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睿聽著他們都跑偏了十萬八千里,道,“二哥,咱們這事還談不談了?”
“三弟盡管說便是了。”朱明熾繼續聆聽。
朱明睿才繼續說:“朱明熙心機深不可測,必然要反擊,二哥你現在風頭正盛,怕要小心。說來我們兄弟四個里,五弟還小,你卻是子最隨和的,一向從不在父皇面前出挑,如今父皇反倒疼你幾分。若說支持朱明熙……我倒是更愿意聽二哥的!”
朱明熾喝酒的作一停,他笑著拍了拍朱明睿的手:“三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個武將,怎麼懂得治國方略,看著大臣的折子也糊涂。父皇現在看重我,還不是因為我手頭沒有兵權,與那些文臣又說不到一塊兒去。”
朱明睿將自己二哥的反應盡收眼底。
早年母妃就告訴過他,朱明熾出低微,若他有心取得帝位,必然需要蟄伏。但朱明熾在戰場上一鳴驚人之后,母妃又有些遲疑,后來見朱明熾回來之后,父皇沒收了朱明熾手上所有的兵權,而朱明熾也一聲不吭之后,母妃才放松了警惕。
眼下,朱明熾先與他好,又與太子殿下好,卻又出賣太子殿下。母妃讓他要格外謹慎些。
畢竟走到這步了,誰不想要這個位置呢。
但是朱明睿卻看不出朱明熾究竟是什麼心思,如果朱明熾是全然不出彩,華斂,搞不好他以為這個人心機深沉,還會忌憚許多。但他對父皇畢恭畢敬風頭大出,戰功又擺在那里,朱明睿反而不這麼忌憚。更何況朱明熾的確是不懂治國的。
一則,他心里很清楚父皇是絕不會讓朱明熾當太子,偌大的天下給他怎麼治理?文臣怎麼管?二則,他覺得朱明熾也沒有母妃說的那樣厲害,如果真的這麼厲害,他還會好好地坐在這里嗎?
父皇日漸老了,不過是貪有子孫陪伴,所以常召見朱明熾而已。
他最忌憚的還是宗人府里那位。畢竟皇上從不說廢太子,朝臣也無人敢提,皇后也好好的。只是想起自己被□□陷害一事,朱明睿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大雨驟歇,一本《象山全集》被送進了章家。
章大人看后將書合上,遂嘆道:“太子殿下有大智慧,非常人能比得。”
隨后換了袍進宮面圣,為太子遞上一份陳書,再加一本殿下親手所寫的起居注,里面竟然是歷年來記錄皇上教育他德行的點點滴滴。章大人跪地叩首道:“皇上,自太子殿下被拘宗人府以來,上書求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您皆一一責回。此乃東宮之人整理太子舊居所發現,主事為了此特地來求見微臣。微臣翻看一二,卻被殿下這份赤純之心。心想殿下就算有不是,那也是因為脾氣溫和待人友善,未管好下屬的緣故,卻絕不至被拘。微臣斗膽,為太子殿下求!”
