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突然要與一個異星文明流所帶來的三觀衝擊過於巨大，也或許是舊有的思維方式與知識面限制住了羅塞塔和貝爾塞提婭，他們似乎始終沒有考慮過高文所提到的這些可能——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這份智識，當暫時阻擋在眼前的迷霧被一語道破，他們很快便反應過來了這件事背後的可疑之。

誠然，他們並不是很明白超速通訊、高度深空探測、宇宙航行這樣過於超出認知的技，但若僅僅是概念層面的事還不至於無法想象，甚至哪怕想象都想象不到，他們也能想辦法跟上高文與恩雅、彌爾米娜他們所討論的話題，並在自己的理解範圍做出思考——的技或許難以理解，但技背後的“道理”是簡單且互通的。

技的發展必有其規律，正常且健康發展的文明一定會有自己完整可循的技路徑，一項技產的背後必有一套完整的前置理論以及衍生產——若是一個族羣懂得該如何熔鍊金屬，那他們必然得知道什麼是熔爐（或擁有類似功能的東西），而假如他們不知道，那隻能說明他們的熔鍊技“來路有問題”。

種種跡象顯示，那個發信文明在這方面十分可疑——當然，現階段也只能說是“可疑”。

“這些只能是我們的猜測，”看到圓桌旁的幾個影都陷沉思，高文又慢慢補充說道，“畢竟我們不知道對面的到底是個怎樣的文明，也不知道他們所用的超速通訊設備基於什麼原理，我們只能憑我們所知的知識來推測‘他們’，但或許真相只是因爲他們的通訊設備出了故障，或者他們忙於別的事……面對天文尺度上的迷霧，我們不能斷言任何事。”

“但起碼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我們必須迴應這個信號，”羅塞塔轉著手指上的紅寶石指環，這是他在思考時的習慣作，“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而且現在看來他們好像並沒有能夠瞬息間抵達我們這顆星球的通工，那我們就有必要爭取一點點……主，哪怕這主是在虛張聲勢。”

“這件事需要海妖的協助，”貝爾塞提婭看向高文，“目前只有們手中有那種……超速通訊設備，們願意幫忙麼？”

“這件事不必擔心，之前在得知們修復進度的時候我已經和海妖大使討論過，們表示願意出借通訊陣列，”高文點點頭，“不過……那套通訊設備的狀態並不好，現在只能短暫使用，若是單純迴應信號或許還行，但基本上無法承擔長時間的通訊任務，如果我們真的想和‘他們’建立流，恐怕還得徹底修復那東西才行。”

“徹底修復……”羅塞塔皺起了眉頭，“這件事恐怕全大陸的國家都有心無力，龍族……好吧，龍族怕是也幫不上忙，據說海妖們使用的技非常特殊。”

高文語氣鄭重：“徹底的修復工作需要從長計議，我們先從可做之事開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各個‘解星者’小組合作起來，把我們目前已經掌握的關於異星信號的所有資料彙總至一，我們需要一個高效的、無障礙的、直接對聯盟高層負責的特殊部門來應對‘異星文明’，儘快擬定出‘初次接’的信息文本，儘快完編碼，這一切要在幾天完，而且越快越好。

“此外，我會與海妖那邊聯繫，讓們的超速通訊陣列做好準備，同時也讓各地的監聽站做好準備，隨時接收來自‘他們’的反饋信號……”

“另外還有，”羅塞塔輕輕敲了敲桌面，“不要考慮迴應信號，還要考慮迴應信號之後——雖然不能確定我們的應對是否真的有意義，但我們的軍隊與政府都應當做些準備，最糟糕的可能下，或許會有什麼東西直接通過這種‘星空間的呼喚’降臨在我們的世界上，也或許就像你說的，會有一支艦隊來到我們這顆星球，而哪怕這些都不發生，也要避免消息外泄引發的混和恐慌。”

“另外需要做好準備的還有我們的學者，各種領域的學者，”貝爾塞提婭接著開口，“語言學家，星相學者，魔法師，邏輯和談判領域的專業人士……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跟我們談什麼，哪怕他們真的沒有敵意，流本也是一項巨大的挑戰。”

