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子嗣傳承在家族裡關係重大，長子長孫更是意義非凡，所以今日大郎的滿月禮，傅品川傅品言等人都告了假在家，在前院招待男客。哥兒五歲了，雖然貪玩，也算是懂事明理，傅品言便將兒子給傅宸看著，讓他早早見識男人們之間的禮節來往，別整日就知道跟幾個姐姐撒。

“老爺。”邊小廝突然走了過來。

傅品言見了，朝對面在禮部任職的韓大人告罪一聲，走到牆角下問道：“何事？”

那小廝低聲代了幾句。

傅品言本能地看向自己的幺子。

哥兒跟兩個六七歲的男站在一塊呢，那都是今日男客帶過來的家中稚子。哥兒一寶藍袍，正仰頭聽兩個夥伴說話，聽一會兒就扭頭看不遠的傅宸，看著乖巧，微微咧開的小兒卻出一頑皮。

傅品言笑了笑，移開視線，尋找傅品川的影。

傅品川剛好朝他看了過來，分明也是得到了消息。

傅品言微微頷首，示意他先忙侄孫的滿月禮，其他稍後再談。

過繼之事，傅品言一點都不擔心。一來傅品川早跟他代過三房過繼人選的打算，出會從大房孫輩兒裡選，雖然當時傅品川只是隨口提了一句，並非承諾，但他相信傅品川記得那句話，不會出爾反爾。二來他有個王爺婿，說句難聽的，傅品川就是不在乎大房二房這麼多年的和睦，他也要顧及肅王的面，畢竟哥兒深得肅王喜歡，侯府衆人都知道。

過繼哥兒，是三夫人母自己的打算也好，有老太太推波助瀾也好，註定沒有結果。

“回去告訴夫人，不用擔心。”低聲囑咐小廝一句，傅品言重新與賓客攀談去了。

宴席散後，傅品川傅品言領著傅宸幾個一起送客。

此時後院的事在場衆人都知道了，聚在一起多多都有些尷尬。

送完最後一位客人，傅品川對傅品言道：“二弟先回房休息，晚上你們一家都到正房用飯吧，關於過繼，我有話說。”

傅宸角抿了抿。

傅品言沉默片刻，嘆道：“大哥，我仔細想過，如果三弟妹真喜歡哥兒，那就把哥兒……”

傅品川擺擺手，示意此事晚上再提。

傅品言只好領著傅宸先行告辭，哥兒早就被丫鬟領著回房睡覺去了。

目送二人走遠，傅品川看向側的兩個兒子，正道：“你們隨我來。”

傅定傅宥互視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進了書房，傅品川開門見山：“今日之事，你們倆有何看法？”

傅定看看弟弟，爲兄長先開了口：“三叔早亡，之前咱們不提過繼，旁人也不會有何看法，現在過繼之事提出來了，父親不答應，外人定會指責父親不顧兄弟義，任由三叔墳前荒蕪無人拜祭，罔顧三嬸母母孤苦無依。”

“可是答應了，二叔那邊不會願意的。”傅宥接口道，“二叔一家上下對哥兒都視若珍寶，父親強求，二叔不會反駁父親，但咱們三房現有的關係肯定難以維持。還有肅王那邊，正月祖母試圖往王府送人惹得王爺不快，如今才過一個月，咱們便要將王爺的嫡親小舅子過繼出去，不論是祖母挑唆還是五妹自己的主意，王爺得信兒恐怕都不會高興，都會怪罪到父親頭上。”

傅品川長眉深鎖。

他最擔心的就是肅王。

侯府三房，他們大房有個做了太子側妃的兒，在肅王眼裡本來就是對立面的，全靠他這麼多年攢下的清流名聲肅王對大房才客氣三分。今年先後鬧出兩件得罪肅王的事，人家皇子貴胄會怎麼想？

