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差點沒笑出聲,董二娘還在獄中,過杖刑雙必定留下病,眼下與段寧遠的事又傳得滿長安皆知,來日出了獄,自是無法再攀扯中意的婚事。董家好不容易養出個才貌雙全的兒,又怎甘心多年心付諸東流,必定纏死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縱算想挾權倚勢,但董明府也有職在,況且此事世人皆知,國公府如果不想讓段寧遠再背上個始終棄的惡名,便不敢隨意置此事。
兩家司還有得打。
滕玉意心益發見好:“阿爺什麼時候回府,讓人準備些酒食,我要給阿爺洗塵。”
程伯驚訝萬分,打從揚州回來,他就覺得娘子對老爺的態度約有了變化,雖說依舊很提起老爺,但偶爾提到時,至不像從前那樣冷漠生,這回娘子居然要主給老爺接風洗塵,更人喜出外。
他趕忙藏好眼底的喜:“圣人把老爺到宮里去了,老爺頭先令人送話回來,說今晚不知何時能回府,娘子早些歇下。”
滕玉意有些失:“好吧,干脆令人備車,用了午膳我去杜府。”
“對了,這是早上靜德郡主讓人送來的。”程伯拿出一份泥金帖子,“郡主要在王府舉辦詩會,邀娘子和杜娘子賞前去一聚。”
“靜德郡主?”滕玉意奇怪,今生阿芝與連句話都未說過,怎麼突然想起來邀請了。
程伯道:“靜德郡主的下人說,昨日郡主就想結識你,哪知鎮國公府臨時出了子,郡主也就沒顧得上相邀。”
滕玉意接過那份帖子,帖子上的字跡大概是阿芝自己寫的,秀雅歸秀雅,但力道仍有不足。
不知是紙還是墨里羼了香料,帖子一展開,清冷異香幽幽浮上來。
滕玉意對香料也算有些心得,一時也聞不出這香的來歷。
程伯道:“聽說靜德郡主小時候憎惡詩文,詩會是王妃替郡主張羅的,請了國子監的老夫子在場,幾乎每半月就要舉辦一回,都是些善詩文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清雅有趣值得一去。娘子,你初回長安,往后免不了與各府走,既是靜德郡主相邀,娘子不便推卻。”
滕玉意嗯了一聲:“不知這詩會要辦到什麼時辰。”
萬一阿爺早早回府,卻不在府中……
想了想道:“先不急著回,去宮里問問消息,看阿爺大約何時能出宮,順便幫我打聽這回去詩社的都有什麼人,最好盡快弄份詳盡名單來。”
程伯應了,下去安排。
滕玉意自行回到苑,坐到桌前展開一幅卷軸,令春絨研了墨,提筆寫寫畫畫。
程伯過來回消息的時候,滕玉意剛畫好一幅畫。
“回娘子的話,這次詩會邀的人不,除了喜歡詩墨的各府千金,還有好些久負盛名的文豪才子。”程伯說著,令春絨把一卷名冊給滕玉意。
滕玉意接過,一眼就掃到排在前列的三個字,盧兆安。
沒想到阿芝的詩會竟邀請了這個小人。
“你派人去盧兆安取阿姐的信件,可取到了?”
程伯忙道:“小人派人跟了幾日盧兆安,本來要下手,可就在昨晚,突然有另一撥人也開始盯梢盧兆安,下人尚未弄明白對方底細,決定先按耐一兩日。”
滕玉意狐疑道:“會不會是藺承佑派去的?姨父昨日才把阿姐去林中見盧兆安的事告訴了藺承佑。”
“老奴暫不敢確定。”
滕玉意沉,阿芝郡主的詩會突然邀請盧兆安,會不會與此事有關。
“好,這詩會我去定了,今日先去會會那個盧兆安。備車備車,去杜府接表姐,端福骨傷未愈,讓霍丘跟著吧。”
“娘子不等宮里的消息了?”
“明日再給阿爺接風也使得。”
滕玉意邊說邊思量,這詩會既是在王府舉辦,為了防止藺承佑找麻煩,最好再多做些準備。
“對了,王府不會準許外人帶護衛進府,霍丘太高壯,你在護衛里挑兩個骨骼纖細的,讓他們扮作我的隨婢府。”
程伯一愕:“府里這樣的護衛倒是有,但就算量纖細,也是一副相,遇到細心些的,一眼就會穿幫。”
“今日來不及細細挑了,你先讓他們臨時應付一下,囑咐他們不要開口說話即可。”
程伯心下納罕,但還是應了:“老奴代下去。”
滕玉意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畫的畫,將其捧起來遞給程伯:“程伯,你可見過畫上這個人?”
程伯接過畫卷,見是一位披著烏黑斗篷的人,奇怪這人連臉都未,上卻莫名散發出一種森冷可怖的氣息。
他仔仔細細看了許久,末了搖搖頭:“沒見過,此人單單只有這件斗篷麼,有沒有旁的辨識?”
“沒有。”滕玉意嘆氣。
“他上這件斗篷的料子呢,是皮料還是氈料?”
