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過水蘸料
這回進宮,就沒素錦姑姑帶路這樣大的排麵了。
含釧跟在提膳丫頭後,頭埋得低低的,雙手把托盤高舉過頭頂,眼睛死盯著地麵,看著從殿魚貫而出又依次而的...嗯...腳後跟。
宮人們腳步匆匆,所有人都是前腳掌著地,後腳跟墊著走。
這樣走路沒聲音,且看起來姿輕盈。
天兒從矇矇亮到看得清人的麵目,長樂宮在忙碌卻安靜的氣氛中,依次熄了燈。
終於傳膳了。
含釧的胳膊都僵得抬不起來了,素錦親自過來端渾水豆花小盅,眼眸形未,隻微微了皮子,“先別走,等娘娘用完膳,再看。”
含釧投去激的眼神。
提膳宮依次告退,含釧垂首立於迴廊,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得像一尊石雕。
“膳房的!”
偏閣直直垂下的湘竹排簾被掀開了一個小角,素錦袖著手在迴廊說話,“過來吧,娘娘要見你。”
含釧趕忙拿手抿了抿鬢邊的頭發,埋頭彎腰過了排簾,簾子後是一座八仙過海的紅橡木屏風,繞過屏風,是設在偏閣裡的小桌,含釧埋著頭跪在地上,聲音清楚,“婢膳房甲字號七品使賀含釧,給淑妃娘娘問安,淑妃娘娘萬福長樂!”
額頭在冰冰涼的青石磚上。
含釧隻能看見淑妃腳上那雙緋紅雙蝴流蘇單羅鞋子。
“起來吧。”
聲音很,得像飄在空中的羽。
含釧垂著頭起,隻聽那管聲音笑起來,應當是在同素錦說話,“宮裡有句老話兒,人兒在掖庭——誰能想到膳房還有這般標致的姑娘。”
含釧有點後悔沒把劉海再剪長一點。
素錦恭順的聲音應承道,“宮的宮人規矩重,掖庭裡的宮人和宮的宮人不太一樣,頗有些隨的味道,您便看個新鮮罷了。”
含釧聽著素錦轉過在朝說話。
“淑妃娘娘溫和大度,也不喜歡宮人們在跟前拘謹向——這盅渾水豆花,可是出自你手?”
素錦在給遞點子。
含釧微微抬起下頜,眼風總算是能掃到點楊淑妃,含釧不由有些心驚...
大唐時候,以胖為...可如今過了大唐百來年了,還是以子量纖細婀娜為...更別提當今聖人——有一說一,聖人對人或許不太長,但聖人挑人的眼那可真是值得載史冊——在含釧有限的記憶中,龔皇後艷大氣,曲貴妃玲瓏嫵,順嬪溫婉清麗...各自雖不同,卻都是頂尖的人兒,也有共同的特點——細腰纖纖,骨量頎長。
如今的楊淑妃...真對得起的姓。
還好的位份不是貴妃。
若是貴妃位份,那可真是以史為鑒、以史為鏡了——楊淑妃也太圓了點吧!
臉若銀盤,腰若漆柱,渾散發著慈圓潤的輝。
淑妃如今有了幾個月的孕了?
不到三個月吧?
照理說,應當是三個月才顯懷啊!
含釧絕對不信,聖人寵的時候,也是這幅樣子!
