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最喜人,普通人帶鐵腥,可宋立言的是甘甜的,此等,完全不輸后頭那石敢當里的東西。蠱雕貪婪地舌了自己的爪尖,嚨里發出干涸的吸氣聲:“你上清司子弟雖然廢,但倒是味得很。”
“大人!”宋洵臉發白,急喝一聲。
宋立言沒看手臂上的傷口,臉上也沒什麼慌張的神,持劍而立,任憑三只大妖朝他沖來,玄長立,巋然不。
宋洵急得沖了上去,可就遠近而言,他來不及。目之所,只見天地震,黃沙四起,三妖大步猛沖,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宋立言。
空氣里的霧與飛起的黃沙攪合一,砂礫著滴,突然融合。
沖在最前頭的蠱雕剛張開,作倏地一僵,四周白乍出,將他們化為剪影,三步之外,宋立言任憑傷口霧磅礴而出,眼里半分慈悲也沒有,沉聲念:“吾為天地師,驅逐萬鬼堂。吾含天地炁,咒毒殺妖方——”
方字落音,溶黃沙登時化丈方巨石,帶著咒文破空砸地。蠱雕變了臉,蛇妖卻還想用尾力將石頭擊碎,犬妖狠拉一把,大喝:“快跑!”
就這說話的一瞬,三妖都沒了逃竄的可能,巨石一塊塊封死退路,砸沒蛇妖和犬妖,蠱雕驚慌奔走,還想說什麼,一回頭卻也被巨石埋沒。
綠褐的從石頭下蜿蜒而出,結界里全是三妖的凄厲怒吼,震令宋洵跑都跑不穩,踉蹌幾步才走到自家大人邊。
眼前的巨石堆一點點,濁氣四溢,人耳都能聽見那種骨頭被碾碎磋磨的聲音。
宋洵頭皮發麻,忍不住問:“大人,這是什麼?”
他不記得上清司教過這種咒啊!
宋立言沒回答他,眼神從巨石上頭收回來,又向西側。
奔騰而至的妖氣,一點也不比剛才三個大妖的低。
還有仗要打。
午時已過,街上恢復了人來人往,掌燈客棧里眾人都已經醉得東倒西歪。李小二一邊把人往客房里扛,一邊抱怨:“這都怎麼回事啊?喝這麼多。”
般春也覺得奇怪,左看看右看看:“咱們客棧的酒,有那麼好喝嗎?”
樓似玉背對著門口站著,打著扇兒笑:“我這是立招牌的酒,能不好喝嗎?你們也別廢話了,把人安置好了就去休息。”
“是。”般春應下,又看了看那閉的大門,“酒味兒這麼重,掌柜的要不要開門氣?”
像是應這句話似的,樓似玉應到背后白破天,過門扇照進來,將的發都照了黃褐。沒有回頭,只抬起下,瞳孔跟著一。
劍面磕地后的金鳴聲回開去,聽得人腦袋發暈,可也只一會兒,那聲音就消失了。
“掌柜的?”
“啊,不用。”回過神來,樓似玉垂眸,“外頭風大。”
風大不是正好嗎?般春自然是不明白掌柜的在說什麼,在眼里一切正常,沒有白,也沒有沖天妖氣,只有家掌柜的那略微繃的小板,像是在忍耐什麼似的,死死抵著客棧大門。
未時末,喝醉的人都被塞進了客房,般春和李小二也已經里里外外收拾妥當下去休息了。
大堂里只剩了樓似玉一個人,沒再站在門前,倒是閑散地倚在了柜臺邊,若無其事地翻起賬冊。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步進來,濃厚的妖腥臭隨之而至。
樓似玉抬頭,像是什麼也不知道一般,驚訝地看向來人:“大人這是怎麼了?”
一抹紅綻放在竹青的錦料上,倒是意外有些好看,只是宋立言的臉實在不佳,沉沉的,像烏云下見不著的山巒。他掃了一眼空的大堂,漆黑的眸子就定在了上。
“門口的石敢當,是你弄來的?”
“是啊。”樓似玉眨眼,“賣那玩意兒的人說放在門口招財,奴家便買了。”
宋立言冷笑,提著劍反手橫上咽,眼里翻涌:“你找死。”
樓似玉一,怔愣地看了他兩眼,小兒一扁就涌出淚花來:“大人這是干什麼呀……”
“大人!”后頭的宋洵連忙上來攔住他,急聲相勸,“這掌柜的非妖且無罪,您三思!”
“無罪?”宋立言著劍的指節都發青,“若不是我在,今日整個煙霞鎮的人都要被害死,你說無罪?”
