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貴妃滿懷地看著他，說道：“安王殿下遭此一劫，不好再擔當儲君之任。大人們以爲，四皇子年紀太小，恐會步南楚後塵，以致皇權旁落。”

皇帝聽到這裡，忽然有了不詳的預。

果然，裴貴妃繼續道：“可陛下再無年皇子，該如何是好呢？是故，有大人提出建議，立越王爲儲……”

“陛下，陛下！”萬大寶突然了起來，卻見皇帝瞪大眼睛，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極力想要出手，卻本擡不起來，氣衝腦門，角頓時流出來。

鍾嶽就在門口，聽得聲音，急步而。

一看這形，飛快地扎出幾枚金針，暫時止住皇帝的嘔狀態。

“快去煎藥，”鍾嶽要來藥方，翻出其中一張，略增減份量，“陛下熱不止，不能耽擱！”

萬大寶著眼淚，接過藥方：“咱家這就人去煎。”

皇帝眼睜睜看著他快步離開病牀，氣得差點又涌出來。

鍾嶽擺弄了一會兒金針，確定病穩定下來，拱手道：“草民去推敲藥方，若是再有變化，娘娘馬上我。”

裴貴妃點點頭：“去吧。”

別人都走了，病牀前只剩下裴貴妃。

裴貴妃握著皇帝的手，仍是意的模樣，還細心幫他掖了掖被角：“陛下彆著急，張相他們很快就會來向您請示了。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大皇子廢了太子，二皇子謀逆賜死，偏偏安王又摔折了，您的膝下，只剩下四、五兩位皇子了。可他們年紀太小，難擔大任，如今南楚朝，正是大齊最好的時機，大人們不捨得放過，所以想立越王爲儲。”

說這些話時，神和，與往日沒有什麼分別，只是目再無一半點的意，如同冰雪裡的一汪泉水，看著弱清凌，卻寒冷徹骨。

皇帝一個激靈，眼睛越睜越大，心向深淵下。

貴妃……

裴貴妃一笑，繼續道：“您放心，越王年輕力壯，又文武雙全，定能擔起重任。若能一舉掃平南楚，完統一大業，太祖皇帝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的。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心心念唸的就是這個，可惜啊，思懷太子與秦王晉王一個也沒保住，最後您繼了位。您自就是個閒散王爺，如何比得過在征戰中長的他們？能將國家治理這樣，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沒能完太祖皇帝的願，無可厚非。沒關係，這些事，以後有越王幫您去做，您就不必記掛了。”

如果說一開始，皇帝還存有希，裴貴妃不是故意的，聽著這番話，他已經沒有半點僥倖了。

，就是故意的！

裴貴妃含笑，看著他的目從震驚到憤怒，再到仇恨與怨毒，神始終不變，聲音一直輕。

“陛下想說什麼？”

皇帝很努力地擡起手，抖地指向，嚨裡發出含糊地兩聲，最後只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字：“你……”

“我怎樣？”裴貴妃仔仔細細看著他的臉龐，忽然嘆了口氣，“陛下老了許多呢！想當初在折桂樓初見，您假稱是溫國公世子，當真年輕風流。一眨眼，二十多年過去了，陛下老了，我也老了。”

裴貴妃手了自己的臉龐，燈下神溫，彷彿流淌著春水，陷回憶。

“我與阿景，相識於十五歲。那年的兒節，他在水邊送了我一枝花。到現在，我都記得他送我花的樣子，年，耳朵都紅了。等了兩年，我們終於了婚，可惜夫妻緣淺，只一年時間，他就走了。”

裴貴妃垂目看著皇帝，眼裡的意在一瞬間褪去。

淡淡道：“陛下可曾聽過一句話？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有些人，一起生活了一輩子，和陌生人沒有兩樣。而有些人，只要一個眼神相逢的時間，就能終生不忘。”

皇帝說不出話來，只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憤怒得眼眶都要瞪裂了。

爲什麼？他在心裡喊，到底是爲什麼？

他哪裡對不起？給寵，給位份，給所有能給的東西。爲了，甚至容忍那個小子活著，這樣還不夠嗎？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在他面前，都是假的嗎？那些溫小意，那些意綿綿，都是假的嗎？

“陛下是不是覺得，您對臣妾好極了？”裴貴妃點點頭，“是，確實好極了。臣妾是後宮最寵的嬪妃，宮二十三載，盛寵不衰。無論年時陪伴您的皇后與惠妃，還是後來進宮的一個個人，都不如臣妾寵。可是，您是不是忘記了……”

傾向前，平靜地看著皇帝蒼老的臉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您，是臣妾的仇人！”

皇帝咬住牙齒，幾發出聲音——這當然是他的錯覺，事實上他連咬牙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因爲抖而上下牙撞而已。

裴貴妃臉上再無笑容，冷淡地看著他。

皇帝恍惚有一種覺，彷彿時倒流二十多年，回到了還是永溪王妃的時候。

那時，嫁給了皇長孫，了他的侄媳婦。

看著他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禮節周全，卻又冷冷淡淡。

他只是一個閒王，而卻是皇長孫的正妃，沒有意外的話，將來會爲太子妃，乃至皇后。

他雖然是叔叔，地位卻遠不如的丈夫。

那種遠在天邊的覺，讓他日夜難眠。

直到後來，守了寡，失去依靠。

再次相遇的時候，他已經登上了帝位，終於可以低下頭俯視，將收掌心。

對他來說，得到這個人，彷彿擺了曾經低眉俯首的日子，而這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滿足。

何況，麗而清貴，多才而知禮，是父皇從整個齊國的閨秀裡挑選出來的，最優秀的子。

不像他的皇后，只是仗著先輩的一點功勞，才爲趙王妃。

很多次，他看著的孩子，心裡在想，如果這是他和生的，哪怕冒天下之大韙，也要廢長立，將皇位留給他。

可他不是。

他是自己痛恨的，的前夫的孩子。

他越優秀，越像是嘲笑。

笑話自己，連生出的孩子，都是那麼地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