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寒暑易節。
聶洋外表是個年歲不大的孩子,芯卻是個心機深沉的人。
他一麵幫著夫子打理私塾,一麵鯨吞龍吸般汲取這個時代的知識。夫子看在眼裡也沒阻攔,偶爾還會指點聶洋。在他眼中,聶洋註定是個不凡的人,往後若有好前程,自己也能益。
聶洋滿十歲那年,夫子建議他參加生試運氣。
生試分為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若能考中,以後每月還能領到公家糧食用以餬口。
哪怕不能更進一步,但也比普通人好太多。
聶洋謙遜道,「小子基還淺薄,怕是考不中的。」
夫子道,「生試並沒有你想得那麼難,依你目前的功底,多半是沒有問題的。」
參加生試需要辦理複雜的手續,夫子讓他安心複習,親自跑跑西辦好了一應手續。
聶洋在一旁瞧著,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惆悵。
不論是聶清還是這位夫子,他們都不知道真正的聶洋是個什麼狗屁倒灶的貨。
夫子借了聶洋些許銀錢,讓他搭了順風車趕路去參加生試。
正如夫子所料,生試的難度不高,對聶洋來說沒有毫挑戰。
第一次參加考試就考中了稟生,同時了那一屆年紀最小的一個,還傳出天才之名。
聶洋有了稟生待遇,生活好了不,他照舊待在私塾討生活,每日勻出更多的時間學習。
靜心備考數年,聶洋十六歲參加秋闈鄉試,中解元,之後又參加春闈,中會元,殿試表現極佳,皇帝又有心全連中三元的佳話,藉此敲打朝中黨派之爭,聶洋便由榜眼提到了狀元。
未達弱冠卻是連中三元,一時間聶洋價水漲船高,拉攏他的勢力絡繹不絕。
外人都以為聶洋會因此飄了,誰知這位小小的狀元郎沉得住氣,行事作風極有大家風範,若是將他丟京中權貴堆了,看氣質還真看不出聶洋曾是一屆乞兒,更像是天生富貴人。
聶洋沒有飄,那是因為他很清楚,狀元隻是拿到進場的場券,絕非終點直達券。
日後能爬到什麼高度,掌控多權利,全看他往後的經營。
瓊林宴上,多人想看看這位未及弱冠的狀元郎生得什麼模樣。
聶洋麵上端著清河無害的笑,遊走權貴之間仍舊遊刃有餘,一舉一哪裡像是寒窗苦讀的書獃子,更像是長袖善舞的場老手。殿試之前,聶洋已經想盡辦法探聽朝中局勢。
當今皇帝姓聶,太康元年即位已是三十二歲,膝下有五子三,前頭四位皇子已經及冠年,唯獨五皇子——同時也是元後所出的皇太子還未弱冠,數一數,他還比聶洋年長半歲。
數年前元後病逝,皇帝又有意打元後孃家——鎮國公一脈,再加上四位年長的皇子年後接連朝辦事兒,有圍攻皇太子之勢。皇太子隻是帝國儲君,一應僅比皇帝低了一籌。不過,終究不是皇帝,還有命之憂。聶洋麵上淺笑,心裡卻算計哪位皇子更有優勢。
不過——
他的滿腹算計還是落空了,當他聽到那位皇太子的名諱之後。
聶清……
居然是聶清!
聶洋甚為詫異,手中一,酒水漾了出去。
瓊林宴開始之後,皇帝、太子和其餘四位皇子接連出現,聶洋的麵更是翻來覆去地變。
無他,那位皇太子的麵孔、形、談吐氣質與他前世的堂兄聶清幾乎別無二致!
不同的是,自家堂兄聶清是個風霽月的雅儒,一如皎潔朗月,角始終掛著淺笑,一舉一皆是士族貴子的楷模。眼前這位皇太子固然相似,但眉宇間卻添了幾分淺淺的鬱。
聶洋按捺狂跳的心臟,維持呼吸平順,餘卻不忍從皇太子上挪開。
為何會如此相似?
莫非皇太子是堂兄聶清轉世不?