太子佔了嫡長正統，肅王文韜武略，將來恐怕會有一番龍虎爭鬥。傅品川不想早早投靠到太子那邊，他也不想得罪肅王，他只想做個忠臣，只忠於龍椅上的那人，而不是將來可能坐上龍椅的。

況且，當年母親想把次子過繼給三房，他不忍心讓妻子難過，現在換的孩子……

於於理，他都不能從二房抱走哥兒。

可是不過繼，誠如長子所說，他跟傅品言都得揹負欺負三房孤兒寡母的臭名。

必須過繼一個的，但那人不能是哥兒，不是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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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品川慢慢擡起頭，目落到了次子上。

傅宥十八歲了，容貌清雋姿拔，站在那兒如芝蘭玉樹。

看出父親眼裡的含義，傅定震驚道：“父親，你，難道你想過繼三弟？”

“就我吧。”

不等傅品川回答，傅宥淡然開口，側朝傅定解釋道：“大哥不必擔心，事鬧到這種地步，唯有此策能兩全其，既堵了外面悠悠之口，三房那邊也有代。我呢，我不是哥兒，不會因爲離了父母哭鬧，父親的難我懂，心裡不會有任何怨言，再說過繼了也只是改了稱呼，難道在父親眼裡，在大哥眼裡，我就不是親了？”

傅定黯然，看看前面轉過的父親，嘆道：“我跟父親沒什麼，母親那裡……”

“我去跟母親說，母親會諒的。”傅宥拍拍兄長肩膀，又朝背對自己的父親行禮，轉走了。

腳步聲遠去，傅品川緩緩轉過，沉聲囑咐長子：“行之記住你三弟的話，不管他記在誰名下，你們都是親兄弟，將來我跟你母親百年了，你們兄弟要互相扶持，切不可爲此生分了。”

傅定“撲通”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父親放心，兄弟之兒子不敢忘，將來若敢辜負三弟一片苦心，辜負父親厚，以至於侯府家宅不安，定兒子遭天打雷劈，死後不得見傅家祖宗。”

傅品川親手將長子扶了起來。

這兩個兒子，他很放心，只有……

“你去你二叔那邊遞個信兒吧，別他們擔心，我去看看你祖母。”

五福堂裡，老太太愜意地靠在榻上，懶洋洋地跟沈晴說話：“你說你五妹妹，想要哥兒當弟弟，哪天開口不好，非要選在今兒個，鬧得大郎的滿月禮都不痛快，你三舅母真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話是傅宓說的，跟沒有半點關係，二房的人要去肅王跟前告狀也是告傅宓的狀，這次休想再扇的臉。三房那邊，雖然這事傳出去對傅宓的名聲不好，可給們娘倆送了個嗣子過去啊，傅宓那麼喜歡哥兒，想必不會在乎這點損失，反正以傅宓的子，沒有這事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

這樣想著，老太太心裡對三兒媳婦的那點愧疚就都沒了。

沈晴低頭給老太太捶，小聲附和道：“五妹妹是有點著急了，大概是景生吧，瞧著也可憐的。”心中卻越發不敢得罪老太太了。這人連親孫都忍心算計，這個寄人籬下的，真敢違背老太太的意思擅作主張，沒有生母護著，更沒有好下場。

老太太喜歡這種說法，揮手道：“好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屋歇晌去吧。”

沈晴“哎”了聲，親手服侍老太太躺好，這才悄聲退了出去。

轉出堂屋，卻見走廊那邊傅品川肅容走了過來，後是三夫人母。三夫人面蒼白，眼底一片憔悴，神淡淡的不知在想什麼，傅宓照舊垂著腦袋，木然地跟在母親邊。

沈晴心中生疑，上前行禮，忐忑地提醒道：“舅舅，外祖母剛剛歇下……”