恩雅靜靜地在旁邊注視著這一切，這位曾經的“神之巔峰”似乎是在思索，看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三大帝國的領袖在以近乎如臨大敵的態度應對著一次“對話”，卻毫不覺得他們此刻做的準備是過於張的表現，因爲很清楚，即將發生的事值得這種程度的謹慎。

這是連衆神都不曾面對過的局面——凡人尚未踏星空，星空卻已經撲面而來。

“同時需要行起來的，還有神權理事會，”在三位帝國領袖討論的間隙，恩雅終於開口了，“不要忽視了這件事對衆神造的衝擊。”

恩雅的一句話，讓現場所有人瞬間張起來。

高文看著這位士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與這個異星信號的流有可能導致衆神‘失控’？”

“應該還不至於失控，據我的經驗，‘最終忤逆’必須嚴格遵循‘無可辯駁的越界行爲’以及‘凡人個對外部系統的直接接’這兩條準則纔會發生，或者換句話說，只要是在信仰系中能夠自圓其說、能夠讓衆神‘騙過自己’的事，就不會發最終忤逆——在這個前提下，與異星文明對話和擡頭看到天空並無本質區別，都算是可以否認的間接接……”

恩雅向高文等人解釋著這些曾經作爲衆神最高的知識，而不管是貝爾塞提婭還是羅塞塔，此刻聽得都格外認真。

與此同時，又在繼續說道：“但即便不會發最終忤逆，這也將是我們迄今爲止最靠近邊界的一次行——來自封閉系統之外的信息，主投向外界的目，超出所有思認知系的‘異類接’，這對每一個尚在神位的神明而言都是一項挑戰……而我們都知道，這一季文明的某些神明狀態其實已經不是那麼良好……”

莫名的，高文突然想到了自己當初在哨兵的巡航艦上遍覽神國時，在饒三神的領域上空所看到的那一幕。

確實，某些神明的狀態是真不怎麼樣，說不定真的會因爲人類跟外星人連個麥就嗷一嗓子瘋了……

“隨著你們迴應那個信號並與之建立真正的‘流’，一部分神明極有可能出現異，”恩雅慢慢說道，傳授著自己的經驗之談，“神權理事會應切監視世間所有教派的況，隨時瞭解各地信衆是否出現污染、妄言、幻的跡象，可能會有不正常的‘神諭’出現，也可能會有突然大變的神和自稱到‘啓示’的‘聖徒’，這些都是某個神明即將失控的信號。

“對此，我建議如果出現了這樣的況，就要立即減與異星文明的流，對項目的參與者進行二級以上的神淨化，對產生異象的教會的人員進行隔離監控，並施以深海符文的安，事實上如果條件允許……我甚至建議將所有參與‘星間通訊’的人員，乃至於整個研究設施都置於反神屏障的隔離環境中，因爲這部分人員極有可能會爲思中引神明瘋狂的‘異常個’，而你們現在所用的‘反神屏障’經過實踐檢驗，已證明可以暫時切斷神明和凡人之間的聯繫……”

“啊，這個我可以證明，那東西確實好用，”彌爾米娜在旁邊了個，“我甚至可以掛著屏障去和凡人們聊天而不用擔心產生污染。”

說完又趕跟高文強調了一句：“我是備過案的啊。”

“用反神屏障來讓項目的參與者暫時離開衆神視線，以此來減輕污染麼……”高文則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接著便不由得看了恩雅一眼，“這些都是非常有價值的建議，我沒想到你對神權理事會所使用的技已經瞭解到了這種程度。”

“你們邀請我當神權理事會的高級顧問，我可不願意當個混日子的吉祥，”恩雅微笑起來，笑容和而恬靜，“作爲唯一一個經歷過最終忤逆，而且經歷了兩遍之後還功存活下來的個，我自認爲還是有一些神生經驗的，這些經驗現在恰好可以派上用場。”

“當然我更希咱們用不著這些經驗……”阿莫恩嘀咕了一聲，“好吧，現在各方面的事好像都討論過了，還有什麼麼？”

