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撕心裂肺,是老夫人的聲音。
聽得一陣難。
元瑾對薛讓的自然沒有對老夫人的深,薛讓出事時雖然也為此焦急,卻只有在聽到老夫人哭嚎的時候,才覺到難。三步并兩步正房,見老夫人正躺在羅漢床上,卻哭得差點要撲在地上。崔氏跟薛元珍在一旁又勸又拉,卻也無濟于事。元瑾則幾步上前,連忙也將扶住。
老夫人哭得老眼昏花,都沒注意到人進來,直到元瑾把扶起來,才知道是來了。一下子又哭了起來,抓著元瑾的袖:“阿瑾,你……你們為什麼瞞著我,為什麼瞞著我啊!”
“祖母……”元瑾也說不出安的話來,薛讓是為政治犧牲的,皇帝和朱槙博弈,他卻了犧牲品!能怎麼安老夫人,本就是無妄之災!只能地抱著老夫人,安:“祖母您別傷心壞了子,國公爺只是失蹤,未必回不來的啊!您若傷心壞了,國公爺回來也是會心疼的!您得保重,好好等他回來才是啊!”
這話旁人已經說過,老夫人卻活得太清醒,知道十有八九是再也不會回來的,因此本勸不住。依舊哭得天昏地暗:“我就……就這麼一個兒子,就……這麼一個!”
旁邊的薛青山立刻跪下來,抓著老夫人的手:“您若不嫌棄,我便給您做干兒子,我們一家子,都是您的親人,只求您保重,不要再這般傷了啊!”
老夫人地反握住薛青山的手,這個時候,也唯有他們可以依靠。國公府,也唯有他們可以支撐了。
元瑾也跪到了老夫人面前:“祖母,您還有我們,還有聞玉呢!我和聞玉,一定會竭力把國公爺找回來的!您可一定要等著他回來!聞玉也還小,國公府的許多人事他還不懂呢,您不幫襯他,他又怎麼過得去!”
為今之計,是想給老夫人一個神支柱,給個活著的理由。
定國公府本就人丁凋零,老夫人只有薛讓一個兒子,他去了,老夫人哪里還有什麼活著的盼頭。若說還有聞玉等著扶持,等著幫助,老夫人說不定還能有幾分活著的意念。
這樣一說,老夫人卻抓了元瑾的手。問:“聞玉……聞玉呢……”
拂云就道:“世子爺去了禮部,應當很快就回來了。”
正說著,外面喧嘩聲起,聞玉大步進來,徑直走到老夫人面前半跪下。“祖母。”
老夫人就抱著他和元瑾,又大哭起來。
元瑾陷老人家充滿佛香的懷抱,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哭和方才的哭是不一樣的。終于還是有活下去的意志了,不管是為了等國公爺回來,還是為了支應門庭。
哭了一會兒之后,老夫人才放開兩人,定了定心神,對聞玉說:“這樣不行……讓兒若是一直失蹤,你便不能這樣下去了。”咬了咬牙,“祖母要你上書,為自己請封國公爺。”
“祖母!”聞玉喃喃說,“您別……父親說不定還會回來的!”
“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老夫人卻搖了搖頭,雖仍然悲痛絕,卻開始了謀劃,“你要管你父親留下的那些人手和勢力……只有你強大了才護得住定國公府……以后,等你父親回來了,這些東西才不會消失!”
老夫人的確是個頭腦清醒之人,若薛讓出事的消息傳出去,這些原本的勢力說散也就散了。現在就讓聞玉繼承定國公之位,還能保得住這些。等薛讓回來之后,定國公府不至于沒落。
雖然老夫人不知道的是,薛聞玉背后所代表的勢力,已經比定國公府龐大多了。但是這件事之后,他就可以站到明面上,使用自己真正的實力,為獨當一面的人。
聞玉沉默片刻,才應承了下來。
他這個人雖然薄,但是旁人對他好,他便會記在心上。他答應了那就是一份責任,一份絕不會讓定國公府沒落的責任。
元瑾留他在老夫人邊安。則去了自己的書房,徐先生過來見。
雖然出嫁,但是定國公府的住仍然是保留的,并且老夫人還派人時時打掃,弄得嶄新無塵。
徐賢忠匆匆趕到,給元瑾行了禮:“二小姐。”
自蕭風一事之后,徐賢忠等人就對元瑾畢恭畢敬,將當做主心骨一般的對待。
“我有樣東西要給你。”元瑾把玩著手上盤的青琉璃珠串,淡淡地道。
“您有東西,代給趙壁轉便是,又何必親自跑一趟呢。“徐賢忠笑道。
趙壁便是元瑾邊的趙管事。
元瑾卻沒說話,只緩緩從袖中拿出一張圖紙,展開后遞給了徐賢忠。
徐賢忠一看就驚訝了,他隨即立刻合上,對元瑾拱手,激之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多謝二小姐!老朽本還沒報什麼希……”竟然是朱槙的軍事布局圖!
