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暑假過去，裴川的父母終於彼此之間達妥協。

孩子最適宜安裝假肢的年齡在七歲到十四歲之間。太過稚的軀也承不住假肢練習的痛苦，他們最後決定把這件事到裴川九歲再去做。

小學開學的時候比學前班熱鬨多了，九七年的初秋，學前一班的孩子對應升學一年級一班，而二班的孩子對應去學前二班報名。

貝瑤驚奇地發現一件神奇的事——腦海裡頗為清晰地多了四年級的記憶。

四年級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是從家到學校在修路，貝瑤小區的孩子們每天得繞小路去上學。

第二件是四年級時舅舅開車撞了人，賠了一大筆錢，媽媽邊哭邊用積蓄填這個無底。

貝瑤年紀小，思索不清楚這些事，隻知道兩件事都意味著不好。

然而現在更能引起小小的的注目的，是新的班主任老師。到了一年級他們的班主任洪關靜。一個三十來歲脾氣不好的人，貝瑤記得自己有一次作業寫錯了，被打過掌心。

下意識畏懼這個並不和善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

貝瑤不安地問：“媽媽，我可不可以去一年級二班念書呀？”

趙芝蘭抱著，一腳踏過水坑：“不行，學前一班的隻能去一年級一班讀書。”

貝瑤有氣無力地趴在趙芝蘭懷裡。

結果去報名的時候，才發現笑著的老師並不是洪關靜，而是一個偏瘦又顯得知的老師。做蔡清雨。

貝瑤懵了一瞬，然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這輩子讀了一個兒園，於是走向和之前完全不同，原本現在才應該到學前班念書，所以老師也換了。

這意味著未來的一切事不可知。

貝瑤大眼睛悄悄看著這個陌生的班主任，蔡清雨笑著給登記，然後對著趙芝蘭誇讚道：“我看過貝瑤在學前班的績了，很不錯。”

趙芝蘭連忙道：“謝謝老師，以後麻煩你了。”

“不客氣。”

蔡清雨沉了一下，看了眼媽媽邊小小的孩子，問趙芝蘭：“你們和裴川是一個小區的嗎？”

“對的。”

“好了，沒事，報了名的孩子明天再來學校讀書，我們發課本。”

蔡清雨提前知道自己班上會來一個燙手山芋，還和學前班的餘茜老師聊過。是教小學知識的，一屆會整整教六年，相當不容易，語文和數學老師都是老師，可沒有誰方便幫漸漸長大的裴川子上廁所。

餘茜歎了口氣：“他很敏.，在學前班一次也沒有讓我幫忙上過廁所。如果可以，請你多照顧照顧他吧。”

蔡清雨心有些驚訝。

也知道這樣有殘缺的孩子長軌道就是一道曲線，因為分外關注了下自己班上和裴川作鄰居的幾個小朋友。

陳虎、方敏君、貝瑤、李達。

一年級一班一共62人，不會有人單出來，這次的裴川，是有同桌的。

但是聽餘老師說，這個孩子對所有人都沒有善意，哪個孩子和他做同桌恐怕都不好。

裴川上一年級那天來得很早，蔡老師衝他招招手，這孩子目在晨中寂靜得像破曉時分的天幕，他頓了一下，自己推著椅朝著蔡老師過去。

蔡老師了解過他的格，於是也不多言，把紙上四個名字放在他麵前。

蔡老師笑著輕快道：“裴川，老師和你玩一個遊戲，你指一個名字，他會為你的同桌。”

蔡老師知道隻上過學前班的裴川不識字，想通過這種公平的方式，讓這個孩子選出來一個同桌。

裴川黑黢黢的眼，靜靜看著四個名字。

他確實不認識。

除了方敏君是三個字的，他能猜到是以外。另外三個名字在他麵前了一道選擇題。

他垂眸。

“達”字裡麵有個他認識的“大”。他也猜到這個名字是“李達”。

就隻剩兩個選擇了。

他沒法再排除下去。

他坐了很久，蔡清雨都忍不住催促他。

他的目略微移開，靜靜落在了桌上攤開的學前班績上。一個50，一個99。他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這回他知道哪個名字是陳虎，哪個名字是貝瑤了。

