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靜靜立在城墻之上。
有人自后拍了拍肩膀,把駭了一跳,轉頭看見是丐叔。
“叔,您怎得來了?”剛說完這句話,就警惕地瞅著他,“我姨您來的?抓我回去?”
丐叔腦門,鄙夷道:“小人之心!”
“那您……”此時今夏方看見丐叔后的沈夫人,“姨,您怎得出來了?這里不安全,您還是趕跟我叔回去吧。”
沈夫人微微一笑:“你們小輩都在這里,難不我還比不得你們。”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這打打殺殺都是些活。姨,您看,您這麼端莊嫻,這些活我們來干就行了。”今夏好言相勸,生怕待會打起來刀槍無眼,沈夫人有個閃失就不好了。
不理會他,沈夫人自顧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來:“取一桶水來,把這藥化開了,凡是要出去的箭頭、槍頭都在水里蘸一蘸。這不是什麼見封的毒藥,但只要見了,就能讓人全發麻,使不上勁。”
今夏大喜,趕忙小心翼翼地接過紙包來。
沈夫人代過后,朝城樓之上的戚夫人了,輕嘆口氣,便與丐叔下了城墻,卻并未走遠,只在近旁尋了僻靜候著。丐叔知曉擔心城破之時今夏的安危,故而也不相勸,只思量著如何保得們倆的周全。
丑時三刻,新河城前出現了影影綽綽的火把,還有鼓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死寂一般的黑夜里,這節奏毫不的鼓聲分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敲打在城墻之上眾人的心頭。
他們來了,就在這暗夜之中。
今夏摟弓箭,死死盯住鼓聲的來源,后有黑影一晃,隨即回頭,看見岑壽手作刀刃狀,正舉在半空……
“你做什麼?”狐疑地盯著他的手。
岑壽訕訕把手放下,在眼前比劃兩下:“……沒什麼,讓倭寇看看我將他們手刃刀下的決心。”
“狡辯!”今夏嗤之以鼻,“想打暈我,把我拖回去是不是?謝家哥哥都跟我說了。”
“這個叛徒!”
岑壽咬牙切齒。
今夏朝城墻上的火努努:“你怕什麼,瞧這個陣仗,倭寇輕易攻不進來。”
城墻之上有大銃、火銃、火筒、甲槍、標槍等等各各樣的火兵刃,乍一看確實駭人。
岑壽朝地上的火藥箱努努:“你看過火藥麼?銃硝連一擔都不到,鉛子不到二十斤,磺不到五斤,還有這門大銃,搜遍整個軍械庫,也才找到一枚子銃,也就是說……”礙于周遭還有人,未免搖軍心,后面的話他沒接著說下去。
也就是說,這門大銃看著唬人,其實只能發一次,然后就得當擺設了。今夏咬牙握拳,狠狠道:“不指轟死他們,嚇死他們就行!”
岑壽扶了扶額頭。
“哥哥,你過來,你能看見敲鼓的人麼?”今夏把岑壽拽到城墻邊問道,“把他撂了,滅滅他們威風!”
岑壽瞇了瞇眼:“看倒是看得見,可惜在火銃程之外。”
“那就放近些再打!”今夏對那鼓聲著惱得很。
“不急,聽戚夫人的號令再手。”岑壽好歹跟著陸繹讀過兵書,侃侃而談道,“兩軍戰,最忌沉不住氣,況且我們火藥有限,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一舉滅掉他們的銳氣。”
今夏徐徐點頭,敬仰地著他,然后問道:“都是陸大人教你的吧?
岑壽一仰頭:“我就不能天資聰明一回?”
“行行行……”今夏嘿嘿直笑。
鼓聲越來越近,黑的倭寇聚集在城下,在距離城墻不到二十丈的地方停住,與城墻上的明軍對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仍在穩穩地敲打著,似輕蔑,又似威脅。
戚夫人秀眉皺,從旁邊一戎裝的侍手中取過弓箭,挽弓搭箭,只聽嗖得一聲,箭弦而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劃過夜空,正中擊鼓者的左。
白羽輕。
鼓聲乍停。
倭寇中頓時起了一陣嘩然。
此前只知曉戚夫人懂些拳腳功夫,未料到的箭法竟然如此湛,于夜之中輕易取敵命,今夏對戚夫人的欽佩之又大大加深了一層。
見同伴斃命,倭寇們拿著手中武大聲呼喝,等待首領下令,呼喝聲喧囂塵上,氣焰甚是囂張跋扈。
謝霄向來是輸人不輸陣,見倭寇這般狂妄,當即運起力,縱長嘯。
岑壽見狀,立即以嘯聲應和。這嘯聲染力極強,眾人聞之,膽氣皆為之一振。會功夫長嘯出聲,不會功夫的也亮開嗓門大吼,便是今夏也跟著嗷嗷直,著實痛快之極!
僅聽聲音,便知城墻之上有不人,這倒是倭寇首領事先未曾料到,心中思量片刻,戚將軍已帶兵往寧海不會有錯,城上多半是虛張聲勢,不足為懼,遂下令攻城。
由于倭寇長途奔襲而來,加上對新河城的低估,他們并未裝備良的攻城械,連云梯都沒有,只在城外砍了一株大樹做攻城錘之用。
當下數十名倭寇扛著攻城錘沖向城門,另有火銃手向城上擊掩護攻城。
戚夫人一聲令下,城墻之上的親兵對著城下發火銃,甲槍和弓箭,距離近且又是居高臨下,將攻城的倭寇死傷無數。
不會用火兵刃的百姓,在城墻之上搖旗吶喊,壯大軍威。
倭寇首領著實未料到城中居然還有這麼多火儲備,只見城墻之上火耀然,滿滿皆是人影,氣勢如虹,殺聲震天,著實有些駭人。
沖在前頭攻城的倭寇已倒了近半,倭寇首領手一揚,后頭倭寇接著往前進攻。
見倭寇未被嚇退,戚夫人牙一咬,命人將大銃推至城墻邊……
今夏完箭筒里頭的最后一支箭,聽見推大銃的嘎嘎聲,心中一凜:“夫人,現下就要……咱們可只有一個子銃,用完可就沒了。”
戚夫人面容堅毅道:“這次攻城必須打退,只有如此才能震懾住他們!”
