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躍用力抱了抱李世民,終于向著前面抬起了腳。
第一步,路旁有兩個百姓跪了下去。
第二步,跪下去的百姓突然由兩個變了兩三百個。
第三步,整個碼頭只聽轟隆一聲震響,但見黑人群宛如水一般下跪,轉眼之間傳遞到極遠方。
嗡,嗡嗡,嗡嗡嗡!
皇帝大行歸天,有鐘悠揚長鳴。鐘聲從華夏帝國皇宮響起,然后滾滾聲浪不斷向天地散播。于是各地皆有聲響,有鐘者敲鐘,無鐘者敲鍋,天地之間似乎只有一個聲音,盡皆是帝王歸天的送行之禮。
聲音急速傳播,比之快馬和飛鳥迅速了無數倍,從嶺南越過高山大河,一路北上到達中原,同時又向東方西方南方傳遞,仿佛轉眼間已經籠蓋了全球。
當日下午,鐘聲傳到長安。
帝王歸天,宛如天泣,李世民活了五十三歲,鐘聲也敲響了五十三聲,這是當初早已約定的事,整個天下聽到鐘聲都能明白。
鐘聲悠悠,慢慢從長安街頭傳進皇宮。
彼時李承乾正抱著一個小孩在花園靜坐,聞聲之后先是怔了一怔,隨即他轟然從石凳上站起來,手中的小孩差點跌落地上。
“父皇?是父皇……”李承乾眼圈一紅,淚水悄無聲息落。
彼時長安城中一個小攤位前,有個滿臉刀疤面猙獰的老人正在售賣羊泡饃,聽到鐘聲手腕突然一,手里的大勺子當啷一聲掉進鍋里。
“二郎?二郎是你走了嗎?”
老人呆呆站在那里,淚水漸漸模糊縱橫。
他是李建,他是李世民唯一的親哥哥,他和弟弟爭了一輩子,打了一輩子,然而這一刻他心里沒有任何的恨意,他迷離的眼中似乎又出現一個調皮的小年。
“大哥,大哥,我今天下水抓魚了,如果父親追問起來,大哥你一定要幫我哦……”
調皮年的音容笑貌那麼清晰,然而很快就變得模糊不清飄搖遠去,李建癡癡出手想要去挽留,可惜他用足了力氣也挽留不住。
鐘聲不斷傳遞,散播天地四方,這一日不論是舊時的敵人還是年的摯友,所有人全都放下手中的事,然后目視南方默默嘆息一聲。
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走了!
一代庇護中土的皇者去了!
在那遙遠的北地西伯利亞高原,鐘聲同樣悠悠傳播而來,彼時一個面冷桀驁的中年正在殺人,聽到鐘聲忽然將手里的屠刀一扔。
“今日不殺人,這些奴隸放了吧……”
旁邊一群遼東刀客有些不解,怔怔看著大統領怎麼突發慈悲,然而王凌云只是落寞一笑,喃喃自語道:“天地之間,了一位可敬的人。”
李世民一生,波瀾壯闊,征戰天下,開疆拓土,雖有瑕疵,然而瑕不掩瑜,他是漢家歷史上有名的好皇帝,把大唐的威名散播到天地四方。
老百姓很淳樸,誰讓百姓直腰桿,老百姓就認為誰是好皇帝,即使在幾千年后的后世,華夏兒仍然孺慕這樣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
有這樣的皇帝庇護著,我們可以昂然無懼的直起腰。
……
當日下午,還是嶺南。
韓躍抱著李世民慢慢走近皇宮,然后將老人的輕輕放在一張床榻上。此時整個皇宮已經垂掛了白綢綾,一些小宮正在噎噎低泣。
華夏帝國建立的時候李世民已經不管事了,所以平日里對待宮太監們很是溫和,他晚年不像一個帝王,更像是個慈祥的老爺爺,許多小宮喜歡圍著這位老爺爺聽他講故事,講那些漢人平定四方吐氣揚眉的好故事。
然而今天,這位老爺爺走了。
帝王大行歸天,必有禮部到場,所有的殯葬禮節很是繁雜,這種事韓躍不上手。
六艘鐵甲艦已經靠岸,船上所有人已經回來,直到這時韓躍才忽然發現,人群中似乎了最重要的一個人。
李世民在甲板躺椅上的時候,這個人沒有出現!
韓躍抱著李世民跳上陸地的時候,這個人還是沒有出現!
“母后,母后……”
韓躍心里有些慌張,風馳電掣沖出皇宮。
李世民走的時候長孫竟然不曾出現,這幾乎是超出所有人認知的事,要說當世之間誰最在意李世民,絕對要屬長孫皇后最真心。
可是李世民離開的時候,大家竟然沒有看見長孫的影子。
韓躍狂沖而去,瞬息驚了很多人,游游展開輕功急速追,后面一群媳婦同樣跟著奔跑,其中豆豆和唐瑤不會武功,急召兩個宮中大高手背著跟隨。
然后李石頭等小輩同樣跟著出宮,所有人追著韓躍一路狂奔。
不久之后,眾人重新回到了鐵甲艦!
