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響起的一瞬間，中國隊的選手席上，所有的議論，關切，乃至討論研究，全數停止。

國家隊的選手們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觀眾席上，那些比他們年輕的、比他們年長的，或者與他們差不多同齡的，來自祖國的同胞們。

被鼓舞的經歷每一個人都有過。

鼓掌的，舉燈牌的，放煙花的，敲鑼打鼓唱應援歌的。有些人的應援歌一個賽季能翻幾茬，大部分人上場的時候，呼喊名字的聲音，都可以震自家主場的屋頂。

但是，這是第一次，有人用他們自耳能詳的，然而完全是屬於主旋律的歌曲——也就是說，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和他們這些電競選手發生關聯的歌曲，為他們加油。

國家隊的隊員們呼吸急促。

他們都是站在中國榮耀頂端的人，然而，他們也都隻是些年輕的男男啊。

以年齡而論，中堅的這一批選手不過二十五六，與之同齡的，都是剛踏上社會不久的新鮮人；最年輕的隻有二十，同齡者們，都還沒有正式邁出大學的門檻。

這一刻，所有人的熱都被歌聲激得沸滾翻騰，幾乎燃燒。

「小唐！」

後方觀眾席上忽然有人驚呼。選手們的目一下子凝聚過去——先前幾場比賽，一直安安靜靜坐在工作人員席位上的唐猛然立起，倒退幾步麵向觀眾席，雙手高舉，重重揮下！

無數觀眾向看去。有人認得是今年的新人王唐，有人看著上的國家隊製服——即使是沒有數字的製服，也標誌著是這次出征隊伍中的一員；也有的人，則驚嘆於那短髮幹練的貌。

無論如何，這個時刻，從國家隊的工作人員中站起來這樣一個人，標準的? 屬於合唱團和響樂團的指揮作，頃刻引了觀眾席的氣氛。

一? 二，三? 四。纖細而有力的手臂揮過一個四拍，歌聲赫然就跟著高了一調！

隻有一個人沒敢跟著回頭。下一個要上場的蘇沐橙盯著大螢幕? 看著雙方換的每一個技能? 眼也不眨。即便如此? 也覺得背後的歌聲一浪高過一浪，沖得自己呼吸不穩。

「沐橙。」

忽然聽到了葉修的聲音——那聲音從未如此嚴肅也從未如此冷凝? 像一把散發著寒氣的利刃，將已然沸騰的緒一刀斬斷。

他說：「冷靜。收束緒，不要被乾擾。」

蘇沐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觀眾卻不可能冷靜，比如，這會兒在觀眾席上的，茶小夏。

作為一個資深榮耀撰稿人，茶小夏這些年來? 也可以稱得上是小有積蓄——雖然去蘇黎世看趟比賽，對他來說仍然是一筆巨大開銷。

然而想到這是第一屆世邀賽? 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能在場上看見葉修的機會，為興欣腦殘的茶小夏還是狠狠心，自掏腰包飛去了蘇黎世。預備在那裡現場看完所有比賽，順便做一期「外國人眼中的中國隊」的專題。

為了這個專題，他連買票都沒買中國區的，而是特別買到了老外一邊。

此時此刻，茶小夏脖子上纏著耳機線? 一隻耳朵在聽場上山呼海嘯一般的歌聲? 另一隻耳朵就聽著蘇黎世當地的網路直播。心頭熱激? 恨不得衝到中國隊的看臺去和他們一起唱歌? 耳機裡的老外偏偏還在喋喋不休? 沒有一句說到點子上：

「哇哦，唐又開始拾取木板了！現在雙方的量差距有點大啊，唐隻有25%了，對方還剩下61%。真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鋪橋，以職業選手的作，直接在鐵索上戰鬥會很困難嗎？」

這老外什麼都不懂。茶小夏憤怒地想。

「唐放下了木板！為了鋪下這些木板，他付出了足足10%的量！現在他衝上去了！開始戰鬥了！漂亮！汽油瓶裡藏匿拋沙的手法非常漂亮！哦他還藏了一記麻針！魔道學者被麻痹了！霸王連拳！街頭風暴！唐打得非常堅決啊！可惜攻擊開始得太晚了，否則以他的作，完全可以贏的！」

他的犧牲，你們不懂。茶小夏隻覺得口熱流湧，又是驕傲，又是酸楚。可是我們懂，每一個中國人都懂——相信後麵的隊友，絕不會辜負他現在的犧牲！

「啊，比賽結束了……讓我們把鏡頭轉向觀眾席，中國觀眾們都很激，他們打著紅旗，唱著歌——中國隊工作人員的席位上，有一位姑娘在為他們指揮。所以這也許是中國隊組織的活？無論如何，可真漂亮，不是嗎？」

那是唐。那是今年的最佳新人，曾經在記者會上說出「我不同意，你繼續說」，麵對疾風驟雨般的指責毫不容的姑娘，總決賽上一挑三逆轉戰局的強者。的傲骨和強悍，又豈是區區「漂亮」兩個字可以概括？

茶小夏咬牙關，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刷刷記錄，間或抬頭掃向比賽席的方向。

那裡麵，正有一個人，在所有人的目下無聲戰。

直至終結。

黑暗的比賽席裡，唐昊吐了口氣，慢慢垂下雙手。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三次對撞兩度墜水，打掉了對方55%的量，將中國隊這一邊的橋板，鋪到了35個位格。

明明已經盡了一切的努力，為什麼，還是如此不甘呢？

呼嘯戰隊的年輕隊長垂頭盯著自己掌心的紋路，五指張開再握拳，握拳又張開。如是再三，終於起，用足力氣一把推開了門扉！

巨大的聲浪撲麵而來。唐昊怔怔地站在熾熱的聚燈下，愣了差不多有十秒，才恍然明白自己聽到的是什麼。

風嘯馬嘶，黃河咆哮。那是在危急存亡關頭髮出的怒吼，也是混合著驕傲與自豪的，曾經從最黑暗起脊樑的記憶。此時此刻，帶著無限的熱與摯、肯定與支援，席捲而來。

唐昊猛然間熱淚盈眶。

這剛滿20歲的年輕隊長踏前一步，直軀。他下意識地握了手中的賬號卡，深深地，深深地，向著觀眾席，鞠了一躬！

歌聲微微一滯。下一刻，越發高的歌聲混合著掌聲，直上雲霄！

掌聲歌聲中唐昊慢慢走回。道路盡頭，選手席的方向，葉修、喻文州和蘇沐橙已經同時立起，遙遙相待。

「幹得漂亮！」蘇沐橙第一個走上前來，與他擊掌。槍炮師神采飛揚，眸中星熠熠，語氣之中儘是興激昂：「下麵的事，就放心給我吧！」

兩人錯而過。蘇沐橙走向比賽席，唐昊則並未歸座，而是筆直走向了葉修和喻文州。腳步剛停，兩個人就微笑著，向他鄭重地出了手：

「辛苦了。」

「打得好！」

一人一句讚揚。簡短，有力，真誠。唐昊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地與他們流握手。歸座的時候，向仍然麵向觀眾席，全神指揮的唐看了一眼。

場上燈倏忽明滅。全息投影再次落下，沐雨橙風長發飄飄，站在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