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長孫突然出現，而且還是穿著普通百姓的布裳，皇帝張口就要搭船順路，這話不止韓躍一個人聽得愣愣發呆。

整個鐵甲艦上，人人瞠目結舌。

一票兒國公勛貴怔怔立在原地，因為腦袋發懵連行禮的事都忘了。

李世民背著小包裹就要上船，口中還不斷哈哈大笑問道：“還有空位沒有，有空位我可上船了啊，啊哈哈哈，早就聽說嶺南風秀，寡……呃，老夫早就想前往見識一番啦，多謝西府趙王啊，讓我搭個船順個路……”

岸邊有百姓不樂意了，只見有個青年蹭一下跳了出來。

他抬手指著李世民大喝一聲，道：“兀你這老漢，不要耽擱殿下行程，咱家王爺南下是要去辦大事，你這老漢跟著瞎湊什麼熱鬧……還搭個船順個路？我們也想跟著順路呢，快走快走，趕回家，再敢攔著殿下胡鬧，我，我，我揍你……”

鐵甲艦上眾人目瞪口呆，李世民同樣呆呆怔住。

大家一時腦袋發懵，覺生平還沒見過這麼彪的人。

偏偏那百姓忽然又指向長孫，輕喝訓斥道：“還有你這婦人，跟你家老漢一樣糊涂，嶺南是什麼地方，也是你倆能隨便去的？”

說著突然上前兩步，明明是個青年，說話卻老氣橫秋，語重心長道：“大娘啊，我實話跟您說，嶺南號稱不之地，荒涼窮苦很難生活。那里又是瘴氣又是毒蛇，一個不小心就會水土不服生病倒下，我看您這年紀應該是做個的人，何不老老實實待在家里照看孫兒？”

似乎怕長孫不答應，忍不住又追加一句，接著道：“你們千里迢迢前往嶺南，一把年紀如何得了那份苦罪？回家去吧，趕回家，走啊，快走啊……”

眾人終于聽出來了，原來這個百姓是一番好心。

首先他是擔心李世民和長孫年紀大了不了嶺南之苦，其次聽他兩番話全都暗示李世民和長孫趕回家，這分明是擔心兩位老人耽擱了韓躍行程，因此會引來朝廷大們的降罪。

長孫面上明顯抑著想笑，憋了半天才開口答謝，溫聲道：“多勞這位小哥好心，不過老婦人這次怕是不能回家啊，嶺南我肯定要去，不去晚上睡不安生。”

青年百姓一怔，有些不悅道：“我說您這大娘還真是犯倔，一把年紀為什麼非要去嶺南，你說你去那里能干什麼，你能幫殿下開發嶺南大地啊？”

“我能幫他看孩子……”長孫口而出，臉上的笑意幾乎憋之不住。

偏偏青年卻沒有察覺，苦口婆心又道：“別傻了，咱家王爺什麼人？王爺孩子又是什麼人？你想去當看孩子的老媽子，那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資格！”

說著不斷給長孫使眼，那意思分明再說您趕快走，今日好多大送別咱家王爺，再這樣拖下去怕是要惹麻煩。

噗嗤——

長孫終于忍耐不住，張口直接笑出聲來。

旁邊李世民同樣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的聲音直貫云霄。

也就在這時，韓躍終于反應過來，他縱一躍跳到船邊，躬彎腰恭敬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母后，勞您親自前來送行……”

“屁話！”李世民虎目一瞪，背著小包裹直接登上船梯，哼哼道：“誰說送你來了，老夫是來陪孫子的，臭小子趕滾開，看見你這臉我就心煩。”

罵完韓躍之后，轉頭忽然看到小石頭，皇帝一張冷臉頓時綻開笑容，一溜小跑竄了過去，從懷里掏出幾樣做工笨拙的小玩意，滿臉討好道：“大孫子，看皇爺爺給你做什麼了？拿去玩，別客氣……”

韓躍無奈翻個白眼，看這架勢李世民是不準備下船了。

他又看到長孫也想登船，連忙縱一躍跳了下去，然后親自扶著長孫手臂，低聲道：“母后，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長孫狠狠白他一眼，隨手一指船上的李世民，冷哼道：“問你爹去，別來問我。”

韓躍滿臉悻悻，扶著長孫慢慢登船。

他忽然心有慨，一邊走一邊小聲又道：“孩兒今日遠行，原本有些難，我之所以遲遲不肯開船，就是想等父皇母后過來一送，原本以為你們不來，想不到竟然給了這麼個驚喜。”

長孫再次一哼，忽然推開兒子自己上船，然后一路直奔豆豆等眷那邊，看架勢竟然是不想理會兒子。

“這什麼況？”韓躍呆呆發怔。

李世民給他吊臉子，長孫同樣給他吊臉子，自己好像并沒做錯何事，怎麼老爹老娘全都這個樣子？

這時鐵甲艦上眾人全都反應過來，老程等一票國公勛貴全都呼啦啦過來行禮，岸邊那個青年百姓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忽然只覺的兩渾都在打擺子。

