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智說來還就真的來了, 蔣丞在車站接到他的時候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臉, 完好無缺, 看來在家這段時間沒被他媽大耳刮子。
“你不說你媽天天盯著你嗎?”蔣丞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個袋子。
“憋不住要去打牌了, ”潘智說, “我其實心疼我媽的, 天天就為守著我,牌都沒得打了,也不能天天讓人上家來打。”
“現在應該發現了吧?”蔣丞問。
“嗯, 不過我把電話拉黑名單了, 暫時打不進來, ”潘智胳膊往他肩上一搭,“走, 顧飛下班了沒,他一塊兒,中午烤去。”
“中午?”蔣丞愣了愣。
“晚上涮羊,”潘智說, “我都計劃好了。”
“你行李要放……”蔣丞一邊拿手機一邊往潘智上看了一眼, 發現他隻背著一個小包,“你沒帶東西?”
“帶東西了我怎麼跑?也不是什麼都沒帶, ”潘智指了指他手裡的袋子, “帶那個了, 送淼淼的。”
“你還給二淼買東西了?”蔣丞愣了愣,“你怎麼如此這般的客氣呢?買的什麼啊?”
“大耳機和MP3,”潘智說, “你想啊,踩個板嗖嗖的,然後戴個耳機刷街,多拉風。”
“聽不見聲音多危險。”蔣丞說。
“誰戴耳朵上啊,”潘智說,“這玩意兒是掛脖子上的。”
“……哦,”蔣丞點了點頭,“那你買個耳機不就行了,還配個MP3乾嘛。”
“爺爺我不想跟你說話了你覺得可以嗎?”潘智看著他,“不玩的時候可以聽音樂啊,平時顧飛在家不也給放音樂麼,這個音效好。”
“你剛才是不是說不想跟我說話了?”蔣丞問。
潘智轉開頭,大步往前走了出去。
中午顧淼在俱樂部的場地上玩,不回來吃飯,顧飛開了小饅頭拉著潘智和蔣丞一塊兒去吃烤。
“這車保養得不錯,”潘智跟蔣丞在後座上舉著胳膊,放下來他倆就不下了,“是要當傳家寶嗎?”
“沒家可傳。”蔣丞說。
“不一定,”顧飛笑了笑,“我媽琢磨著再生一個。”
“跟劉立?”潘智問。
“不然跟誰。”顧飛說。
“他倆證都不打,還想生孩子呢?”潘智說,“而且四十大幾的了會不會有危險啊。”
“說是過年去打證,不過生孩子劉立不同意,怕不行,讓他倆自己折騰去吧,”顧飛說,“都是年人了。”
“可彆生了,”潘智歎了口氣,“不是我說,你就看帶你們兄妹倆,我覺你媽不太合適當媽,當當媳婦兒就得了。”
顧飛笑著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到了烤店,還是老習慣,顧飛負責烤,蔣丞負責拿。
潘智也是個吃的,拿個盤子跟著蔣丞一會兒夾著:“還是這邊實惠,種類不算多吧,但我們也就吃這幾樣。”
“是。”蔣丞笑著點頭。
“暑假是不是還要帶顧淼過去那邊?”潘智問。
“嗯。”蔣丞夾了點兒翅。
“你倆什麼時候相聚啊,”潘智說,“這都四年了。”
“等他帶完這屆吧,明年初三了,”蔣丞說,“原來不是說馬上過去麼,但是我這塊兒還沒定下來,他就先上著班吧,他們領導還重他的。”
“他們那個學校不是也差的麼,總覺得他哪天不住他鋼廠一哥之魂把學生給揍了,”潘智說,“他還是混個自由攝影師什麼的比較好,之前不是有個什麼攝影編輯的看好他的嗎?”
