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青溪從縣衙後院走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暈暈乎乎的,有些不敢相信,就像當年有人突然告訴這個遠離祖國心臟的外鄉孤要去首都一樣,那種期待夾雜着太多的東西。
從太過遙遠的一個地方來到這個世上,雙腳走過最遠的路也不過是福安縣的土地,被困在這小小的天地之間,似乎已經有些漸漸習慣,習慣了這種日出而作日而息的鄉村生活方式,習慣了與家人朝夕相伴的日子,而差點忘記了還有更廣闊的世界等着去見識。
去京城,這曾經是剛來臨家村的一個夢,從來不認爲自己的眼睛只能看得到眼前的大山,在山的那邊,在那邊的那邊,有太多新奇的事等待着,只是沒想到,這個夢這麼快就要實現,就在自己都快要忘的時候。
“姑娘,你沒事吧?”臨七喜一直跟在臨青溪的後,自從臨青溪從陸志明的書房走出來之後,他就發現有些神遊天外,走路都不看前面的方向。
“我沒事,我很好,很好!”說着說着,臨青溪就自顧自地笑開了,要去京城了,真得要去楚國的京城了。
臨七喜不相信臨青溪真得沒事,很明顯有些興過度,也不知道書房裡那位縣令師父對說了些什麼,竟讓開心至此。
“七喜,京城好嗎?”走在前頭的臨青溪突然轉看着後的臨七喜問道。
臨青溪的問題問得臨七喜愣了一下神,“京城好嗎?”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纏繞在他的耳畔,曾經他以爲京城是好的,至那時候他的親人都還在,可後來,他覺得京城不好,很不好,是一個令他十分想逃離的地方。
不過,面對臨青溪的詢問,他還是帶着一點迷茫地說道:“京城,還好吧!”
此時的臨青溪沒有聽出臨七喜話中的那一猶疑,在看來,京城一定是好的,就像當初認爲首都也一定是好的一樣,去那裡,是很多人一生的心願。
臨青溪走到一品香的時候,正趕上一品香最忙的時候,而等到稍微不忙的時候,老臨家的爺孫們纔有時間聚在一起說說話。
“溪丫頭,你師父誇你了?”臨遠山見臨青溪從縣衙送完東西回來之後,臉上一直掛着笑容,很難讓人不注意到的開心。
“阿爺,師父誇我了,還獎勵了我一套文房四寶,而且師公來信,讓我親自去京城給他送番豆。”本想再忍兩下然後再對家人說,但臨青溪終究還是沒忍住,這樣的好事想快一點和家人分。
“去京城?”沒有臨青溪想象中的同樣開心,臨遠山和臨青海、臨青飛驚訝之中更多的是皺眉。
察覺出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臨青溪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不解地問道:“阿爺,二哥,三哥,有什麼不妥嗎?”
“不妥,當然不妥,怎麼能讓你去京城呢!不行,絕對不行!”最先忍不住的臨青海連連搖頭,臨青溪連雲州府城都沒去過,更別說去京城了,他不同意。
“溪丫頭,你師父到底是怎麼和你說的?”臨遠山心中也是不同意的,且不說臨青溪是個小娃,這一去京城山高路遠,路上萬一有個什麼閃失,他們家人可是承不了的,這趟京城去不得。
臨青溪的興勁兒有些降了下來,特意強調地說道:“昨天師公給師父來信,信上說一定要讓我去京城一趟,正好師孃也要去京城探親,師父讓我跟着師孃走。”
“溪丫頭,不如三哥去找你師父商量一下,由我代替你去京城可好?”臨青飛是知道臨青溪去京城的目的的,無非是去給的師公送番豆,這件事他完全可以代替臨青溪去。
“三哥,師公信上說,一定要我親自去!”臨青溪這次說得有些小聲,剛纔那麼期待京城,完全忘記了現在自己所的時代以及自己的年齡,可真得好想去京城開開眼界。
臨遠山幾人自然也看出臨青溪十分想去京城,只是去京城不是兒戲,更不是輕易能下的決定,他們必須要全家人好好商量一下才可以,如果能不讓臨青溪去就最好,如果一定要去,那麼……
晚上,老臨家在外的人都回來了,穆氏和秦氏準備了一大桌子飯菜,但是久久沒人筷子,臨青溪更是低眼瞅瞅這個,轉臉瞧瞧那個,有些不安地坐在凳子上。
“溪丫頭要去京城這件事,你們怎麼看?”晚飯還沒做好,老臨家的人就都知道臨青溪的師公要讓去京城的事,按照老臨家的傳統,臨遠山決定聽聽其他家人的意見。
“我不同意!”臨青禾和臨青木異口同聲地表態道。
這段在鏢局的日子讓臨青禾開始意識到出門在外是多麼的不容易,而且聽那些師兄們講起走鏢的事,江湖也極其不安穩,有時候走在路上都可能不明不白地死掉,他怎麼能放心自己最疼的妹妹去京城那麼遠的地方呢。
而在臨青木看來,臨青溪就是他心中最易碎的娃娃,一個人出門去大眉山,他都會擔心在山裡會不會遇到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就已經過得不怎麼安穩了,臨青溪要是去京城,他想自己可能會擔心得發瘋,不行,一千一萬個不行。
“爹,溪丫頭還小,我不放心讓去,實在不行,我去一趟,相信溪丫頭的師公也是個講理的人,不會因此責怪溪丫頭的。”臨忠國自然也表示反對,兒是他心中寶,現在雖說大旱過去了,戰也結束了,但聽說外邊盜匪橫行,依然兵荒馬不安穩。
“爹,我陪你去!”這一次是臨青豪和臨青海同時說道。
“孩子他娘,蕙蘭,你們是什麼想法。”臨遠山問起了葉氏和穆氏。
“孩子他爹,這事沒什麼可商量的,溪丫頭不能去,也不準去,我老婆子不管是溪丫頭的師父也好,師公也好,反正讓我的孫出去冒險,我是斷不能同意的!”葉氏這次態度很堅決,臨青溪想去京城,這一關就別想過去。
“爹,我也不同意,溪丫頭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我,纔多大就讓犯險去京城,我放心不下,這京城不能去!”很顯然,穆氏這個當孃的也是表示反對。
秦氏和吳氏也都說不贊同臨青溪去京城,太危險了。
臨青溪聽着家人一個一個地說“不同意”,這因去京城而燃起來的烈焰現在已經就剩下一點兒星星之火了,難道這趟京城之旅真得要夭折不可?