“大人在說什麼?”樓似玉眼睫一合,滾燙的淚水就砸在他的劍上,“奴家當真是聽不明白,奴家好端端的開門做生意,怎的就要害了全鎮的人了?”
“你還狡辯?”劍刃更近一寸,宋立言怒不可遏,反手就要去抓。然而宋洵是橫著子來擋,樓似玉也抱著賬本溜得飛快,眨眼就繞去了方桌后頭,委委屈屈地哭,“開堂問審好歹還要列罪證,難不在大人手里,無緣無故便可殺人嗎?”
左行右都有宋洵攔在前頭,宋立言惱怒地把獬豸劍往他懷里一塞,拂袖坐去那方桌前。
樓似玉抬步又想跑,然而還沒來得及邁步,就聽見宋立言沉聲道:“坐下。”
“大……大人?”
“掌柜的請吧。”宋洵收了劍,趕朝使眼——劍都放了,大人便不會再手。
樓似玉抱著賬本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著桌角戰戰兢兢地蹭著長凳邊兒坐下。
“那石敢當從何買的?”宋立言問。
樓似玉二話不說,立馬從賬本里出隔壁街商販給的收據,往來明細俱在,收訖清楚。
宋立言噎了噎,眼里的到底是褪下去了,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問:“你買回來的時候,沒有異樣?”
“哪兒有什麼異樣呀?”樓似玉著小手絹眼淚,“不就是塊破石頭麼?奴家實在不知道大人為何發怒,奴家……嚶!”
這說哭就哭的本事,整條街樓似玉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那小一咬,眼淚就跟珠子似的往下滾。偏生那雙眼生得多,微紅起來楚楚人,像是把全天下的委屈都盛在了里頭。
宋立言平生從未見過子哭,或者說他從小在上清司長大,就沒怎麼跟人打過道,至多宴席上遇見些,也都是端莊大方帶著笑意的,哪兒會有人跟他哭?
更可怕的是,這樓掌柜哭得也太委屈了,任是鐵石心腸的人,多看兩眼也會心生憐憫。
“本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責便責了,奴家不過是個沒依沒靠的兒家,有什麼打?”樓似玉哽咽說著,眼睛卻是更紅,“可大人倒是說個道理來,奴家做錯了什麼?”
“……”
宋立言僵地側,看向后頭的宋洵。
向來行事有竹的人,頭一回朝他求助,宋洵愕然,看看那哭得梨花帶雨的掌柜,又看看自家大人那略微慌的眼神,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
宋立言:“?”
“咳,掌柜的,大人也是一時急錯怪了人。”宋洵正道,“您別往心里去。”
“錯怪了?”樓似玉一頓,看向宋立言,那眼神哀怨得像個守了一千年寡的棄婦,也不多言,就扁著。
殺妖宋立言在行,可對付樓似玉這樣的人,他實在不太擅長,迎著這目,他只覺得頭皮發麻,心里沒由來地生出一子古怪的緒。
“……那石敢當是邪,放在門口會招致大禍患,方才況實在危急,本也無意遷怒于你,還請掌柜的見諒。”
“大人之前還說怪力神都是無稽之談,怎的現在又說那破石頭是邪?”樓似玉撇,“這世上不是早沒妖怪了嘛?”
宋立言:“……”
眼瞧著自家大人第二次回頭朝他求助,宋洵控制再控制,好歹沒笑太夸張,咧著朝樓似玉拱手:“掌柜的既然都有瞞天符,這世上有沒有妖怪,您自然是心里清楚。大人上還有傷,掌柜的就饒他這一回罷。”
他在這里,那能沖石敢當來的定都是方圓十里之的大妖怪,方才一役想來也不會太輕松。樓似玉斜眼瞥了瞥宋立言胳膊上的傷口,到底是把哭腔咽了下去,撇撇,扭頭去柜臺后頭翻出瓶金創藥遞給宋洵。
“石敢當歷來是鎮邪祟之,奴家哪里知道它會變邪?”著小手絹一點一點地揩掉眼淚,整個背影都著無辜,“大人明察秋毫,可不能冤枉了人。”
宋立言沉默。
他是在殺到第三撥妖怪的時候才發現是那石敢當有問題,可哪里有問題他又察覺不到,只是那些個妖怪寧可吃他獬豸劍也要撲石敢當,那這石頭里定是有什麼令妖怪趨之若鶩的東西。
他以符咒暫時封了那石頭,后續沒妖氣再現,更證他所猜。
但現在樓掌柜說這個石敢當跟沒關系,宋立言看著的背影,想相信,又總覺得不能全信。
這個掌柜的知道很多東西,但現在,顯然不愿意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