“嗯,一直聯係著,那人一直跟他約稿的,”蔣丞夾了一摞大五花碼在盤子裡,“顧飛比我穩當,考慮的也多,他這一走,估計除了逢年過節的也就不會再回來了,穩點兒也是應該的,再說我倆帶著顧淼過去,不是旅行,是生活,都得考慮好。”
“也是,”潘智慨地歎了口氣,“這一轉眼,就都不是年了啊。”
“你還保持著年之心呢,”蔣丞說,“你剛離家出走了。”
“滾蛋,”潘智笑了起來,“我真的,在這兒待幾天我就回學校去,然後找份什麼書店之類的工作。”
“真決定了開個書吧嗎?”蔣丞問。
“決定了,”潘智說,“我吧,不看書,但是我喜歡用書裝,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多的。”
蔣丞看了他一眼。
“真的,”潘智笑著說,“地點我都想好了,等回學校我就去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門臉。”
“‘意外’旁邊嗎?”蔣丞瞇了一下眼睛。
潘智沒出聲,看高著他,過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可以啊爺爺,對我還上心?”
“廢話,”蔣丞說,“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
“哎呦!”潘智樂了,“你怎麼不說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養大!”
“吃飯時間,”蔣丞嘖了一聲,“文明點兒。”
蔣丞覺得中午吃自助烤其實虧的,因為時間限製,他不能敞開了吃,不能向吃回本兒而努力。
“晚上啊,”走出烤店的時候潘智著肚子說,“晚上你倆請我涮羊,彆開車,喝點兒酒。”
“行,”顧飛說,“你倆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這話說的,跟真的一樣。”潘智說。
顧飛看著他沒說話,停頓了一會兒之後,三個人全笑了起來。
“看不起我們小電瓶車啊,你還開過呢。”顧飛邊笑邊說。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它了,我跟它緣分還是淺點兒。”潘智說。
“等著,我去……”顧飛轉,頓了頓還是把話堅強地又說了一遍,“把車開過來。”
“我們能到旁邊去等嗎?”潘智說,“一個不太明顯的角落。”
“你們可以到那邊路口……”顧飛抬手往路口那邊指著,話說到一半卻停下了,看著對街。
“怎麼了?”蔣丞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對街幾個搭肩勾背來去走著的男孩兒,看上去年紀都不大,“你學生?”
“這會兒也沒到上課時間啊,顧老師你是不是管得稍微有點兒多?”潘智說。
顧飛沒出聲,手從外套兜裡出眼鏡戴上了,又往那邊看了兩眼:“我過去一下。”
畢竟都曾經是打架小能手,在顧飛往對街走過去的時候,蔣丞和潘智也都看出來了,看上去很親熱的幾個男生裡,有一個是被夾在中間拽著往前走的。
他倆立馬也跟著往那邊走了過去。
“是他學生嗎?”潘智問。
蔣丞看著那幾個人:“起碼中間那個肯定是,要不顧飛怎麼會管這種事兒。”
“他又不是班主任。”潘智說。
“副班主任,”蔣丞說,“班主任……就他師父,對他好的,他肯定上心。”
“那行。”潘智撈了撈袖子。
“乾嘛你?”蔣丞看著他,“準備乾仗啊?”
“誰知道呢,”潘智了手,“萬一控製不住就得……”
“張曉飛!”顧飛在前麵喊了一聲。
“哎呦,”潘智愣了愣,“這名字起的。”
幾個男生停下了,一塊兒回過了頭。
中間那個張曉飛的看到顧飛時,整個表都變了,眼神裡頓時充滿了期待,他一邊掙紮著想把胳膊從旁邊的人手裡出來,一邊應了一聲:“顧老師!”
旁邊的幾個男生明顯怔了一下。
“要去哪兒。”顧飛走過去,在他們幾個人跟前兒站下了。
“管得著麼?”一個高個兒男生扯著角說了一句,又看著張曉飛,很不屑地說問,“這你們老師?”