滕玉意暗忖,皮料論理有澤,當晚月如晝,那人上的斗篷卻灰撲撲的。
“應該不是皮料。有點像氈料,不過里頭著裘皮也未可知。”
“娘子可瞧見了此人的舄?”
“沒瞧見。”滕玉意起踱步,“不過此人年紀應該不是很大,因為作很輕捷,量麼,大概比端福要高半個頭。這個人非常危險,從即日起,你找人日夜打探畫上人的消息,只要見到此人的行跡,馬上給我回話。”
程伯并不多問,卷起畫軸收懷中:“老奴這就著人去辦。”
滕玉意正道:“程伯,這件事得你親自來做,切莫打草驚蛇。”
程伯怔了怔,抬眼看滕玉意面凝重,緩緩點頭道:“老奴知道了。”
***
下午滕玉意拾掇好出門,門外果有兩名護衛候著了,都穿了石榴襦,扮作侍的模樣。
滕玉意繞著兩名護衛走了一圈,勉強算滿意,便讓他們另乘一車跟在的車后。
到杜府接了杜庭蘭,姐妹兩個便在車里閑聊。
“聽程伯說,盧兆安如今也算長安的名人了,世人都夸他文章秀逸,鄭仆素來才,尤其對盧兆安青眼有加,有意將二兒許給盧兆安,只等著吏部的選考結束了。盧兆安這小人近日忙著去京中各名宦府中拜謁,不知結識了多權貴。人人都說此子風骨奇秀,日后定為良相。”
杜庭蘭默默聽著。
“阿姐,你難過了?”
杜庭蘭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我當初為何會看上盧兆安。這幾日我偶爾想起此人,倒也不再傷心難過,只奇怪那時候怎麼就迷了心竅。”
滕玉意腹誹,圖他皮相好?圖他會花言巧語?
咳了一聲,把程伯整理的名單展開給杜庭蘭看:“阿姐你瞧,這名單上都是善詩賦的年郎君和小娘子,當中不乏才德兼備之人,你要是愿意,在詩會上多加留意。”
杜庭蘭臉一紅:“我說你為何非要拉我來參加詩會,原來打著這主意。”
滕玉意哼哼:“我知道阿姐自小喜歡詩墨,當初傾心盧兆安,怕是與此人慣會嘲風弄月有關。程伯跟我說了,這詩會往年有王妃親自把關,赴會者先不論詩才如何,大多品行端正,只因最近王夫婦不在長安,才盧兆安這樣的東西混進去了,待會阿姐不必理會盧兆安,他有我來對付,你只管瞧別的郎君就是了,若有瞧得上的,只管告訴我。”
杜庭蘭撲哧一聲笑起來:“瞧你說的這些話,像個小大人似的。”
“橫豎今日天氣晴好,阿姐就當出來散散心吧。”滕玉意掀開窗帷往外看,“噫,外頭那人可是盧兆安?”
原來不知不覺到了王府門口,階前正有一位青衫幞頭的男子下馬,滕玉意前世見過盧兆安一面,只是不甚篤定,這人氣度瀟瀟,相貌極其出眾,一到門口就被請進了王府,看樣子頗禮遇。
杜庭蘭面復雜:“就是他。”
滕玉意點點頭,拉著杜庭蘭下了犢車。后頭兩個假婢也跳下車,不聲不響跟了上來。
下人笑過來道:“是滕娘子和杜娘子吧,請隨小人來。”
這老仆未語先笑,品貌端莊,滕玉意和杜庭蘭隨其,邊走邊打量王府,沿路不聞喧囂之聲,偶爾有婢們迤邐而來,立即會謙恭地退到一旁。
路過一桃林時,林間忽然竄過來一道黑影,滕玉意和杜庭蘭猝不及防,嚇得連連后退。
假婢沖上來便要護主,滕玉意瞧清那黑影是什麼東西,急忙大咳一聲。
護衛們雖然疑,卻也按捺著不敢再。
那黑影嗷嗚嗷嗚著,趴伏下來擋住了滕玉意的去路。
杜庭蘭看清是藺承佑的那只小黑豹,瞬間臉都嚇白了,忙把滕玉意護在自己后。
藺承佑笑瞇瞇從林間走出來,老仆不明白小主人為何要攔著滕杜二人,忙上前道:“世子,這是郡主邀來的貴客。”
“我知道。”藺承佑直視著滕玉意,“我攔的就是滕娘子。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問。”
杜庭蘭驚疑不定,強笑道:“不知世子有什麼話要問,若是想打聽什麼,當著我們的面問也是一樣的。”
藺承佑并不看杜庭蘭,只笑說:“滕娘子,我倒是不介意當眾問你幾個問題,不過你可想清楚了,究竟是想讓我在這兒問,還是在詩會上當眾問?”
滕玉意眼角一跳,早想好了怎樣應對藺承佑,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心里掙扎一番,附耳對杜庭蘭說了幾句話,杜庭蘭一驚。
滕玉意又看向后的兩名假婢,二人點點頭,戒備地退到一邊。
藺承佑沖老仆道:“把他們領到一邊去。”
老仆應了,低頭把杜庭蘭和護衛遠遠地領到林中另一頭,確保能看見藺承佑和滕玉意的影,卻聽不見二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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