今夏知曉說得對,但剛開始就用掉最后一個子銃,終是覺得心里頭沒底,忐忑不安地到一旁去尋箭支。
親兵之中沒有銃手,戚夫人親自裝彈,親自搖軸,將銃瞄準。
“轟!”
銃的后坐力撼得整個城墻都在震。
子銃自銃筒飛而出,徑直二十丈外的倭寇之中,砰然炸開!者皆死,轉瞬倒下十余人,連倭寇首領都從馬上被震落。
萬萬料想不到新河城中還有這等重型火,倭寇首領為之一驚,來不及多想,即刻下令撤兵。攻城倭寇丟下攻城錘,被弓箭、火銃攆著逃回,倭寇全軍撤到大銃程之外。
“咱們贏了?”今夏有點不敢置信。
岑壽手上滿是填裝火藥時沾上的硝,稍稍松了口氣,看下剩下的火藥:“好在他們撤軍了,再打下去,火藥就用了。”
城墻之上的眾人皆松了口氣,但見倭寇就在視野之駐軍,顯然并未放棄,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戚夫人巡視城墻,命眾人不可松懈,仍要做出城中駐軍甚多的假象來迷敵軍。而后速速找來今夏等人,道:“守青泊河,你要多人?”
“二十個!”
“親兵不能去,得留在城墻上。”
“用不著親兵,只要穿軍袍能扛刀槍的就行。”今夏道。
謝霄在旁莫名其妙道:“你要二十個人做什麼?”
今夏晃晃腦袋:“還是空城計呀!”
戚夫人點了二十人,全部換上軍袍軍盔,握上得雪亮的長槍,看上去很像回事。今夏朝他們一拱手:“眾家哥哥,有勞了,待會頭仰得高些,步子齊整些,至也得做足七功夫。”
謝霄滿腹疑,看向楊岳,楊岳亦是一軍袍,整裝待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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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火銃砰砰的擊聲、還有攻城錘的撞擊聲,早就讓避在淳于府中的上曦等人坐立不安,地窖也呆不住,只在院中聽靜。再后來聽到大銃的轟炸聲,上曦再也坐不住,瘸著便朝外頭去。
“姑娘,你不能出去呀!”徐伯在后頭喊道。
阿銳定定在原地站著,不吭聲也不上前。
上曦瘸著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院門,忽然阿銳從后快步搶上來,低俯下子,手一攬,便將背了起來。
“你……我不用你背。”上曦被他嚇了一跳,惱道。
因惱阿銳在烏安幫中臥底之事,幾日來都未與他說過只言片語。
阿銳負著穩穩朝前走去,口中道:“你還未痊愈,我背你去找他。”
上曦*道:“我自己也能找到他,用不著你。”
“我背著你,你便可以快些看到他。”阿銳低低道。
上曦怔了怔,眼前這時候,確是想快些找到謝霄,可是……的手原本揪著阿銳肩頭的衫,不由地漸漸放松,口中卻冷冷道:“你這樣討好于我,莫不是還想回烏安幫?我現下就可以告訴你,就算是你甘三刀六之刑,我也絕不容你再回幫里。”
街上幾乎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阿銳一步一步地負著走著,聽著的聲音,覺得無論說什麼都好,至還肯跟自己說話,這便已是很好很好了。他背上的傷還在愈合之中,背著上曦,難免會到傷口,刺啦啦地生疼,而在這刻,連這種疼痛他都覺得讓自己甚是滿足。
“你怎得不說話?”上曦見他只是埋頭走路,一點不吭聲,忍不住問道。
“嗯……”阿銳頓了一會兒,才道,“我沒想過回幫里,你放心。”
上曦冷哼道:“怎得,嫌烏安幫一洼之水,容不下你這條真龍?想來,以前你過得還真是憋屈。”
似未聽出話中的譏諷之意,阿銳靜靜道:“在幫里的時候,我一直想,若我真的只是阿銳,真的只是幫中的一名小卒,那該有多好。”
“……”從他的聲音聽出傷之意,上曦靜默半晌,“你究竟做了多對不起幫里的事?”
阿銳不再有任何瞞,如實道:“我的任務是將幫中況詳細上報,包括與其他幫派的銀貨往來。對了,替周顯已運送修河款,也是我故意接下來的,原本計劃在河上就對修河款手,后來計劃臨時有變,就作罷了。”
“可害過幫中兄弟?”問。
“沒傷過他們命……只是礙事的時候,給他們下過蒙汗藥,方便我行事。”
上曦大怒,揪住他領:“你是不是也給我下過藥?!”
“沒有,咳咳咳……”阿銳忙道,“我從來沒有給你下過藥,這是真的。三年前你救下我的時候,我就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你。”
“你這等好本事,怎還用得著我救你,那不過是你想混幫中的伎倆罷了。”上曦不信。
“我那時確實騙了你,可你卻是真心實意地救我,我心里對你一直都激得很。”
“別說了!算我那時節瞎了眼,撿回一頭狼!”
上曦怒道。
阿銳果然不再說話,只負著靜靜往前,直至到了城墻,才將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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