春寒料峭,皇上又因病而疲憊,披了件外聽政。
為太子求的絕不止一個人,但章大人為吏部尚書,閣首輔,一向不參與派系斗爭。他為太子求倒是稀奇。
太監遞過陳表與起居注,陳表皇上只是略略一翻,待看到起居注的時候,神卻不一樣了。
他手把手教這孩子的那些東西,他居然字字謹記,這本起居注邊緣已經卷起,不知道已經翻過多遍了。
仁君者。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廣開言路,廣納賢臣。心寬以容天下,廣以納百川。
他似乎眼前浮現了那個稚的孩子,被他抱到椅子上。他站在他邊,一句句地教導他讀書,孩子尚且稚氣,一句句地跟著他念,無比認真。他對皇后的一般,不過是中宮主位而已。但是對于太子,他卻是真心護。
皇上似乎在出神,久久地沒有說話。
乾清宮的燭火一直亮了許久,才有旨意傳出來,移太子出宗人府,恢復日常供奉。
宮里的人脈讀四通八達,乾清宮一句話傳出來,不過一刻鐘后宮就都知道了,再一刻鐘皇子們就知道了。
而趙長寧知道的時候,也不過是深夜而已。
陳蠻給掌著燈,正在草擬奏折。寫完之后擱筆,自己從頭到尾細細讀了遍。
不久后就有人進來,傳了太子被放出宗人府的消息。
趙長寧道:“知道了。”隨后仔細斟酌,才收了筆墨,帶著奏折去了東宮。
從宗人府出來,太子殿下已經梳洗過,換了一織金長袍,他盤坐在東宮西暖閣里,他表淡然,俊秀的臉變得瘦削了不,更顯了。兩側也坐著約莫六七人,都是心腹。周承禮坐于首座,跟太子殿下說話:“這些日子我等想盡辦法,也未能救出殿下。實在慚愧……殿下能出來就好。”
趙承廉嘆道:“三皇子的案子,周大人也頗牽連,這些天上的折子都被陛下駁回了。倒絕不是他沒有盡力的。”
朱明熙嘆了一聲,這些人一直試圖救他,他怎麼會不知道。“周先生也不容易,我心里明白。”
有宮人進來通傳,說趙長寧過來了。
長寧走燈火通明的殿,跪下請安,將手里的奏折遞給了朱明熙:“殿下代之事我已經辦好了。”
朱明熙讓寫了一道奏折。太子殿下的確非常的聰明,他讓從他那取了起居注,再給章大人,竟然就能讓皇上寬恕他。看來殿下雖凡事放任手底下的人去做,心里卻是極為清楚的。恐怕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
他讓趙長寧寫的折子是同參朱明熾與朱明睿的,大概也猜到是這兩個人一齊了手。
趙長寧聽到太子的意思,卻是斟酌許久。參朱明熾當真不難,有很多朱明熾的證據,但這個度卻要把握好,用鹽引一事反威脅朱明熾,自然不能。半分真東西不寫,心里也有愧于太子殿下此番的苦,畢竟有的原因在里面。
于是奏折里寫了三條,一參朱明熾暗通于漕運,二參朱明熾與邊塞有聯系,意圖不明。三參朱明熾結群臣。
朱明熙一看覺得奇怪,后面兩條他也知道,這第一條的漕運是怎麼回事。“結群臣也罷了,這暗通于漕運,你如何知道的?”
“微臣手里有些證。”趙長寧在大理寺為,查案是老本行了。“不過也不能確鑿,否則早已經盡數給殿下了。殿下何時知道二殿下有二心的?”
“二哥害我,其實我倒是預料到了幾分,”朱明熙微微一嘆,“以前重要的事都瞞著他,必然是有別的,否則他不會連我的手跡都能臨摹。”
“微臣覺得二殿下的確不容小覷。”杜沉默了一會兒,難得地開口說話,“二殿下監察大理寺,見到曹思雨也不難。更何況這次殿下與三皇子都害,得益最大的卻是二皇子,本來就可疑了。”
又有人說:“杜大人說得有道理,但下卻覺得,皇上是決不會把皇位給二皇子的,畢竟要為江山社稷考慮。”
“皇上無意,二殿下卻未必無意!”杜大人冷哼一聲。而周承禮趙承廉二人這時候都不再說話。
“二殿下與漕運勾結這事趙大人有證據。不過我還有個問題。二殿下因什麼而通漕運?他究竟在做什麼,可是為了搜刮錢財?”杜大人也不愧是正三品大員,立刻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沿著往下查,若能發現是二殿下從中作梗,或者在謀劃什麼大事。不僅能沖淡三皇子事件給殿下帶來的影響,還能拔除一枚心腹大患!”
另外又有人說:“那還得請杜大人一查才能知道了!”