“只是您……究竟是怎麼取到的?”徐賢忠有些疑,雖然他之前是有所請求,但其實并未想到元瑾能弄到手。畢竟邊的人可是朱槙,是那個靖王朱槙。他這樣機的東西,絕非易事。
“說取到的倒也不盡然。”元瑾道。
其實有非常周全的計劃。
朱槙既然是個心思極多的人,那利用的便是這點。給朱槙送藥,致使他心存疑慮,而怎麼會蠢到真的給朱槙下藥,由此他便心存愧疚。在朱槙追過來之時,便借此提出要求,朱槙雖然愧疚,卻也果然不會同意單獨進書房。但這不要,李凌畢竟是個下人,元瑾走哪里,他不敢寸步跟著。
自然,元瑾并沒有冒險到去,恰好對圖像也有過目不忘之能,雖然沒有聞玉記得那樣快。
第一次拿到布局圖時元瑾便記了一半,當時猶豫,沒有記完另一半。
而上次,趁著李凌不注意時,已經將另一半記完。并沒有將圖取走,那麼朱槙也就發現不了。
“這份是我默下來的。”元瑾道,“不過只有一半,你們將就著用。”
這不是輕易得來的東西,元瑾也沒有全然給徐先生,完整的布局圖就在腦海中,誰也不會告訴。
“已經是極難得了!”徐先生道。
“另外,我還要你們幫我做件事。”元瑾淡淡道。
“二小姐盡管吩咐。”徐先生拱手。
“這事,說來可有一點冒險啊……”元瑾笑著說,眼中暗芒閃過。
那些對不起,對不起太后的人,現在,要一步步地報復他們了。
徐先生笑了起來:“二小姐說的,咱們本來做的,就是腦袋別在腰帶上的事,您盡管吩咐就是了。老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邊好。”元瑾道,“如今我們,可有人能接近皇上?”盤玩著琉璃珠子,看到徐賢忠似乎在沉思,隨后告訴,“倒是有,不過是個宮。”
“那無妨。”元瑾笑道,“不過眼下,我要見一見太子。徐先生先去安排吧。”
而半個時辰之后,元瑾已經坐在了上次來過的那個院子里。
院子里依舊在煮茶,茶香四溢。
這次卻有個子跪地服侍元瑾吃茶,片刻之后,元瑾又聽到了腳步聲響起。
微微嘆氣,問那子:“姑娘,有茶點嗎?”
很快,朱詢就門進來,他穿著太子燕服,坐在了元瑾對面。“王妃娘娘今日又找我,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朱詢笑道,他眉眼間有種年輕的凌厲,這和朱槙是不同的,朱槙的冷酷凌厲,是藏在溫和面下的。
否則,也不會被騙這麼久了。
元瑾只是喝茶。
面前坐著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不遠他的對手,也是的仇人,并且是有著更多復雜緒的敵人。眼下需要同弱小者結盟,否則,等強勢者將弱小者吞沒,那就沒什麼事了,可以洗洗睡了。
將利用兩邊的矛盾,將弟弟扶持上位。
說真的,若朱槙只是利用作為遮掩,利用作為借口。元瑾倒也覺得沒什麼。只是上次宮中落水一事,現在想來的確疑點頗多,徐貴妃為何會要殺?莫不真是朱槙的手腳?否則何以他將那些人殺得遮掩快,幾乎一個活口都沒留。
只要這樣一想,心中仍然莫名地鈍痛。
現在,就不是該留面的時候了。
“殿下不急。”元瑾道,“殿下匆匆自宮中趕來,想必還沒吃午膳吧。”
說著,方才煮茶的姑娘,已經端著托盤走了進來,跪在兩人側,將里面的素餅、豌豆黃、煮花生和鹵牛放下,才屈退了出去。
“你怎知我沒吃午膳。”朱詢拿起了筷箸。
元瑾心道卻也不難,得匆忙,正是要進午膳的時候,朱詢現在不敢輕慢,自然是很快就趕過來了。
“凡事何必刨問底呢。”元瑾淡笑道。
朱槙越來越覺得這個靖王妃神莫測。給的意見的確不錯,所以他才趕來見。他一邊吃一邊道,“王妃娘娘有什麼事盡可說。現在這時局張,你不能在此久留。”
元瑾只是一笑:“那我要的東西,殿下可帶了?”
