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熙看向書華的目已經變得有些晦暗，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沈家小姐竟是這般能言善辯，雖然其中使了些手段，可結果就是輸了，而且輸得無話可說。

此時此刻，衆目睽睽，勝負其實早已分出，若是再堅持下去，指不定真會再次輸掉。到那時候，又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自己的父母兄弟？

輸掉不要，但若是輸掉了陛下賜予陵南侯府的榮耀，父親定然會然大怒。到那時候，家裡那些個姬妾必會以此爲依據，抓住和母親的小辮子不肯放。這些年來來，母親在生下之後便再無子嗣，而幾個妾侍卻是接連生下好幾個兒子，母親爲這事兒已經了不的閒氣，若是再添上這回事，恐怕父親與母親之間的矛盾就更加沒法子補救了。

讀書讀得再好又如何？不是男兒，無法繼承家業，無法朝爲，亦無法保護好母親不閒氣。

從前聽到沈書才的奇才之名之後，王平熙就有些不服氣，一個大男人卻不肯出仕一展抱負，簡直是枉費了老天賜給他的男兒。多年之後的今天，再聽到沈書才已經朝爲的時候，這心裡就更加的不舒服——同樣是才華橫溢，同樣是到天下人讚賞，憑什麼他就能盡隆恩平步青雲？而卻只能窩在閨閣之中學習《戒》與《烈傳》

憤怒與委屈開始相互織，在心底翻來攪去，讓半晌都沒拿定主意。

坐在對面的書華見到目憤恨，不由心裡咯噔一跳，難道是自己鋒芒太，被人記恨上了？書華又掃了四周，貌似很多有名的大學者也對自己出了不滿的緒。

挑戰儒家，對孔老夫子指手畫腳，這樣的舉方纔那些學者眼中，不可謂不驚世駭俗。要知道，古代學者對於自己所擁立的學說是非常執著的，執著到近乎瘋狂的地步，這種盲目崇拜的熱，足以令他們爲此付出一切。即便今日勉強得了勝利，指不定明日就被人拖到哪個巷子裡神不知鬼不覺給地做掉了，書華暗自冒汗，這年頭最怕對付的就是兩種人，一種是傻子，還有一種的就是瘋子。

權衡再三，決定還是人生安全比較重要，反正今日的比試對自己的表現到還算滿意，不至於丟了沈家與二哥面子。至於面前這位才氣頗盛的大才，還是不要太過得罪了，畢竟是候府之，而且的才華還是過陛下肯定的，自己能退一步，也算是全了候府與陛下的面子。

王平熙糾結了許久，終是沒能低下一向高傲的頭顱，緩緩道出了最後一個題目——“儒家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包括並沒有被納六經之中的《論語》，你可都有看過？”

書華點點頭：“看過。”

“既然都看過，爲何還要質疑聖賢之言，懷疑聖賢之文？既然你都已經不相信它們的言論以及信念，爲何你還要將其全部讀完？看而不信，無異於用人藏疑，試問沈姑娘一句，這就是你的讀書之理？”

書華笑了笑，卻是沒有再說話了。

這個王平熙還真是個聰明人，現學現賣，反應速度實在驚人。書華秉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思想，決定讓一回，過猶不及，適可而止是爲最好。

奈何原本無心的一抹笑，落在王平熙的眼中卻了嚴厲的諷刺爲什麼要笑？是在笑模仿自己的辯駁方式嗎？自己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到陛下讚賞，到頭來居然還要模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這不是諷刺是什麼？

這個時候，旁邊那些大學者們也開始竊竊私語，他們也不是傻蛋，自然是看出了王平熙方纔是在模仿沈書華。原本，他們還覺得是沈書華使了詐，可是眼下看來，王平熙不也是一樣嗎。

書華一直沒有反駁，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到王平熙按耐不住的時候，這才從容地開了口：“我認輸。”

簡單的三個字，一瞬間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平熙以爲自己聽錯了，試探地再次問道：“你剛纔說什麼？”

“我答不出，所以我認輸，”書華笑得一臉坦然，認輸與而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論才識論學問，的確不如王平熙，只不過是仗著自己多學了十多年的現代知識而已。是作弊在先，按理來說，早就在這場比試之中輸掉了資格，眼下主認輸，只不過是給自己留個臺階而已。

然而，王平熙卻是完全誤會了書華的舉，以爲沈書華這是故意在讓，這簡直就比當衆扇耳還要讓難

盯著書華，柳眉皺：“爲什麼要這麼做？你這故意要辱我嗎？”

