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白明知自己應該丟下李潤立即離開，然而他平日與李潤最好，兄弟親善，多年投契，如今他一夕死在自己面前，讓他心神大，抱著他的，覺他明明還是溫熱的，脈還在他四肢軀中汩汩流，又讓他如何放手將七弟丟在地上？

黃梓瑕大急，一拉李舒白的手臂，讓他將李潤的放在地上，然后拉著他立即向后方逃跑。誰知李潤竟用力抓了李舒白的手臂，盡了最后的力氣，死死握住，就是不肯放開。

李舒白抓住李潤的手腕，看見他死死盯著自己的雙眼，那雙眼中，盡是怨毒仇恨，至死不休。

他只覺心口冰涼，一瞬間所有的都涌上自己的頭，太突突跳，讓他在瞬間意識模糊，忽然在心里想，難道我真的做過對不起七弟的事？難道我真的罪無可恕，犯下了自己也不知曉的罪行？

只這一瞬間的恍惚，他最后的機會也失去了。

一條紫人影疾奔而來，攜帶著凌冽寒風落在他們的面前，赫然就是王宗實。后上百神策軍銳已經趕到，團團圍住了他們。

奄奄一息的李潤，艱難地將自己的目轉向王宗實，口嗬嗬作響，卻終于提起最后一口氣，以幾乎不像活人的聲音，嘶聲說：“夔王李舒白……殺我！”

他最后一個字出口，氣息頓絕，那直指著李舒白的手，也自松落，直摔在李舒白的懷中。李舒白卻只低頭看著他合上的眼，一不，再沒有力氣手去握住。

王宗實冰涼的目落在李舒白與黃梓瑕的上。李舒白上的白已經沾染了李潤的鮮，如同數枝殷紅的梅花怒放在白雪之中。

王宗實慢慢往前邁了一步，聲音冷得如同冰水相激：“敢問夔王，為何要殺害自己的親弟、本朝鄂王？”

黃梓瑕立在李舒白的邊，心中涌起的恐懼讓的也微微抖起來，不知究竟是誰設計了這樣可怕的羅網，這一步步走來，即使他們用盡辦法，終究還是落到了這一步。

李舒白垂眼著懷中李潤的尸，沒有理會王宗實的問話。過了許久，終于將他輕輕放在枯殘的荒草之中，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服，問：“如果本王說，鄂王不是本王殺的，你會信嗎？”

王宗實搖頭，抬手指著周圍的神策軍士，說：“王爺殺害鄂王，鄂王親自指認兇手，此事我神策軍百余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那走吧。”李舒白淡淡說道。

黃梓瑕急了，向著王宗實疾步走去，說道：“王公公，此事還有，請容我細查現場況！”

王宗實看著，角似有若無地扯起一個弧度：“黃姑娘為何在此？”

“與此事無關，早已于多日前與本王決裂，出走后住在永昌坊一宅邸之中。”李舒白走過王宗實的邊，微微一停，又低聲說道，“至于那個宅邸是誰的，本王也不知道。”

王宗實明白他的意思，若追究起黃梓瑕，那他自己也逃不掉。他便對后幾人說道：“黃姑娘是天下知名的神探，讓檢驗一下現場自是再合適不過。你們可以留兩個人幫助黃姑娘查驗現場，其余人護送夔王回京。”

黃梓瑕目送李舒白離開，見他材依然拔，步履平緩，才略略放下了心。

走到李潤的尸邊，挽起自己的窄袖，半跪下來檢查了一遍。

死去的李潤更顯瑩白，尚溫，那顆朱砂痣在眉心紅得刺目。這麼的一張面容，可惜微微扭曲，死得如此慘烈。

他雖穿了一布，但棉布產自西域，他這件又是心紡織，絮了棉花在，實則比綢還要昂貴。即使他一心向佛，藏在這香積寺后山，可終究還是與普通僧不同。

將那柄匕首自他心口拔起，李潤心跳已絕，心口一個，只涌出些微。將那柄匕首拿在手中，看清那形狀時，心已自一沉，待將上面的鮮拭凈，看到那上面“魚腸”兩個古篆，更是覺得心口劇震。