朱明熙想了會兒,輕輕地點頭同意了。從宗人府出來之后,他不是沒有改變的。朱明熙將長寧所寫的奏折收了,遞給了杜大人:“這道奏折煩請杜大人上奏吧。”
趙長寧垂首沒有說話,當然知道朱明熾控制漕運是為什麼,漕運是他販賣鹽引的通路。而鹽引的收益背后肯定還有更大的謀。但這個不能直接說,否則朱明熾肯定不會放過他。只能點出來讓別人去查,到時候瘋狂打擊之下,朱明熾必然顧不上。
這點私心,卻不能為外人說道。
隨后,朱明熙將趙長寧室,告訴:“長寧,眼下我還有一件事托付給你。”
“殿下請說。”趙長寧道。
朱明熙沉:“外面那些人——我并非全然信得過。”他嘆了口氣,“但是我不知道哪個是需要被懷疑的,只有你,我卻是全然能信的。明日你去山西會館,里面有個驛站,會有個人送信到那個驛站里,他說要柳刀胡同的人來取信。我需要你替我把這封信取回來——無論用什麼方法。”
趙長寧在猜測太子殿下的用意,他為什麼突然讓自己去取信。而且還是無論什麼辦法——很明顯,這封信不是給太子的。
太子殿下說全然信得過的時候,趙長寧的手指輕輕蜷曲。
趙長寧說:“殿下想要此信是為何?說得清楚些,微臣取回來的把握更大。”
朱明熙搖頭:“我也說不清楚。但你取回來了,我大概就知道了。”
趙長寧應下之后,他又凝視趙長寧道:“但若有旁的事發生,就不要顧忌信了,切記保你自己。”
這信究竟是何人的,朱明熙為何會這麼說。趙長寧心里暗思,笑著應諾。
從太子殿下這里出來,迎面吹來就是春天的寒風。
周承禮見趙長寧穿得單薄,將自己上的斗篷解下來,攏在了的肩上。“你怎的開始幫太子寫奏折了?”
七叔的斗篷,長寧也沒覺得有什麼,攏了說:“是殿下在獄中托付我的,當時也沒有別人可托了。”
“以后寫,莫讓這些事牽連到你。”周承禮嘆了口氣,走到前面去了。
趙長寧想住他問什麼,他擺了擺手上馬車了。
次日沐休,趙長寧就帶著陳蠻徐恭二人,借由喝茶、聽梆子腔的名義進了山西會館。
會館今天正是開堂唱曲的時候,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徐恭跟陳蠻留在外面喝茶。趙長寧便讓他們自己喝著酒,避開熱鬧的人群往,朱明熙說過里有個號房,是山西的驛站。趙長寧轉過拐角果然看到了驛站,一個做儒生打扮的老先生正在記賬,這就是山西與京城的驛站了。老先生站起來拱手:“這位公子可是來取信的,姓甚名甚?”
“老先生先坐吧,”趙長寧道,“我喝多了,在外面吹吹涼風罷了。”
老先生笑笑繼續記賬了。
不過一會兒有個人騎馬停在了院,此人目嚴肅,生得一雙扇大手,紅膛臉。勒了韁繩問那老先生:“柳刀胡同的人還沒有來?”
“今天是遲到了,閣下不如先下來歇會兒。”老先生連忙笑著迎上去。
那人皺眉道:“如何會遲到,我今日還有急事要趕回,晚了就趕不上出城了。”
趙長寧眉微微一,此人一口山西口音,瞧他下的馬又疲憊不堪,難不是一路從山西疾馳過來的?再仔細打量,卻看到他那雙靴子,那是軍營特有的黑靴,鞋底比普通鞋底厚半寸。柳刀胡同……正是太子所說的。
應該就是這個人了。
趙長寧面不改地坐在院中曬太。這人沒等到柳刀胡同來人,卻又不肯把信給老先生。但隨著時間越來越久,他就有些焦躁了。
老先生忍不住道:“閣下還信不過我麼?我在這里坐館二十多年了,從沒有送錯過信。”
那人著實耐不住了,只能從懷里拿出個包裹,遞給他:“除了柳刀胡同的人,就是給別人看一下也不行,可記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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