一片紅,竟是將那要罩下的網生生抵住了。
他不信邪,多加了修為,可困囿陣在空中飛旋,卻愣是沒再往下落一寸。
修為遠在人蛇和青眚等人之上。
意識到這一點,他再扔了三張黃符,法陣應聲而燃,四面八方地朝撲過去。樓似玉瞥了一眼,五指一張,周紅暴漲,幾個看似千鈞之力的法陣都被妖力阻滯,逐漸停在了側。
深不可測,他祭出的修為像大石海,完全沒有回應。
宋立言很惱,下意識地向滅靈鼎,可指尖一頓,他又松了手,化炁為掌,直接與拆招。樓似玉看起來小,平時慣常七扭八扭弱無骨的,可打起架來作倒是意外靈活干脆,拆他好幾招,穩穩地落在門外。
沒有要傷他的意思,招數都分外克制,只守不攻,倒像是他在欺負人。
宋立言收回了手。
“大人?”樓似玉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停手,傻愣愣地看著他。
“沒意思。”他冷聲道,“我學藝不,還不是你的對手,再打也無益。”
“你……”樓似玉言又止,知到木掌柜已經逃到他追不上的地方了,才手足無措地道,“大人比奴家厲害,是奴家驕縱了。”
沒再看,宋立言抬步就往外走。
“您去哪兒?”
沒回答,他走得很快,追了兩步發現他完全沒有要等的意思,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是不要了。
“我……我還藏著勾水丹呢。”心里慌得很,攥著裳朝他喊,“大人也不要了嗎?”
毫無留,宋立言消失在了馬車垂下來的簾子后頭。宋洵意外地看了這邊一眼,調轉馬頭往衙門的方向走。車的聲音骨碌骨碌的,像從人心上碾過去了,沉重得生疼。
樓似玉怔然地看著馬車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方才還厲害得很的大妖怪,轉眼就連耳朵也耷拉下去,委委屈屈地紅了鼻子。
“主子。”林梨花從樓上下來,朝宋立言離去的方向呸了一口,又連忙將扶住,“您傷心什麼呀,他打不過您惱怒罷了。”
“沒有。”蹲下來抱著自個兒,樓似玉輕聲道,“他沒舍得對我用滅靈鼎。”
“那有什麼稀奇,滅靈鼎吃過您的教訓,本來就收不了您。”林梨花撇。
樓似玉點頭:“是啊,滅靈鼎收不了我,可是梨花,他不知道這回事。”
滅靈鼎能除掉世間一切妖祟,也是上好的助力,他真想殺,怎麼都是該祭出來的。可他沒有,甚至連獬豸劍都沒用,轉而與拆招。
一想到原因,就覺得心里發酸,止不住地難過。
“掌柜的?”李小二等人也紛紛下了樓來,擔憂地看著。
樓似玉飛快地抹了把臉,起轉過頭的時候,就又是一副老大的模樣:“宋大人允你們的工錢,我提前給你們結了,都回家待上一段時候,等我知會再開工。”
難得看見掌柜的從腰包里掏出錢來,眾人很是驚喜,挨個排隊領了工錢,飛快地回去收拾包袱。林梨花排在最后一個,站在自家主子跟前,迷茫地問:“咱們要去哪兒?”
“哪兒也不去,就在這當鋪里。”樓似玉深吸一口氣,“木掌柜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替他看著鋪子吧。”
“那……這東西怎麼辦?”林梨花甩出大尾,從厚厚的里掏出滿是符文的銅匣。
這是自家主子傳音讓去拿的,一直藏得好好的,只等一個滅靈鼎,就能大功告。然而現在……
樓似玉苦笑:“放著吧,你看宋大人那模樣,短期定是不會肯見我,更莫說讓我著滅靈鼎。”
“放哪兒好呢?”林梨花嘀咕了一句。
門外有人進來,輕笑著接:“放在下這里如何?”
渾一個激靈,林梨花炸著跳到了樓似玉跟前護著,沖來人兇地齜牙:“你來干什麼!”
裴獻賦穿了天青的書生長衫,手一把折扇,看起來端的是儒生意氣,自賦風流。他從容地走進來,打量樓似玉兩眼,贊嘆地道:“這才多久不見,小娘子風華更勝從前啊。”
心不佳,樓似玉語氣也惡劣:“哪里比得上裴大夫,好不容易幾日眼里清凈,再相見,您還是如此惹人討厭。”
“在下就喜歡小娘子這子潑辣勁兒,比旁人的阿諛奉承更讓人舒服。”裴獻賦慨,“不過小娘子對在下似乎見頗深,今日瞧著有空,不如好生聽在下解釋一番?”
“您跟閻羅解釋去吧?”樓似玉皮笑不笑,雙手一合便將個紅大陣狠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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