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刀一震,霎時覺得天地間所有的聲音又回來了,風聲、雨聲、還有蛇妖威脅地吐信聲,聲聲耳。
猛地睜眼,他拉著窗戶往外看。
樓似玉抱著小姑娘高高地舉到宋立言面前,眼睛笑了彎著的月牙:“大人您瞧,這小丫頭真漂亮。”
宋立言的臉很難看,他將孩兒接過來抱著,掃視一番街上的慘狀,再看看旁邊立著的幾頭蛇妖,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訣打算手。
然而,一催咒他才想起,自個兒現在是魂,丹田里沒有任何法力,更遑論使用法和符咒。
“……”
樓似玉安地拍了拍他的肩:“大人莫沮喪,咱們現在能救一個是一個,要對付它們怕是不行的。”
正說著,后頭的蛇妖又撲了過來。樓似玉瞬間就拉著宋立言飛到了旁邊的屋檐上,作之快,撲過來的蛇妖反應不及,直接與另一頭撞作了一。
腦子里有什麼東西閃過去,快得樓似玉還沒來得及抓住就想不起來了。費解地拍拍腦袋,朝宋立言道:“先將送去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宋立言頷首,兩人帶著小姑娘眨眼就消失在了屋檐上,蛇妖追上來找了半晌,卻是再沒能找見。
被嚇傻了的小丫頭過了好久才想起來哭,宋立言手足無措地將人塞回懷里,低聲道:“哄好,放回我的房間里去。”
樓似玉眨眼,拍著小姑娘的背問:“您要去做什麼?”
“蛇妖肆,我必須想法子把困神鎖破了,不然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宋立言了拳頭,“已經傳音給見山師兄和宋洵了,但看這撥妖怪來勢洶洶,他倆未必能應付。”
樓似玉垂眸:“奴家說這話大人可能不聽,但是實話——您想破困神鎖太難,起碼得費上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里,它們需要的人命怕就是已經夠了。”
腳步一頓,宋立言回頭看:“你知道它們需要多人命?”
為難地皺了皺鼻子,樓似玉含糊地道:“大概吧,有人告訴我說,它們有可能是想復原什麼妖怪的,若是真的,便需要九百九十九條新鮮人命。”
九百九十九條。
天邊突然炸了一道閃電,照得宋立言半張臉都進了黑暗里,瞳孔時明時滅,看起來尤為可怖。
樓似玉懷里的小姑娘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哎,乖,不哭了。”連聲哄著,抱著人輕輕搖晃拍背,“姨娘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我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姑娘眼睛腫得不像話,想說什麼,卻是噎得半天沒吐出來。樓似玉看得心疼,連忙抱著閃回宋立言的房間里,捂著的小聲道:“你若想保命,就莫要再哭了,這里很安全,你且等著好不好?”
懵懂地著,小姑娘使勁咽住了哭聲。
欣地的腦袋,樓似玉閃又回去宋立言跟前,無奈地道:“您生奴家的氣就太莫名其妙了,將您關起來的人又不是奴家。而顯然,他們對您下手的目的就是想讓您無法阻止這一場殺戮。”
“你該早告訴我此事。”宋立言嗓子發啞,“九百多條人命,是隨便能開玩笑的嗎?”
樓似玉嘆息:“大人,奴家是從某個地方知道了這種祭祀方式,但奴家并不知道它們會在什麼時候手,也沒有料到衙門會有人與它們沆瀣一氣。奴家本想勸您將殷殷放回去,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但更沒想到的是,他們下手竟這麼快。”
閃電劃裂天空,雨下得更大了,所有的聲音都被蓋在雨水的咆哮里,連腥味兒都被沖了個干凈。宋立言沉默地佇立在屋檐下,看了片刻,突然消失。
樓似玉知道他要去干什麼,也跟著消失在雨幕里。
巨蟒張著盆大口咬斷逃竄人的咽,本是順暢得很的,可再一口下去,要咬的人卻是原地不見了。困地了蛇瞳,巨蟒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繼續去攻擊下一個人。而它旁邊的同伙一口下去也咬了個空,蛇尾甩甩,茫然地看著尚有腳印的泥地。
木羲收到吩咐,將客棧四周鎮了法,宋立言和樓似玉兵分兩路,飛快地將人救走扔回去,一時間無數死里逃生的人都坐在大堂里鬼哭狼嚎。
宋洵帶人前去殺妖,葉見山傷未痊愈,倒也提著劍跟上了。只是,他們這幾個人實在不夠,拼盡全力救人廝殺,浮玉縣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宋立言救回人放下,再的時候,便覺得魂魄有些散了。
“大人。”樓似玉一貫嬉笑的臉難得地沉了下來,“您休息一下。”
“休息?”宋立言紅著眼看,“我休息一炷香,外頭就要死幾十個人,你讓我休息?”