魚腸劍，本是李舒白隨之用，后來在蜀地遇襲之時，李舒白給了。一直隨帶著，直到那次與他吵架后離開夔王府，因為走得倉促，將所有東西都留在了他那邊，后來也只托人拿了自己一些東西，這柄短劍也自然依舊在夔王府中。

而如今，李潤竟然不知從何得來，用這柄魚腸劍自殺了。

朝中自然有許多人知道魚腸劍為李舒白所有，這一樁殺鄂王的罪行，連證都坐實了。

果然，一看見手中的短劍，旁邊兩個留下來的士兵立即便認了出來：“魚腸劍！這不就是夔王隨佩戴的短劍嗎？”

另一人點頭道：“是啊，應該就是那柄劍了。”

黃梓瑕將魚腸劍給他們，勉強抑制自己心口的震，問：“你們也知道魚腸劍？”

“誰不知道啊？當初夔王平定徐州之回朝后，當今皇上親自賜給他的。神威、神武那群人那段時間還常拿這個來夸耀的，自以為有了賜武，就能我們一頭似的。”

另一個士兵小心翼翼地拿起魚腸劍，不釋手地了，說：“真是好鋒利啊。”

“看來，京城傳說是真的，夔王真的……已經被龐勛附了。鄂王穿了他的謀，這下就被他殺人滅口了。”

黃梓瑕正在搜檢李潤的袋，聞言便冷冷說道：“如今一切尚未定論，切勿信謠傳謠。”

那人趕閉了，把魚腸劍妥善收好了。

李潤是來掃山徑的，上一無所見。黃梓瑕便起，向著他居住的那件小屋走去。山徑旁還丟著那把掃帚，將它撿起看了看，是把普通的掃帚，便放在了門邊，走進了屋。

屋的陳設簡單到了簡陋的地步，一桌一柜一床，一個架子上堆了幾卷書籍，矮床上被褥整潔，柜子中幾件服。被褥與服都是新的，都顯暗淡，與青燈古佛倒是契合。

黃梓瑕將屋翻看了一遍，毫無所得，只能站在屋看著狹小窗外投進來的些許亮，閉上眼睛幻想了一下李潤在這里的生活。

一個出生后即錦玉食的王爺，在眾目睽睽之下給自己素來親善的兄弟加上了謀逆罪名，然后詐死逃離，居于佛寺后山，將自己的人生歸于青燈古卷。

就算是他一心向佛，逃塵俗，那麼，為何又要托他們查訪母親當年舊事。而他與夔王之間，又到底發生了什麼，值得他用自己的命去誣陷自己的四哥？

黃梓瑕站在這暗的屋，聽著外面松濤陣陣，如同狂怒的海浪。想著鄂王這決絕的死，李舒白上的，符咒上那一個亡字，墮沉沉迷霧，怔怔站在屋良久，竟無法彈。

那兩個士兵在外催促，黃梓瑕只能從屋走了出來。呼嘯的風陣陣波，吹拂過林間，松風的轟鳴淹沒了的耳朵，幾乎無法控制地戰抖起來，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巨大的風，自人世間碾而過，世間一切在這巨大的力量之前盡齏，無人能擋。

正月初一，一年全新的開始。

黃梓瑕回到長安時，天已暗。長安的百姓正在歡慶。到都是炮竹聲，到都是張燈結彩。

頑皮的小孩子提著燈籠追前逐后，姑娘的發髻結系著彩花，滿街見面的人無不笑呵呵地拱手互相道喜。

素不相識的人，看見茫然失措地在街上走過，都暗自避開。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麼喜慶的一天里，卻偏偏失魂落魄，蒼白如鬼。

黃梓瑕來到永昌坊，站在門口許久，終究還是進了王宅。

王宗實已經在里面等，看見從門口一步步走進來，他不聲地捧茶啜飲著，坐在那里說道：“我之前說過會幫你查清此事，你何必如此著急，自己前去涉險呢？”

黃梓瑕垂首，低聲道：“請公公恕我心急，也多謝公公今日救我。不知夔王接下來會如何呢？”

王宗實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說：“夔王的事，我們已經稟報皇上。如今此事由宗正寺置，暫時夔王先居住在宗正寺，不回夔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