書華呆了：“我辱你幹什麼？”

“你故意認輸，故意嘲諷我，故意讓出勝利的位置，你這不是在辱我，又是在幹什麼？”王平熙說得很平靜，麗的臉龐上不見毫的緒波，但那雙原本如秋日湖水一般安靜的眸，卻向書華出了一波接一波的利箭。

書華沒想到會歪樓歪得這麼厲害，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這場麗的誤會，難道非要自己費勁全解數跟拼個你死我活，纔會覺得自己的自尊心沒有損嗎？看不出來，這個人居然還是M啊

負責評判的大學者們沒有注意到倆之間的刀劍影，很快就有人站了出來，再次詢問書華：“沈姑娘，你當真要放棄比試？”

書華應了一聲：“我自愧技不如人，甘願認輸。”

只要輸了，今後不管別人怎麼議論這次的比試，都只會以一個失敗者的形象出現，所說的言論自然也就不會爲人們所信服。到那時候，對於儒家以及孔子的言辭也就會隨之降低傳播度，運氣不好上幾個認死理的書呆子，頂多也就被他們噴幾句口水，應該不至於再鬧出什麼過激的行爲來。

唉，這年頭的讀書人真是可怕

就在書華暗自盤算這些的時候，大衆評審團已經做出了決定——此次比試乃陵南侯府的王平熙小姐獲勝

書華滿意地點點頭，最後還不忘跟著大家一起鼓掌，笑著向王平熙道賀。

那些個儒家學者見到書華輸也輸得這麼有氣度，心中對其的不滿也稍稍降低了一點，事後找到談話的時候，語氣也還算和善，再加上書華認錯態度良好，雙方得以和平收場。另外，還有好幾個平日裡見不慣王平熙的孩子走了過來，拉著書華不住地誇獎，說這招以退爲進用的太好了，讓那個王平熙有氣也沒撒。

書華對此表示很無奈，無意惹惱王平熙，只是想爲自己留條後路而已。

那一邊，王平熙與平安郡主等人坐在一起說話，從們歡喜的表來看，多是在恭賀王平熙的勝利。唯獨那王平熙的臉不大好看，雖然沒有出什麼兇狠的表，但那雙暗藏利箭的眼睛卻是時不時往書華這邊掃來，弄得書華背脊發寒，總覺得自己是被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給盯上了。

中午開飯之前，書華特意拉住宜詞，悄悄與說道：“煩你將我和王姑娘分兩桌安排。”

宜詞不解：“爲何？你與平熙姐姐有什麼過節嗎？”

書華無語地看了一眼：“經過剛纔那麼一鬧，你覺得我和王姑娘之間還能和平相嗎？”

“怎麼不能？你剛纔不是還向道賀來著麼？平熙姐姐又不是什麼小氣之人，必然會原諒你的。雖然很來汴京，但在姐妹們中卻是相當歡迎的。啊，不但會詩作對，通曉琴棋書畫，而且對人和善，就連家父也鼓勵我和姐姐多與來往。”宜詞拉住書華的手，衝眨著眼睛，“你只要與多多相一些時日，自然就會到的好，這次吃飯，就是你們和好的最好機會。放心吧，我一定幫助你們的。”

“……”書華徹底無語了。

結果，書華果真就被“特意”安排到了王平熙那一桌，整張桌子旁坐著的全部是王平熙的狐朋狗友，了這一羣人裡面最“特別”的存在。

書華僵著一張笑臉，想要向們打聲招呼，卻見們連眼角都不帶留給自己，全都只管聊們自己的，這般明顯的忽視，書華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無奈地撇了撇，既然對方無意和好，又何必去自討沒趣？唉，還是自顧自的比較好

正式開飯了，書華提起筷箸，見到一桌子不是鴨就是魚，只能吃素的瞄準了一盤子素炒青菜，筷子纔剛落盤，那一塊青菜就一雙橫空出來的筷子給夾走了

書華順著那人的筷子過去，卻見那人正是平安郡主。衝書華得意地挑眉，慢悠悠地將青菜送到裡，嚼了兩下又忽然吐了出來，故作嫌棄地說道：“這麼難吃的菜也是人吃的嗎？來人啊，快把這盤菜給本郡主撤下去”

就這樣，桌子上唯一一盤素菜被撤掉了，書華著剩下來的大魚大，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緩緩出了自己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