倒也有可能,聶清生來富貴,不行惡事,轉生到帝王家當個皇太子也是理所應當的。
聶洋張吞嚥,藏在袖中的雙手不停冒著熱汗,手指幾乎要糾結一團。
堂兄——
聶洋在口中呢喃一聲,眼眶泛起了水汽。
旁人隻當他年紀小,不勝酒力,打趣幾句便將注意力放在榜眼探花上。
瓊林宴中途,聶洋瞥見皇太子起離席,他也尋了個藉口跟了上去,然後被人堵了個正著。
「狀元郎怎麼來這裡了?」
皇太子出懷疑的目,眼底流的警惕卻讓聶洋瞬間清醒過來——他不是聶清!
不,應該說他不是自己認識的聶清。
聶洋心下轉了幾圈,麵上卻出窘迫的神,他垂頭低聲道,「臣……不勝酒力,方纔喝得有些多了,但又找不到更的地方,不好詢問,這才……咳,還請殿下原諒臣的失禮。」
皇太子的臉緩和下來,這也怪聶洋生得過於無害,讓人提不起警惕心。興許是冥冥中的孽緣,聶洋這一世的模樣與上一世長得一模一樣,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展現自己無害的一麵。
皇太子聽後麵緩和,喚來宮娥給聶洋領路。
聶洋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心尖流淌著說不出的酸脹。
前世虧欠那麼多,今生可否一一償還呢?
瓊林宴結束,聶洋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掌修國史、修實錄、記載皇帝王言行,簡單來說就是個書。這個位置對於出不好的聶洋來說,起點還算高。若是不努力,大概一輩子都蹲在這個位置上,若是做得好,博得聖心,那麼這個位置的作用和權利可就不小了。
事實上,以前也不是沒有狀元郎當一輩子從六品的記錄。
科舉隻是門票,了這個場,最後能爬到什麼高度,還是看個人本事。
聶洋笑著瞇起了眼,丁點兒不擔心自己的未來。
儘管聶清說他不好,但不得不承認,他這種格的人才能在場混得風生水起。
相較之下,反而是那位皇太子更讓他在意。
「聶清……」
聶洋口中喃喃一聲,眸閃過一堅定。
不管這位皇太子是不是堂兄轉世,他都要輔佐對方登上帝位,如此……興許能兩不相欠了。
聶洋的格為場而生,或者說,他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僅僅用了半年的時間就了帝王心思,一躍為天子比較信任的近臣,前途不可限量。
朝中權貴試圖拉攏這位新貴,四位年皇子也試圖向他出橄欖枝。
聶洋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給出肯定回復,老老實實做好本分工作。
因為當了翰林院修撰,聶洋與皇太子見麵的機會就多了起來,因為年紀相近,話題也比旁人多一些,偶爾也能說得上話。一番接,聶洋對這位皇太子的地位也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一言而弊之,不容樂觀。
元後生死,母族又被接連打,四位年長的皇兄步步,皇帝對太子的態度也越發曖昧不明……這麼一個四麵楚歌的境,莫說是這位皇太子,隨便換個人都要被得神暴躁。
聶洋等著皇太子招攬自己,結果等了大半年,人家連個屁都沒放。
他實在等不下去了,聶洋便主出擊,暗示聶清陣營問題。
皇太子懵了一下,溫和笑道,「聽聞宗溢接連婉拒了四位皇兄,孤還好奇呢,猜測宗溢有其他打算,例如一心效忠父皇……卻不料,宗溢原來屬意孤?孤如今的境況,怕是讓你失。」
皇太子畢竟是儲君,各方麵十分優秀,在聶洋看來與自家堂兄幾無差別。
若非周遭景提醒他,他都要以為二人回到了上一世。
聶洋心中微,沒想到皇太子對自個兒的境這麼清楚。
既然如此,為何他不想辦法自救呢?
在聶洋看來,皇太子最近的姿態有些消極應對的意味。
「殿下此言差矣。您是太子,元後嫡子,天下儲君,名正言順的繼承者。」聶洋一字一句道,「隻要殿下沉得住氣,一心為君、為父、為朝堂、為百姓,四位皇子如何越得過您?」
這不是消極抵抗,這以不變應萬變、不爭便是爭。
聶清心頭湧出陣陣暖流,目寫滿了罕有的誠懇。
「太傅外公他們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那時候……孤覺得心煩意,本聽不進去。宗溢說這話,孤聽了卻有另一種驗。」當皇太子與他目相對,恍惚中有些難言的悉。
明明他和這位翰林院修撰沒有頻繁接,但卻下意識信任對方,彷彿前世故人一般。
「殿下若是關注奪嫡之爭,反倒落了下乘。」聶洋道,「您是儲君,這是您天生就擁有的,哪裡需要與幾位皇子爭鬧不休?不妨多看看這個天下、百姓、民生,這是為帝者的心,臣以為……陛下興許也是藉此磨礪您。外戚勢大,如今能助殿下,日後反而了妨礙……」
皇太子眉頭一蹙,出幾分怒。
「聶洋,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挑撥他與母族關係?