“……是。”張曉飛點了點頭,看得出他有點兒害怕,這話說完他又馬上轉過頭看著顧飛了。
“過來。”顧飛看著他。
張曉飛了一下,但兩邊的人沒鬆手,他看了看那個高個兒,想說什麼沒說出來,於是又轉回頭,看著顧飛。
蔣丞和潘智離著幾米遠看著這場麵,潘智小聲罵了一句:“,真他媽慫。”
“小孩兒。”蔣丞說。
比起潘智關注的,他更想看看顧飛要怎麼理眼下的況。
說實話,自打欄之後,顧飛就沒再跟誰真過手了,過著非常普通的學生生活,上班這大半年,對著全校最爛的班,他也始終保持著普通副班主任的狀態。
蔣丞不希他再像以前那樣,一想到他拿著鋼管的樣子,蔣丞就有些發怵,看上去很有安全卻一點也不安全的生活。
但是,當聽到顧飛平靜地那句“過來”時,他卻又有些激。
那個霸氣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閉的,氣質裡沉穩和狠勁兒錯著的顧飛,他好久沒看到過了。
嘖。
蔣丞覺得自己簡直矛盾。
其實也不是矛盾,這時看到這樣的顧飛,跟當年看到那樣的顧飛,已經截然不同。
哪怕是現在顧飛跟人打起來,他也不會覺得不安全。
很多東西都已經改變了。
顧飛也早不是當年的顧飛。
“過來。”顧飛重複了一遍,這一次他的聲音沉了下去。
“我……”張曉飛咽了咽口水,艱難地開口,“我們老師……我過去……我……”
“過他媽什麼過,”高個兒打斷了他的話,“有事兒呢!走!”
幾個人拽著張曉飛就要往前走。
“我,”張曉飛頓時慌了,掙紮了兩下,祈求地轉頭看著顧飛,“顧老師,顧……”
“走!”高個兒大概是看顧飛一直沒有靜,氣勢很足。
“我看誰敢走。”顧飛說。
蔣丞覺得自己上的汗豎了起來,唰唰的一片來回晃著,像是舞臺下揮著的胳膊。
簡單的五個字,被顧飛說得空氣都快凝固了。
而他說完之後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在服上蹭了蹭鏡片才把眼鏡放回兜的這個作,讓蔣丞想撲過去咬他兩口。
這眼鏡是他給顧飛買的,很貴,雖然這會兒他有點兒想說你這樣裝是會把鏡片花的!但不得不承認這個裝得還有氣場。
“我最後說一遍,”顧飛垂下胳膊,看著張曉飛,“過來。”
張曉飛僵在那裡沒,高個兒角帶著一輕蔑的笑容,斜眼兒看著他。
顧飛等了幾秒鐘,然後轉過了,跟蔣丞和潘智說了一句:“走了。”
他倆正準備一塊兒轉走的時候,張曉飛突然吼了一聲:“放開我!”
顧飛停了步子。
張曉飛這一嗓子把高個兒幾個都吼愣了,他漲紅了臉,狠狠地甩了兩下胳膊,掙了抓著他的幾隻手,大步往顧飛這邊走了過來。
後的高個兒立馬也跟了過來。
顧飛轉一把抓住張曉飛的胳膊把他扯過來然後一腳蹬在了高個兒已經對著張曉飛後腰踹過來的上,那人的腳落了地,踉蹌了一步。
顧飛把張曉飛甩到了蔣丞他倆跟前兒,迎著再次衝過來的高個兒,揪住了他的領往上一提,對著後麵衝上來要幫忙的那人狠狠一推,高個兒的腦袋往後一仰,撞在了後麵那人的鼻子上。
“給你十秒。”顧飛指著高個兒。
高個兒往他後看了一眼,潘智的手往兜裡一揣就往那邊走了過去。
“撒手。”高個兒看著顧飛。
顧飛鬆了手,高個兒掃了他們一眼,轉一招手:“走。”
看著幾個人頭也沒回地走了之後,顧飛看了看蔣丞:“我帶這小子回學校,你倆……自己打車?”
“嗯,”蔣丞點點頭,想想又有點兒想笑,“你用小饅頭帶他嗎?”
“啊,”顧飛笑了笑,“彆跟潘智學得這麼嫌貧富的。”
潘智在旁邊一串嘖嘖。
顧飛把小饅頭開了過來,張曉飛跟著他上了車,顧飛看了蔣丞一眼:“那我先走了。”
“嗯,”蔣丞應著,“下午下班了打電話吧,去涮。”
“好。”顧飛發了車子,往前開了出去。
後座上的張曉飛一直沉默著,開過兩條街之後,他才說了一句:“飛哥。”
“嗯?”顧飛應了一聲。
“謝謝。”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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