學前班教會他的第一課就是，他如果不爭取，就一無所有。

生活對他並不好，這個世界自私的人才會迎來黎明。他的手指略過紙上第一個名字，落在了第三個名字上。

貝瑤重新和裴川了同桌，歡喜極了，杏兒眼清亮，像是水葡萄。

小音糯糯的：“裴川，我明天把小棒帶來一起玩好不好？”記憶雖然超前幾年，但是心智被這所限，心可鮮活。

裴川依然不說話，他抿抿。

班上每個人都重新有了自己的同桌，他不是個好人。剝奪了四分之三不是他同桌的概率，才換來了接下來六年。

因為同桌再次了裴川，貝瑤高興極了。把媽媽買的細細的彩小棒帶進書包，下課和裴川一起玩。

小棒原本是一年級數學老師要用到的教加減法和數數的工，但是貝瑤知道還有種遊戲做撿小棒。手先全部握住，然後猛地鬆開，小棒會散落到桌子各個地方，然後一撿起來，但是過程中不能驚彆的小棒，誰撿得多誰贏。

質匱乏的年代，這是所有小孩子都玩的一個遊戲，就跟二三年級流行的跳球一樣。

小手把小棒遞給他：“你先。”

先來的人會有優勢，每個孩子都想爭這個第一，他看看邊無邪清亮的雙眼，手接了過來。

他第一次和小小的孩子玩這樣的遊戲。

然而他冷靜得不似一個小孩子。小手笨拙，他卻能沉著撿起來。

最後一共五十小棒，他43，貝瑤7。

裴川手中一大把五六的小棒，他看，萌萌地眨眨眼，看著自己手中孤零零的七，第一次知道和裴川玩一點都不好玩。

他麵無表，就可以讓毫無遊戲驗。

年的裴川並不懂得退讓，他像九六年那場冰雹中頑強聳立的竹，迎著風雨和擊打，最後隻能被風折斷。

貝瑤咧開，出小牙：“裴川真厲害。”

貝瑤繼續和他玩，然後一路被他。

他並不讓著，這個遊戲玩到數學教完簡單的加減法，依然不能撿到超過十。

稚又，用一個孩子最大的寬容包容著他的涼薄。

然而第二個炎熱的夏天，二年級來臨的時候，從來不在學校喝水的裴川會多帶一杯水。越過那條三八線，水杯最後會出現在小貝瑤的桌子上。

方敏君很崩潰。

一年級的期末績，的語文和數學績分彆是93、94。而貝瑤是95、100。於是整個二年級都提著心在學習。

更讓崩潰的是，班上第一名雙百分，是那個沒有雙.的裴川。

方敏君差點急哭了，最後趙秀問起來，邊哭邊說：“貝瑤看了裴川的卷子，裴川沒有遮。”

趙秀心想，趙芝蘭的兒出息啊，小小年紀就作弊。

想通以後反而安了下方敏君：“沒事，以後三年級換位子考試，我就不信還能抄彆人的。”

至於那個第一名裴川，聰明是聰明，腦子好使，然而到底是個殘廢，再厲害估計找工作娶媳婦都是問題。哪家願意把閨嫁給那樣的人。

至於陳虎，在整個小區墊底水平一直穩定，每次考試都是倒數第一。

裴川最討厭兩門課。

音樂和育。

這是除了他以外所有孩子都喜歡的課。音樂課會教唱歌，夕下，老師踩著風琴，教孩子們唱音樂書上的歌曲。

這節音樂課唱《蝸牛與黃鸝鳥》。

他七歲，在換牙。門牙缺了兩顆，在家都很說話。強烈的自尊心和恥心讓裴川沉默聽著。

他的小同桌嗓音清脆，像是早晨枝頭歡快的小雀鳥。

貝瑤還沒褪.去小音，頭上依舊兩個纏了帶的花苞苞。老師教一句，唱一句：“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也開始換牙，唱歌和說話風，然而很乖，老師教什麼唱什麼。孩子們清脆的聲音跟著唱了一遍。

音樂老師朱老師皺眉看著第三排窗邊的裴川。

停下踩風琴的作，皺起眉頭：“裴川，為什麼不和大家一起唱呢？”

裴川黑瞳靜靜看著老師。

這個孩子沒有彆的孩子對老師的畏怯，他眸中像是一片死水。他甚至不出言回答朱老師的話。

朱老師覺得沒麵子，沒來由厭惡他這樣冰冷幽暗的存在。

說：“你不好，可是明明能唱歌卻不唱，你這樣不尊重老師知道嗎？”

裴川依然緘口不言。

朱老師氣得不行，使出老師的威：“現在開始，我唱一句，你跟著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