朱詢從袖中拿出一張圖。
他看著元瑾,只見低頭凝視著圖,看了許久之后,卻無端地笑起來,抬起頭說:“殿下莫不是誑我?”
“有些地方分明就是兵力虛弱點,殿下卻毫不設防。”元瑾喝了口茶,“給我看假的兵力布局圖,殿下合作之心,怕是不誠吧!”
朱詢才一笑:“二小姐哪里的話,我只是拿錯了罷了。”他從另一袖再拿出一張紙鋪展開。
元瑾這才眼睛一瞇,這份果然是真的!
并且,他的稱呼也變了。
朱詢倒也明白事不過三的道理,他倘若再表現出懷疑,恐怕就會寒了旁人的心了。
在重生后的這些年中,元瑾同聞玉一起學行軍布陣,加之還有太后為打下的基礎,更有朱槙的親歷指導,眼下比之一個幕僚也不想讓了。但和普通幕僚的不同之在于,無比的了解朱槙。
在前世就已經同朱槙手數次,眼下又得他親生指導許久,對他的用兵、陣法和布局都非常悉。
“殿下對自己的布局圖有何想法。”元瑾先問。
朱詢卻實在是覺得新鮮,竟和一個姑娘討論這些,這讓他無比地想起姑姑。當年,他也是這樣和姑姑一起討論的,并且姑姑也很強勢,說起來,比現在的薛二姑娘還要強勢。
“想法什麼的,卻也不好說。”朱詢角一扯,“二小姐先說?”
“西北兵力太弱,靖王是個喜歡側面突圍的人。”元瑾就懶得跟他賣關子了,“殿下不應把兵力放在主場。另外,到了開戰的時候,京衛勢必會接應靖王,殿下手中不過是金吾衛、羽林軍,神機營和保真兩衛,靖王手里是錦衛、千軍營、京衛以及山西八萬親兵,和顧珩手中的宣府衛兵。殿下雖防了錦衛、千軍營等,可防衛了京衛?”
朱詢眼中微閃,那一瞬間的眼神,元瑾其實并沒有看見。他緩緩說:“說的不錯,不過薛二小姐出自普通家,本宮能否一問,這些事薛二小姐是從何習得?”
像,實在是太像了。
就連行軍布陣都這麼像!
這讓朱詢心中蠢蠢起來,他太過思念了,太想要得到了,而以前那些所謂像的人,不過是容貌或者氣質有幾分相似,但是面前這個不同,雖然容貌上毫不似,但是里卻是像得,讓他覺是同一個人。
“殿下問這麼多,可是不想聽了?”元瑾淡淡道。
“哪里的話,”朱詢一笑,“只是好奇于二小姐在這上面的通罷了。不過二小姐能否再仔細同我說說,該如何防京衛呢?”
元瑾看他一眼,能覺到一他的變化。
但眼下大敵當前,他只能專注于局面,不會真的去在意或者查探,這個元瑾是明白的。
而需要做這些事,無可避免,那便不掩藏了,不然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元瑾將自己的戰略布局說了一遍,其實并非比朱詢他們的幕僚更優秀,而是比那些人更懂朱詢和靖王。
朱詢聽完之后也慎重起來,他不得不承認,元瑾的確聰明,并且極有軍事素養,所說的法子正是可行的。他們雖已重傷朱槙,但是兵力上仍然不好制衡。有了這個布局,便足以對敵了。
“殿下的作,是否也要加快了。”元瑾笑道,“需知夜長夢多之理。”
“二小姐說的極是,我們也是這般的考量。”朱詢道,“后日就是先帝的生辰了,不過今年皇上并不打算辦,只說邀了自家人聚聚便罷了。不知到時候二小姐來不來?”
“殿下這般一說,那我那日恐怕是不得空了。”元瑾站了起來,“如此,殿下既已全知曉了,那我便告辭了。”
元瑾站起來往外走,不知朱詢在背后看的目,變得深沉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