韓躍發了瘋一樣在船上找,然后終于在甲板一個角落發現一個落寞的影。
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長孫皇后盤膝坐在甲板上,懷里摟著一個雕玉琢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是唐瑤的兒,從出生到現在還不到五歲。
“皇,您說皇爺爺去了天上,那天上是不是很冷啊,皇爺爺那麼喜歡繼瑤,您說他會不會幫我去抓云彩……”
言無忌,還不知道疼自己的老人已經故去,小姑娘趴在懷里很是乖巧,兩只小手調皮的玩耍著長孫的白發。
韓躍輕輕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放緩腳步走過去。
豆豆等人同樣躡手躡腳,生怕弄出一點聲音會驚擾到婆婆,唐瑤輕手輕腳把自己兒抱離長孫,然后所有人默默無語不知道如何開口。
最后還是韓躍慢慢坐到長孫面前,小聲問道:“母后……”
長孫臉上沒有一悲傷,或者說所有的悲傷都被在心里,這位名傳青史的皇后還是那樣慈厚端莊,忽然手輕輕握住了韓躍的手。
臉上帶著溫的微笑,眸子之中似乎閃爍著回憶的彩。
“躍兒啊,母后記得你跟我唱過一首歌,你說那首歌是你在夢中大國里學會的,現在這首歌你還會不會唱?”
“會唱,會唱,不管哪一首歌,孩兒都會唱……”
韓躍連忙點頭,然后才小心詢問道:“母后說的是哪一首?”
長孫慢慢抬頭,著天上的白云悠悠。
雖然長孫不發一言,但是韓躍已經懂了,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挪靠近長孫邊。
他慢慢張開口,低聲哼唱那首歌給長孫聽。
那天的云,
是否已料到?
所以腳步才輕巧!
以免打擾到,
我們的時,
因為注定那麼。
想你的時候,抬頭微笑,
你知道不知道……
唱著唱著,韓躍哽咽不能聲,豆豆等人低低悲泣,那個雕玉琢的小姑娘好奇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
長孫面上帶著微笑,然而眼角有熱淚滾滾,仰頭看著天上白云,口中幽幽落寞道:“想您的時候,抬頭微笑,陛下啊,臣妾想您!”
在流淚,在不斷流淚,但是堅持抬頭堅持微笑,只因為心里思念那個相守一生的男人。
人活著一輩子,不求食富足不求各種滿,人活著一輩子,只愿意有個男人能相守白頭到老。
李世民大行歸天,長孫才是最悲痛的人。
韓躍已經唱不下去,長孫卻把歌聲繼續承接,然后是豆豆等一眾兒媳嗚咽悲哭,陪著母后一起不斷哼唱那首歌。
天上白云悠悠,變幻猶如蒼狗,唐瑤那個雕玉琢的小兒忽然小手指向天空,憨輕聲道:“皇您看呀,那朵白云真像皇爺爺,皇爺爺天天說要去給繼瑤抓云彩,原來皇爺爺真去給繼瑤抓云彩去了呢,皇爺爺真好……”
言無忌,然而最能人心!
長孫終于抑制不住心中悲哭,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
眾陪著痛哭,嗚嗚咽咽悲泣,韓躍卻慢慢從甲板上站起來,然后俯將長孫抱起來走到船邊。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浩瀚大海有一明月垂垂攀升,船上海風呼呼吹拂,月在海平面上跳躍閃耀。
“父皇……”
韓躍陡然開口,對著浩瀚大海高喝,喝聲氣浪奔涌,震得海水顛簸,他雙手使勁抱著長孫,大聲吼道:“會當擊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生為帝王,襟如海,父皇,兒臣知您臨去之擔憂,我在此間立個誓,父皇您在天上好好看著,看著孩兒如何守護這一片土地!”
他說到這里緩緩一停,然后以更加高昂的聲音發出吶喊,大吼道:“大唐有我,華夏有我,不管十年百年還是千年,漢家兒郎皆會直腰桿活下去……”
這是一位帝王的錚錚鐵誓,是在向著另一位帝王去發誓。
人世間的事就是這麼奇妙,父子傳承,繼承志,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走了,另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接手了他的宏愿。
韓躍懷中,長孫面帶慈祥微笑,雖然眼中還有滾滾熱淚,然而始終保持著微笑面容。
聽到兒子發誓,這位名垂史書的皇后慢慢抬頭看天,突然幽幽嘆息一聲,輕輕道:“老頭子,走好啊!”
說完這六個字,忽然用手努力抓著兒子,然后目看向一眾兒媳,最后看向唐瑤的小兒,面帶慈祥,喃喃又笑,口中仿佛囈語道:“臣妾還要再活幾年,等孩子們長大了才能去找您!老頭子你放心,臣妾一定會埋在您邊,下面太冷,我能幫您暖暖腳……”
簡簡單單一句話,道不盡夫妻意和忠貞。
就仿佛后世那一句山歌,唱的那才深蘊: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長孫讓李世民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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