“大郎、三郎,你們兩個呢?”臨遠山見臨青雲和臨青飛一直沒說話,就轉臉看着他們問道,那眼神中有微微地迫。
“阿爺,這件事我看還是找溪丫頭的師父好好商量一下,也許這中間有什麼咱們還沒了解的事。”臨青雲說得有些模棱兩可,但是這種態度無疑重新給了臨青溪希。
“是呀,阿爺,我覺得大哥說得對。畢竟溪丫頭的師父和師伯看起來都非同常人,那麼的師公也定是不一般,更何況,咱們的溪丫頭也和別的村裡娃不同。”臨青飛這話說得有些晦,但臨遠山、臨忠國幾人都能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的確,這件事,不是他們一家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第二天,臨遠山、臨忠國帶着臨青雲、臨青飛一起去縣衙找了陸志明,而臨青溪有些忐忑不安地留在家裡等消息,同樣心神不寧的還有葉氏、穆氏等人。
這天,留在家裡的人都在等待一個結果,只是臨青溪所期的和其他家人不同罷了。
直到五彩繽紛的燦爛晚霞染遍了大半個天空,臨遠山幾人才帶着點點愁緒回家。
一見幾人進門,葉氏就慌忙迎上去問道:“孩子他爹,事咋說的?”
“進屋說!”臨遠山衝葉氏擺了一下手,然後雙手背在後,臉上沒什麼表地進了屋。
臨青溪一聽到幾人的說話聲就從屋裡跑了出來,臨青飛看到慌張的,扯出一個笑容衝眨了一下眼睛。就是臨青飛這一笑,讓臨青溪稍稍安了心。
不一會兒,老臨家的人又聚在了屋子裡,臨遠山坐在正當中着旱菸袋,全家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等着他說臨青溪的事。
“爹,要不,我說吧?”氣氛不能一直這樣僵持下去,臨忠國打算先開口。
臨遠山搖了一下頭,說道:“不用,還是我說吧!溪丫頭去京城這件事已經決定了,後天就出發,大郎和三郎都跟着一起去,蕙蘭,你給溪丫頭收拾幾件乾淨裳,孩子他娘,你再給大郎、三郎一些銀兩,好讓他們路上用。”
臨遠山的話就想往熱鍋裡放了水,這聲響炸得葉氏們有點呆愣,但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
“阿爺,我也去!”臨青溪如果要去京城的話,臨青木也是一定要去的。
“六郎,你別跟着搗,安心呆在家裡跟着我下地種田。”臨遠山今天的心本就不好,對於臨青木此時提出的要求,他也不會同意的。
“孩子他爹,這事……”葉氏沒想到事會是這樣的結果,而且看臨遠山的反應,他這是已經答應了要讓臨青溪去京城。
“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們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再哭再鬧,溪丫頭這趟京城也是要去的。孩子大了,就讓他們長長翅膀,學會飛吧!”最後這句話,臨遠山說得有些悲涼。
他老了,開始眷念兒孫之,可這些孩子正是嚮往外邊的時候,他也想拿繩子拴住他們的雙腳,可就像陸志明說得那樣,做父母的,做長輩的,哪能那麼自私呢。
年輕的時候,出去闖一闖也是好的,經歷過人世險惡,遍嘗過世間百味,那時候才知道家的珍貴,才明白親人是多麼重要。
既然他的孫子孫註定要走上一條和別人不同的路,那麼他只有學會支持,學會放手,讓他們像雄鷹一樣展翅翱翔於天際。這,或許就是他這個阿爺,應該做的吧。
臨遠山這個一家之主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就是心中再不願意,老臨家的人也不再說什麼了。
晚上的時候,葉氏和穆氏在各自的房間落淚,去京城要一個多月,回來也要一個多月,中間在京城再待些時日,來來回回,小半年都要過去了。這要是順利還好,萬一這路上……人們不敢繼續想下去。
臨青溪自始至終都沒有多說話,也不敢再表現得太興,要不然其他家人該傷心了。
路上其實不必準備太多東西,陸志明和淮氏早就把一切安排好,而且還專門派出四名武功不錯的衙役跟着,臨遠山也特意讓武功最好的臨七喜跟着臨青溪他們。
出發那天,臨青溪和淮氏以及淮氏邊唯一的丫鬟夏蓉一同坐在馬車裡,臨青雲和臨青海兩兄弟負責趕馬車,四名衙役和臨七喜則一人一匹快馬護在馬車的前後左右,在老臨家人依依不捨的目中,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
一行人晝行夜宿走了大半個月纔來到了郴州地界兒,這比原先預計的行程要慢了一些,照這樣的速度行駛下去,恐怕要將近兩個月才能走到京城。
“師孃,這到京城還有多遠?”這天,在郴州府城一家客棧休息的時候,臨青溪有些好奇地問淮氏。
淮氏了早上纔給臨青溪紮好的小辮,和地問道:“溪兒是不是趕路趕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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