聶洋道,「心知肚明。」
皇太子道,「那你還敢說?」
聶洋道,「有些話,明知不可說但也要說。臣一心侍君,您是正統,自然也要為您打算。」
皇太子噎住了,但不可否認,聶洋的一番話一掃近些年的焦躁,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不知為何……」皇太子深深看了一眼聶清,「孤有種覺,你似乎著孤,看著什麼人。」
聶洋的笑容艱幾分,為難地道,「臣說句冒犯的話,臣有位堂兄,他也『清』。去歲瓊林宴,臣乍聽殿下名諱,一時忍耐不住……因此,臣對殿下才覺得格外親近,還請殿下原諒。」
皇太子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抬手將作揖致歉的聶洋扶起來。
「倒不是什麼大事。」皇太子道,「你堂兄如今在哪兒?」
聶洋道,「臣犯了錯事,堂兄不幸早夭。臨終前與臣說『恩斷義絕,黃泉路上不復相見』。」
皇太子沒有被冒犯的惱怒,反而很好奇聶洋做了什麼錯事,使得堂兄說出這等狠話。
「不……並非堂兄的錯。臣雖問心無愧,但與堂兄而言,確實是罪不可赦……」
「宗溢倒像是個子,這般就哭了?」
大概是說開了,皇太子對聶洋的態度溫和了許多。
聶洋這才驚愕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落淚了,頓時生出幾分赧,
「其實……不瞞宗溢,孤初見宗溢的時候,也有些悉的覺。」
聶洋一聽,驚愕地睜圓了眼睛。
不論這位皇太子說的是真是假,聶洋都決定將籌碼全部押在他的上。
隨著皇帝年事漸高,朝中奪嫡之爭越發嚴峻,聶洋趁著這「妖風」扶搖直上,途一路通暢,晉陞速度之快,簡直跟坐了火箭一樣,年紀輕輕便坐上元輔的位置,文之首。
他與皇太子關係雖好,但也僅限於私,政治上該懟還是懟,看得文武百一臉霧水。
皇太子存在依舊很低,地位看似搖搖墜,老皇帝始終沒有流出廢立的意思。
他沒急,反而是四位年長的皇子急了。
聶洋冷笑著圍觀,暗中策劃佈局,讓掌控兵權的大皇子頻出昏招,誣陷……唔,倒也不能說是誣陷,這位皇長子的確有宮的念頭,聶洋不過是將他的念頭象化,付諸實際罷了。
二皇子督考科舉,聶洋便在那一年出一樁影響極大的考場舞弊案,順利將其擼了下去。
三皇子是貴妃之子,後宮前朝都有分量,聶洋便從貴妃母族著手。
這世上隻有沒找到的汙點,沒有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高門顯貴。
四皇子就更加簡單了,聶洋本就是奧斯卡影帝,如何看不出這位四皇子看似不爭,其實心思深沉,算計頗多?對於同類,聶洋同樣不會手下留。區區幾年時間就將幾位皇子都鬥了下去。他在前麵將政敵剷除了,皇太子聶清在後麵給他料理尾,免得被老皇帝發現。
過了兩年,老皇帝禪位皇太子,朝野震,聶洋也懵了。
登基前夕,老皇帝意味深長瞧了他一眼,皇太子卻問聶洋對未來可有什麼暢想。
聶洋思索良久。
「一則,位極人臣。」
「二則,黃泉路上堵了堂兄。」
「他說黃泉路上不復相見,可我偏要見上一麵。」
聶洋著對方的眼,淡淡道,「不管他認不認,欠他的,我還清了。」
皇太子啞然失笑,「若是他不認呢?」
「賴賬。亦或者……」聶洋溫吞道,「他不認,那就糾纏到下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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