“俺滴個老娘，我剛才呵斥皇帝和皇后？”這貨咯的一聲翻了個白眼，直接干脆利索昏了過去。

李世民虎目一掃，忽然對岸邊輕輕一聲，道：“好好善待，不可追責。”

這話是跟藏在人群里的百騎司所說，皇帝知道自家的狗子最喜歡干什麼，想了一想又道：“等他醒來之后不準嚇唬，畢竟這百姓也是一番好心，給他賞賜一些銀錢田地，算是朕退位之后的最后一道口諭吧。”

岸邊人群中有人跪地答應，不用說也是百騎司的那些探子們。

李世民說完之后再不管岸邊，又一臉討好圍著小石頭幾個孩子說話，皇帝雖然無所謂，但是周圍國公們卻吃驚，老程憋了半天終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道：“陛下，您真要去嶺南？”

“去，為什麼不去？”李世民一抖小包裹，同時指了指上的布，笑呵呵道：“看到沒有，朕連行頭都置辦好了……”

老程皮子哆嗦幾下，忍不住又道：“那皇位？”

李世民看他一眼，面微笑不予解答。

也就在這時，遠方忽然有帝王出行鼓聲，但見渭水東方的道上塵土狼煙，兩家巨大的車架轟轟隆隆駛來。

那車架一輛是為帝攆，另一輛赫然是攆，前頭有林軍開道，后面卻跟著幾十輛皇族馬車。

龍雙攆在前，后面馬車全是王爵或者公主座駕，龐大的車隊在皇家林軍護衛下疾馳而來，那等氣勢遠遠看去就奪人眼球。

鐵甲艦上一眾國公愕然眺，李世民彎著腰繼續逗弄孩子們開心，口中淡淡笑道：“程知節現在不用擔心了吧，接手皇位的人已經來了。”

老程若有所思，小心翼翼湊道皇帝邊，低聲道：“陛下傳位了？那龍攆上的是儲君？”

“現在已經不是儲君了，是大唐的第三位帝王陛下……”李世民依舊沒有起，繼續彎著腰和幾個孫兒玩耍，微笑又道：“承乾這幾年做的不錯，青雀又明確表示不與爭鋒，所以這次朕的傳位十分順暢，把孩子往龍椅上一按就算完了。”

說到這里忽然有些慨，終于直起子看向岸邊，口中有而發道：“說來都是躍兒的功勞啊，彌消了我李家無數的刀兵和斗，朕偶爾回想七八年前，那時候承乾和青雀何等混賬，如果不是躍兒強行打，說不定就會走上兄弟相殘的路。”

一眾國公靜靜聽著，誰也不敢打斷李世民話頭。

皇帝退位，自古罕見，除了上古之時有所禪讓，還沒聽說哪個皇帝能夠自覺放棄大權的。

然而現在，這一刻，他們追隨了一生的帝王陛下，卻真的退位了。

遠車架不斷駛來，轉眼就到了渭水大河之畔，但見龍攆之上有人縱一躍，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河岸邊。

這人正是李承乾，上穿著帝王服。岸邊泥土，又有碎石嶙峋，然而李承乾全然不顧，雙膝地恭恭敬敬泥中。

后面攆同樣人影一閃，披的侯海棠面異樣走了下來，緩緩走到李承乾邊，同樣選擇了跪倒在地。

“父皇，母后，大哥……”李承乾跪地大聲，然后說到一半忽然哽咽難言，他臉上既有激也有不舍，雙目之中明顯蘊含著晶瑩的水花。

李世民慢慢走到船頭，負手看著李承乾夫婦跪地，他忽然哈哈一笑，點頭贊許道：“不錯不錯，很是不錯，你這龍袍穿著很合，海棠穿的也，但是汝夫婦二人切要記住，為皇為后不是穿上龍袍披上這麼簡單……”

李世民說到這里微微一停，隨即語氣嚴肅又道：“我和你母后會在嶺南盯著你們，你們大哥也會在嶺南盯著你們，如果汝夫婦二人不能擔負大唐的重任，朕和你大哥會重新選一個皇帝出來。”

李世民雖然退位了，但是按照規矩還是太上皇，太上皇也可自稱為朕，而且他這個太上皇還不似李淵那般沒有實權。

李承乾恭恭敬敬聆聽教誨，后面那些皇子公主也都跟隨著跪倒在河邊，李世民忽然哈哈一笑，轉將面發怔的韓躍拉了過來，沉聲道：“要啟程了，跟你的弟弟妹妹們說幾句，無論是教導還是告別，你這位大哥說的話他們必須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