“沒事，你回去歇吧。”面對這個親外甥，傅品川略微放了語氣。

沈晴不敢逗留，滿腹疑竇地走了。

三人一起進了堂屋，傅品川落座後吩咐五福堂的丫鬟進去服侍老太太起來，便不說話了。

三夫人猜到他要商量過繼的事，趁老太太沒出來前再次解釋道：“大哥，那話真的只是阿宓鬼迷心竅一時胡言語，大哥不用當真……”

“娘，我沒有鬼迷心竅，我想要哥兒當弟弟。”傅宓突然話，哭著跪到傅品川面前：“大伯父幫幫我吧，大伯母二伯母都有兒子，只有我娘沒有，將來我走了，我娘一人孤零零的太可憐了……”

兒冥頑不靈，三夫人真是要氣死了，不好當著傅品川的面手，忙命跟來的丫鬟去扶兒。

“你們都出去。”傅品川冷冷地道。

兩個丫鬟立即灰溜溜地走了。

傅品川看看跪在眼前的侄，平靜道：“阿宓不用替你娘擔心，我跟你大伯母已經決定將你三哥過繼到你爹孃名下了。哥兒還小，他不懂那些大道理，強行抱他過去他定會哭鬧，給你們憑添麻煩。你三哥不一樣，他現在就可以幫你娘照顧你，阿宓以後也把你三哥當親哥哥看吧，想要什麼都可以跟他說，不必見外。”

傅宓震驚地擡起頭。

三夫人更是沒料到會變這樣，剛要拒絕，側室門簾忽的被人開，老太太氣沖沖走了出來，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傅品川：“你再說一遍，你把剛剛那話再說一遍！”

傅品川站了起來，著自己的母親道：“兒子決定把潤之過繼到三弟名下，潤之跟他母親都答應了，母親有何不滿嗎？”

老太太氣得渾發抖。

想過繼傅宥的時候，長子不讓，現在想給喬氏添堵，他倒是主把親兒子送出來了！

“你，你竟然爲了……”

“母親慎言！”

傅品川額頭青筋直跳，看著接連闖出兩件禍事依然不知悔改口無遮攔的母親，強忍怒氣道：“三弟無後一直都是母親的心病，現在嗣子的事解決了，還請母親在五福堂安心養老，小輩的事自有兒子心。母親歇晌吧，我去二弟那邊走一趟，今晚咱們全家一起吃頓飯，清明祭祖前就正式把潤之過繼到三弟名下。”

言罷大步離去。

老太太形一晃，被後丫鬟們及時扶到了椅子上。

傅宓不想要哥哥，只想要活潑可的哥兒，眼看傅品川走了，哭著朝老太太哀求：“祖母現在怎麼辦啊，您說過……”

“什麼怎麼辦，你大伯父決定的事你跟我哭有什麼用！”老太太正肝疼呢，聽傅宓還想把慫恿的事抖擻出來，當即摔了一個茶碗，“都走，都給我走，一個個都想氣死我是吧！”

傅宓嚇得失了聲。

三夫人盯著老太太，盯得老太太心虛地別開眼，才冷笑一聲，牽著兒走了。

東院那邊，得知傅品川的決定後，一屋子人都沉默了下來。

傅品言看看神複雜的妻子，安道：“素娘別多想，大房怪不到咱們頭上。”

林氏要怪，也該怪老太太跟三房，這事分明是們那兩邊串通起來的。

喬氏心裡有苦說不出。

若傅品川沒有喜歡過，或是林氏不知，林氏確實不會怪到頭上，可林氏心裡本來就對有疙瘩，即便知道傅品川做出這個決定是出於侯府利益考慮的，恐怕也會想到別的上頭。

那是奪子之恨啊。

嘆口氣，喬氏看看邊的親人，對傅容道：“好了，事都解決了，濃濃快回去吧，晚上好好跟王爺說說，別他氣到。”

傅容苦笑，徐晉不氣纔怪，他就差把哥兒當親兒子養了。

萬幸的是，哥兒保住了，不用送給旁人當兒子。

傅容去了室，看看牀上酣睡的弟弟，俯親了兩口，這才辭別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