高文左右環視了圓桌周圍的每一個影，片刻之後他輕輕點了點頭：“看樣子諸位暫時都想不到什麼要補充的——那今天就先到這裡，我們開始按計劃執行，如果有任何況，第一時間通過這個‘加空間’進行聯繫，就這樣。”

羅塞塔微微點了點頭，這位總是帶著嚴肅表的提統治者站起：“希我們今天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他的影隨之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接著白銀皇貝爾塞提婭也站了起來，對著高文出一笑容：“我們這個世界這些年來還真是不怎麼安穩。”

一個個影從圓桌旁起並漸漸消散，最後無邊廣闊的白花海中終於只剩下了高文自己，有微風從不遠吹過，繁花與草葉在間發出嘩嘩的聲音，一個氣息彷彿憑空出現般進了高文的知，他回頭看去，看到貝爾提拉正靜靜站在自己後。

“我記得不久之前，您還只需要考量一個王國的戰爭，”貝爾提拉輕聲嘆，“那時候世界上最大的危機好像也只是一羣被封印在高牆中的怪以及像萬終亡會那樣的黑暗教徒……可突然間，您要面對的問題竟然大到了這種程度，甚至超出了世人對世界的理解。”

高文搖了搖頭：“魔與衆神……其實我們在面對的問題從頭至尾都沒有變過，只不過是隨著視野的開闊，我們終於看清了這個龐然巨的全部罷了。”

“所以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起一句話——無知是賜予衆生的恩賞。如果無知，衆生便不必知道這龐然巨到底有著怎樣駭人的模樣，而只需要將它的一縷呼吸當做世間最大的挑戰即可，不用考慮失控的衆神，不用考慮隨時會來的魔，也不用考慮頭頂星空之中還有多未知的、莫名的挑戰，只需備好一面盾牌與一柄長劍，人們就能安然睡。”

“但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爲人們的無知便停止運轉……好吧，衆神可能真的會，但憾的是衆生要面對的遠不止衆神，”高文輕聲嘆了口氣，“哪怕不考慮我們這顆星球上已有的危機，我們頭頂上還有數不清的星辰呢。”

“我想我理解您爲何經常將目投向星空了——原來我們所有人的未來真的在羣星之間，”貝爾提拉笑著搖了搖頭，隨後似乎突然“聽”到了什麼，表微微變化，“兄長，收到深藍之井方面發來的通訊請求……是高優先級通訊。”

“奧菲莉亞那邊？”高文略有些意外，不明白爲什麼奧菲莉亞會突然選擇通過神經網絡聯絡自己，“怎麼不以維羅妮卡的份直接過來……算了，接通吧，可能是什麼特殊況。”

“是，通訊正在轉加空間。”

貝爾提拉微微低頭說道，接著，便有一陣無形的風突然吹過了廣闊的花田，下一秒，高文便看到花田中突然浮現出了一片異樣的景——一個虛幻的開闊房間出現在他面前，那看上去像是深藍之井地下要塞裡的某個地方，有整整齊齊的、散發幽幽藍的古代裝置排列在房間中央，又有模模糊糊的流不斷從那些裝置上空飛過，宛若數不清的流螢一般。

奧菲莉亞·諾頓的影便站在這些裝置之間，所使用的正是那和歷史上的奧菲莉亞·諾頓一模一樣的“人偶”化——看上去，似乎正在親自檢查自己的“領地”。

“奧菲莉亞，”高文開口道，“沒想到你會以這種形式找我——發生什麼事？”

那個看上去彷彿正在檢查設備的影隨即轉過來，溫和而悉的嗓音傳高文耳中：“這裡是深藍之井中最古老的存儲陣列，在廢土中的混魔能平復下來之後，這裡的一些裝置恢復了運作，我在這裡發現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

高文微微皺起眉頭：“非同尋常的東西？”

“一些魔力波讀數，”奧菲莉亞神認真，“存儲於七百年前，由自設備記錄，我懷疑……深藍之井將魔的‘本’記錄了下來，以數據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