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老巨猾,他能活到七十九歲高齡,歷經兩朝四代皇帝不倒,憑的便是知進懂退。
老頭見李世民上說要議議長孫收子之事,但是眼中分明帶著一戲謔,他心中不由打了個突,連忙告退道:“陛下,老臣年老衰,每日中午必然哈欠連天困倦不已,為防沖撞圣,我就先退下了。”他說完也不等李世民同意,拱手舉了一舉抬便走。
皇帝家事不論真假,誰摻和其中誰倒霉。裴老頭為人不錯,臨走之時遞給韓躍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說:“小伙子,老夫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能否領悟就看你造化了。”
這老家伙雖然七十有九,然而腳當真利索的出奇,眨眼間便溜的人影都看不見了。
李世民拿他也沒辦法,所謂人過七十律法不能加,他嘆了口氣,轉頭對長孫微笑道:“裴卿這人,當真是……”想要評價一番,又覺得為皇帝不能背后中傷,搖搖頭停下不說。
長孫噗嗤一笑,手輕輕拍他一下,夫妻兩個對視一眼,忽然一齊把目投向韓躍。
意味深長的笑……
李世民是皇帝,長孫氏皇后,這倆人放到一齊幾乎就是兩頭舉世無敵的霸王龍,在他夫妻二人的目凝視之下,估計沒人能夠保持堅貞不屈。
……
……
誰也不知道韓躍這天下午經歷了什麼。
總之當他走出大理寺的時候,屁上似乎多了兩個腳印子,而一張白如冠玉的臉蛋上,卻刻著一個印。
年清秀,滿臉火燒,恍如逃命一般躥出了大門,狼攆一樣急慌慌跑了。
“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韓躍一路竄逃,繁華帝都留不住他的腳步,半個時辰不到便出了長安。
直到此時他才舉目四,發現自己變了孤零零一人。李風華去王氏大宅接母親,羅靜兒則是跟著秦瓊回家省親,來時躍馬飛揚,歸時煢煢孑立,不過心卻豁然開朗起來。
“總算逃出虎口了!”他手了一下額頭,覺仍然心有余悸。被李二兩口子盯上,就算他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子也差點嚇尿,大理寺后院的經歷簡直不堪回首。
此時已是日近黃昏,暑氣減退,正是趕路之時。從長安到田家莊足有二十里,因為都是道,所以路上行人不絕,韓躍隨便加了一伙,跟隨著往田家莊方向迤邐而行。
夏日里的太落山很慢,行人也都不急著趕路,古代人敦厚淳樸,雖是陌生初識,但能搭伴行走便算緣分,一群人便走便聊天很快絡起來,嘻嘻哈哈開著各種玩笑。
長安城墻,漸漸不可。
韓躍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這一路行走,越是遠離帝都,迎面行人越多。這些人個個衫襤褸,臉上帶著菜,或三五群,或獨一個,但是行走的方向卻只有一個,他們在朝著長安行進。
“造孽啊!”人群里忽然有個中年漢子嘆了一聲,韓躍看他著打扮似乎是個行腳商人,正問他為何發嘆,卻只聽此人已唏噓道:“都是北邊過來的,唉,每年都是這個季節,每年都要很多人遭罪……”
韓躍微微一呆,心中漸漸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
他目閃一下,湊中年漢子邊問道:“這位大叔,在下聽您這話里意思帶著憐憫,似乎知道這些人來歷啊?”
“唉!我自然是知道的……”中年漢子嘆了一聲,他臉上帶著悲痛,手一指那些衫襤褸的行人,道:“這些人都是北邊來的,有河北道一帶的,也有山西雁門一帶的。唉,總之都是些可憐之人,老天爺把他們生在了不好的地方,土地貧瘠,旦夕遭罪。”
韓躍目再次一閃,明白了。
無論河北道還是雁門關,那可都是大唐與突厥接壤之地,這些衫襤褸的逃荒者既然背井離鄉,恐怕是北方狼族又要叩邊了。
眾人的緒都有些不高。
大家都是漢家同胞,老百姓骨子里又重淳樸,看見這些逃荒之人可憐之,人人心中都生起一悲憤。
“可恨!”人群中忽有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人咬牙切齒,他眼睛著逃荒之人,雙手攥起拳頭,憤然道:“突厥年年叩邊,殺我百姓奪我食,此恨綿綿,當真不共戴天!”
這人雖然穿書生儒服,但是布卻洗滌發白,顯然是個寒門出的子弟。韓躍忍不住對他心生好,正走過去聊上一聊,卻見這青年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去追那些逃荒之人。
人群里有一個老漢似乎是這青年父親,見兒子轉頭往回跑去,急切喊道:“阿蛋你去哪里?咱們不是剛從長安出來麼,你又回去做什麼,莫非有筆墨忘記買了?”
那青年發足狂奔頭也不回,空氣中遙遙傳來他悲憤的喊:“阿爺,突厥殺我同胞辱我百姓,孩兒只恨自己經年讀書手無縛之力,我雖不能上戰場殺敵,但是幫一幫這些落難之人總是可以的。”
他父親呆了一呆,著兒子奔跑著追上一群逃荒之人,從那群人中幫一個婦抱起小孩,老漢壑不平的臉上忽然出自豪。
“您們看看咧,這是俺劉老漢的阿蛋,讀書懂事哩……”老漢咧著大笑呵呵道,他也不回家了,追著兒子的腳步一路而去,也要幫一幫那些逃荒之人。
剩下的趕路者面面相覷,人心都是長的,忽然先前那個中年漢子發一聲喊,大聲道:“娘個蛋,咱們還回屁的家,大家都幫一把手去。”
漢子似乎在這群人中很有威,有他招呼,人群里頓時響應,眾人呼啦啦調轉方向,全都去追逃荒之人。
眨眼之間,原地竟只剩下了韓躍自己。
這一番場景,簡直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所謂仗義每多屠狗之輩,大唐老百姓骨子里的忠厚純良,在這一刻忽然深深了他的心。
“也許,我該做點什麼!”
他喃喃自語一聲,仰頭了天空,臉上漸漸升起一堅定。
心神震!
便在此時,忽聽不遠傳來沉悶的腳步之聲,韓躍打眼去看,卻見有個軀小的子正緩緩在路上走著。
這子面帶菜,布襤褸,懷中抱著一個小襁褓,雖然行走很是吃力,但是卻咬著牙在一步步前行。
看那昏昏墜模樣,也不知幾天沒有吃過飯了,韓躍心中沒來由一陣憐憫,連忙迎了上去。
他也想搭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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