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出食肆,徐慨將木牌子揣進了兜,心裡多多有些雀躍,走在東堂子衚衕裡,卻突然記起那碟餞青梅的味道。
酸溜溜的。
如今卻翻出了幾分回甘。
小肅手裡拎著兩盒綠豆糕,看前頭的主子爺肩膀都一高一低了,老地在心裡嘆嘆氣,年輕人,沉不住氣,買了盒十兩銀子的綠豆糕就非得拿到姑娘跟前顯擺又再想想快要竣工的宅邸,小肅這心頭也生出了幾分雀躍。
前頭肩膀一高一低,後頭肩膀一左一右,一主一仆,看上去倒也對稱。
春闈殿選之後,天選之子,哦不,聖人選之子陸陸續續或進翰林院修書攢資歷,或外放縣衙先從七品做做看,落了榜的讀書人也垂頭喪氣地回鄉繼續苦讀,隻等三年後再來京一戰。
走之前,還在「時鮮」約了好幾攤兒。
有個抱著酒盅喝得眼神恍惚的書生,拍著桌子沖含釧嚷,「老闆娘!您等著!三年後,某還來!您的綠豆糕,給某備上!待某考取功名哇嘔!」
吐了一地。
含釧淡定地後退了半步,招呼小雙兒來收拾乾淨。
「待某考取功名哇嘔!」
又吐了一地。
含釧眉梢眼角半分未。
好吧。
特別能理解類似這種功敗垂、破釜沉舟的滋味,可是您先把話兒說完再吐好嗎?對著個姑娘說,待你考取功名再啥啥啥的,就真的還曖昧的要不是這書生已經白須過頸了,含釧還以為這書生對有點意思?
「待某考取功名,一定為老闆娘重塑金!」
含釧:
行吧。
是真醉了。
不和名落孫山的醉鬼計較,含釧給每桌喝得爛醉的讀書人送上一海碗的解酒湯,又挨個兒問了客棧托衚衕裡打更的小哥兒確保安全無恙地送回去。
讀書人陸陸續續回鄉,「時鮮」的生意乘著這冬風仍舊火,含釧加推出了適合春日的全花宴,以花饌,桃花春餅、杏花、梨花小湯盅這些個巧雅緻的小食,僅限在晌午後太太們的茶話中推出,若有家中無事又向來閑寬的太太,也可小酌一杯桃花釀或是青梅酒、桑葚酒。
年紀稍長些的太太很喜歡。
馮夫人的嫂嫂便很喜歡拿桑葚酒配甜甜膩膩的桃花,兩杯下肚,夫人的臉上便浮起兩團紅暈,含釧先有些擔心,背著夫君下午喝酒會不會不太符合大家太太的秉?
而後,馮夫人嫂嫂一席話倒含釧開了眼界。
「咱們做子的,未出閣從父,出了閣從夫,如今對子的苛待雖比前朝好了許多,卻也條條框框畫滿了錮。咱們不喝上兩杯,自己找找快活,還指那起子臭男人給咱們找樂子呀?」
含釧琢磨了半晌,覺得極有道理,決定給馮夫人嫂嫂送上一盞下酒的香椿魚兒,香椿尖掛上加了細鹽、砂糖的蛋糊,下油鍋炸得香香脆脆的,像一條條河中的小魚兒,便被稱作香椿魚兒,是宋時風靡一時的穀雨「吃春」必備,據說吃香椿便是補一整年的氣。
含釧倒是沒想那麼多,隻覺得這香椿魚兒脆鹹鮮,是下酒的絕配。
比起晚上的餐食,含釧更喜歡晌午時分,夫人太太們慵懶地靠在椅榻前,品香茗、吃清酒、嘗小食的鬆弛狀態,連帶著也能躺在櫃檯後麵瞇神聚氣。
倒也不是所有的太太夫人,都如馮夫人和家眷那般好相、沒架子。
柿子樹旁,東南角窗下那位杏眼桃腮,著一絳紅錦羅十二幅、套鑲斕桃褙子的姑娘看含釧的眼神便帶有幾分審視與防備。
當人被另一個人不懷好意地一直注視時,自己一定會有警惕的覺,這來源於人天生趨利避害的特。
含釧就覺有兩道如刀子一般的目正在上來回掃視,含釧抬起頭,便同那華服錦的姑娘,目撞了個正著。
來吃個糕點
至於戴上東珠嗎?
含釧眼神率先從那姑娘鬢間那支嵌東珠古金流蘇簪子上移開,這穿金戴銀的排麵就為了來吃桃花,不累嗎?
「掌櫃的。」
那姑娘手一抬,後的丫鬟揚了頭,清清脆脆開了口,「您過來一下!」
含釧抿了抿,手在圍兜上了,笑著問,「您預備用點什麼呀?」
含釧聲音和整個人不太配,整個人五是緻分明的,尤其那雙上挑狹長的眼睛斜睨看人時,總有些訴不盡道不清的意味,的聲音卻是糯糯的,像加了糖的糯團兒。
那錦華服的姑娘聽那聲音,氣從口出,再抬了抬頭,待看清含釧的樣貌時,後槽牙都快被咬碎了,輕哼一聲,「頭一回來,掌櫃的有什麼拿手,都上上來吧。」
含釧笑了一笑,「店裡專供晌午的糕點便有七十二樣,加了曲子的酒水有十六樣,茶湯有十八樣,大傢夥兒吃了都說好的。人與人口味不一樣,兒也不知您吃什麼,不吃什麼?若是都上,恐怕這一桌都擺不下。」
那姑娘抿住,手搭在丫鬟的手背上起了,和含釧平視,「客人點餐,主家上菜,天經地義。我做食客點了餐,您做掌櫃的卻不上菜,同我在此賴賴許久。」
姑娘畫著濃而黑的眉,含釧的眼神從金簪移到了黑的眉上,再也無法移開。
黑眉姑娘聲音一提,「您這是看不上我,不想做我生意呢?還是覺著本姑娘付不起一桌子糕點的錢,在這兒試探著裝相呢!」
說話聲音抬高了,吸引了太太們的目。
含釧真的是非常討厭在吃飯的廳堂,與人爭論。
說實在的,含釧非常討論與人喋喋不休地爭論。
也不算很擅長。
吵起來實在太費神了。
含釧笑了笑,「您一點便點全上,兒是做生意的,自然喜歡您這樣的大主顧。可糕點水飲,是即做即食,放久了便不新鮮了。兒勸您,也是為您好。」
有太太議論著。
含釧支棱著聽了一耳朵。
「這是靖康翁主家的七姑娘吧?」
「好像是許給裴家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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