含釧心裡過了一出戲,麵上好歹穩住了,餘掃了一眼桌上的餐食,心裡大致有了個底,“回素錦姑姑,渾水豆花是婢子做的。”
淑妃笑了笑,圓圓的手指掩了帕子,“豆花兒做得很好。”話語間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用的是都東山的豆子,郫縣的豆瓣醬,蜀中的二荊條。豆花鬆綿甜,蘸料辛辣鮮香,還加了一味隻有川人和雲貴人才吃得了的魚腥草,是本宮家鄉的味道。”
含釧連忙福謝禮,努力將聲音放平,“回娘娘,近日白師傅和婢子發現長樂宮在膳房提膳的時候了,就算有時提了膳,也是照原樣退回來。膳房不惶恐,是否是哪裡做得不合娘孃的胃口,婢子便琢磨了許久,特意呈上了娘孃家鄉的渾水豆花。”
含釧語調很平,卻吐字清晰,且有抑揚頓挫,引得人往下聽。
含釧雙手束在腰間,態度十分恭謹,“豆花溫,可擬,且易克化,加之夾層石膏點水,可清熱解毒。蘸料,正如娘娘所說,用的都是川地的食材。原湯化原食,本土的味道配本土的菜才最正宗。更何況,辛辣可開胃可發汗可提神。娘娘懷龍胎,本就辛苦,若是這一盅平平無奇的豆花,就能讓娘娘吃得舒坦,膳房方不辱使命,死而後已。”
淑妃笑道,“白師傅教得好”,又笑了笑,“這些時日都是小廚房在供給膳食,吃白師傅的菜,機會便了”,手一揮,囑咐素錦,“賞二十錠白銀!”
含釧就勢跪下,抬起頭,重新將頭磕在青石板上,沉聲道,“娘娘,且聽婢子再言三問。”
淑妃微愣,看向素錦。
素錦回首看向含釧,再恭順地向淑妃福道,“賀使是白師傅的關門弟子,白師傅伺候長樂宮飲食已有八年之久,娘娘不妨聽一聽賀使究竟要說些什麼。”
素錦心裡“咚咚咚”,也打著鼓。
昨兒個夜裡,值夜的小太監給帶了白鬥的話,說是他徒弟想求淑妃娘娘幫個大忙,但絕不讓淑妃娘娘為難,隻求能在旁言兩句...至於到底幫什麼忙,那小太監說得含含糊糊的,素錦自不能就這樣算了,便親去二門見了白鬥一麵,白鬥說他這徒弟想求淑妃幫忙疏通一個出宮的份額。
這忙也不白幫,定能解淑妃近日之困。
素錦一聽,心頭微。
若說長樂宮近日有什麼困事,淑妃娘娘“蹭蹭”向上增的重,一定算上一件!
這才剛剛上兩個月,淑妃胃口特別好,臉上上都比往前潤了不。害喜的婦人長點倒不算大事,可宮闈不比民間啊!若是胖了醜了,無異於自斷後路啊!更甭提淑妃娘娘已是刻意忌,不食重油葷腥之,可這型仍舊不見恢復。
太醫院擅長和稀泥,診了半天脈,隻說出,“淑妃娘娘注意飲食,不可貪多貪”之話,反倒將時常得腸轆轆,卻不敢多吃的淑妃氣得麵紅耳赤。
飲食上,都是通的。
搞不好,做飯的廚子還真能誤打誤撞解這個圍呢?
素錦便應了白鬥所求。
淑妃想了想,“嗯”了一聲,輕輕抬起巧的下頜,示意含釧說下去。
含釧抬起頭來,仍是跪著,朗聲問道,“近日,娘娘可是胃口大開,時時,時時想進食?”
淑妃不需答話,回答的是素錦,“這倒不假,和懷八皇子不同,娘娘這一胎不太害喜,也吃東西。”
含釧再問,“長樂宮小廚房,可是常常熬羹煮湯,為娘娘進補?”
素錦再點頭,“一日三餐,四點五湯,是小廚房兩位嬤嬤在持。”
含釧艱難地吞嚥下口津,手裡出了一掌心的汗,“娘娘喝完湯後,是否食慾更好?且...”
含釧深吸一口氣,後麵要說的話可謂大逆不道,就是放在市井裡對著婦人說,潑辣點的都能當場叉腰罵死你!
含釧穩了穩心神,到底說了出口,“且,近日娘娘發覺自個兒沉重,較往前圓潤不?”
第十八章 過水蘸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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