“您不休息,魂飛魄散也說不準。”冷聲道,“奴家替您去救人。”
多一個人就能多救幾百個人,這樣的況下,誰能替誰?宋立言搖頭,揮開的手便又沖了出去。
手中一空,樓似玉側頭看向他的背影,一點點將手指收攏。——這人還是這樣,本沒變,哪怕是今日死在這上頭了,怕是也不會后悔。
可不想再后悔了。
咬咬牙,樓似玉縱追了上去。
雨勢漸漸小了,天邊有了亮,宋立言抱回來最后一個孩子,立在掌燈客棧門口看了看遠。
戌時已到,哪怕云散去也已經是一片黑夜。客棧里著兩百多個人,吵吵嚷嚷哭哭鬧鬧,格外嘈雜。而客棧之外,鮮染紅了街道,無數人頭滾落在草叢里,雜的黑發融進地上的積水,顯得十分凄惶。
宋立言默然地看著,就算是魂,上也散出了令人畏懼的殺氣。
“它們退了?”他輕聲問。
樓似玉了他幾近明的子,低低地應了一聲:“大人先回牢里吧,若無,你我都拿它們沒辦法。”
宋立言二話沒說,閃回了牢房。
三魂七魄歸位,魂力耗盡的虛弱從腳心一直涌到天靈蓋,樓似玉打了個寒戰,抓著柵欄扶著腰站起來,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覺背后一道強穿了整個牢房。
宋立言著獬豸劍,狠狠地砍向了困神鎖,每砍一劍,白就暴漲一丈。
倒吸一口涼氣:“大人,您做什麼?”
恍若未聞,宋立言連砍了十二劍,堅的困神鎖上終于是崩了一個小小的口子。他立馬棄劍,翻手訣,八重法陣同時飛出,與四周結界相抗。
獄卒聽見了靜,小跑著往這邊來了。樓似玉皺眉,越出牢房就上前去將他們攔住。
“你……你怎麼出來了?”兩個獄卒迎上,怔愣地剛問出這一句,眼前就是一黑。
樓似玉手扶他們一把,溫地將人放去地上躺著,然后回到宋立言的牢房前頭,深吸一口氣,與他一起敲打這困神鎖。
這東西是那個人造出來的,沒那麼好對付,哪怕是與宋立言合力,也要費好些功夫。不過,也不知是心靈應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一個時辰之后,宋立言突然一個機靈,反手從困神鎖里出一個法陣來。
像書架上的一排書突然倒了第一本,后頭的書嘩啦啦跟著全往旁邊倒似的,這法陣一被出,接著無數零散的法陣跟著從鎖眼里飛了出來,大大小小,紅黃綠藍,看得樓似玉瞪大了眼。
“竟是這麼多法陣湊的。”宋立言一揮手,困神鎖的結界隨著法陣的松散突然炸開。
樓似玉后退兩步,抬袖擋了臉,再睜眼的時候,宋立言就已經站到了跟前,臉上帶著點疑:“如此巧妙的法,是何人所造?”
這話不是問的,只是他喃喃自語,可樓似玉聽著,還是嚨發。
這天下最聰明的人就那麼一個,最厲害的人也就那麼一個,只可惜死得連灰也不剩了,徒留后人贊嘆慨,又有何用?
“你不是說知道它們在何嗎?”宋立言道,“眼下無暇再細找,你帶我去。”
收回神思,樓似玉傳音給了木羲,后者片刻之后便給了答案。
“碧波湖。”
又是這個地方,宋立言抬步就走,袖子里的滅靈鼎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自家主子的緒,興地跳了出來繞著他轉了兩圈,又調皮地撞了樓似玉一下。
樓似玉推它一把,腳步沉重地跟上宋立言。
湖水寂寂,在夜里顯得墨黑一片,若無人打擾,遠看就像是一塊平地。然而不巧,九條巨蟒從湖中突然鉆出,碩大的蛇頭掀起幾陣水花,將湖面上的星辰都給攪和了。
九蟒吐信,蛇尾卻是纏做一,中間托著一副碩大的黑石棺材,瀝水而出。那棺上有金的符文,形狀也不似普通棺木,著一煞氣。岸上有很多人在等著,見此形,有人躁不安,有人當即半跪。
紅瓦站在所有人前頭,卻是著笑了,蛇瞳里的貪婪又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