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山腳西側拐出一大隊人,馬拉車上架著一面大鼓,旁邊還有諸多人手中拿著銅鑼。
方才在桃花林中聽見的那些靜,難道是他們弄出來的?今夏詫異地迎上前,朝領頭那人先施了一禮,問道:“這位大叔,失禮了。方才我二人在桃花林中,聽到鑼鼓聲,可是你等所敲?”
領頭者是位留著花白胡須的老者,聽說他二人方才在桃花林中,也駭了一跳,上上下下打量他們,見他們全須全尾的,才松了口氣問道:“你二人在桃花林中?怎麼沒遇見蛇嗎?”
“遇見了,后來聽見鑼鼓聲,蛇就全跑了。那些野豬和野兔是怎麼回事?”
“哦,這是此地的風俗。每年驚蟄和白過后,用鑼鼓聲將附近野地里的野豬和野兔趕桃花林中,林中的桃花仙用過后,就能保佑附近村子一年平安,不蛇害。你們在林中居然能全而退,定是桃花仙保佑啊。”
今夏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我們還見著了,仙者一紅蟒袍,置紫紅祥云中。”
馬背上的陸繹默了默,總算是沒接話。
老者驚喜加:“未想到兩位這麼大福分,居然能見到桃花仙!”
今夏笑瞇瞇繼續侃侃而談:“仙者面目特別慈祥,特別親切,還和我們說了好多好多話呢……”
見瞎話信口就來,陸繹生怕胡謅得太離譜,打斷朝老者道:“只可惜仙凡有別,我們又天資愚鈍,一句都沒聽懂。”
“誰說的……”今夏迫于陸繹的重咳,只得改口道,“誰說不是呢,太可惜了。”
白須老者贊嘆道:“兩位果然是有大福氣的人,之前林者非死即傷,兩位不僅沒事還見到仙者,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可喜可賀啊!”
“多謝多謝。雖然我聽不懂仙者的話,但看得出仙者十分喜鑼鼓聲,此風俗一定要保持下去呀。”
今夏辭過白須老者,牽著馬繼續前行,算是把事想明白了:驚蟄過后,蛇蟲蘇醒,正是最的時候,村民將野豬野兔趕林中,避免了群蛇外出覓食傷人。今日還真是機緣巧合,要不然只怕此時此刻已經葬蛇腹。
“大人,咱們的運氣可真不錯!”笑嘻嘻回頭朝陸繹道。
陸繹更正道:“是你的運氣不錯。”
“……”
牽著馬兒,今夏回首那漫爛桃花,想起今日遭遇,有而發道:“小爺就知道小爺命大!……桃花塢上桃花庵,桃花庵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卻把桃花換酒錢……”
白坯土一錢半,白芷取浮者去皮、一兩,碎珠子五分,麝香一字,輕二錢,鷹條五錢,陀僧火煅七次、一兩,金箔五片,銀箔五片,朱砂五錢,片腦許。將以上研為細末,再用上等定玉簪花開頭中,蒸,花青黑為度。取出將兩者配兌,則得珠子。
鏡中,翟蘭葉取了珠子倒在掌心之中,丫鬟用銀挑子點了點水,香在掌心化開,細細抹上雙頰。
“桂兒,你看我是不是比從前憔悴多了。”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像在審視一件瓷,不放過任何一點瑕疵。
丫鬟抿笑道:“哪有,要我說,姑娘從前神態間還有些孩子模樣,現下了稚氣,更勝從前。”
手指輕上面頰上微微閃爍的芒澤,鏡中人頰艷麗,整個臉龐彩生輝,卻仍是一臉不確定。
“可,若他就是喜歡孩子模樣,怎麼辦?”
“那不能夠……姑娘,你也太心了。”丫鬟替復理了理鬢角的發,“要我說,男人都是一樣的,姑娘這樣的品相貌,憑他是誰,就沒有不傾倒的。”
翟蘭葉取了眉筆,幽幽嘆道:“你不懂,他與那些個人都不一樣。”說罷,看向鏡中,復將柳眉細細描過。
丫鬟見狀,知道再怎麼勸也無用,笑著搖搖頭,問道:“姑娘,昨兒你挑出的三件裳,我都仔細熨過了,只是姑娘到底要穿哪件呢?”
翟蘭葉回向搭在黃花梨靈芝紋架上的三件裳,心中揣測著他的喜好,一時也難以決斷……
“這幾件都是今年開春新裁的裳,銀紅這件我覺得就不錯,穿著襯得人也。”丫鬟看著翟蘭葉的神,又指著另一件道,“這件天青的如何,著又厚又輕……”
翟蘭葉仍是搖頭,吩咐道:“……你去把箱底那件秋香的長襖拿來。”
丫鬟依言去了,一會兒取了來:“這件倒是嶄新的,只是上頭的花樣子也不時興了,姑娘莫不是要穿它?”
接過長襖,用手指細細挲過繡紋針腳,翟蘭葉靜靜地端坐束腰鼓凳上,眉間若蹙,似陷了深深地思量之中。丫鬟素日看慣這模樣,由得出神發呆,并不打擾。
直過了半日,自鳴鐘“啾啾”了幾聲,翟蘭葉方如夢初醒,下定決心起,自言自語道:“就是它了,我雖不敢奢,但若他……”雖未再說下去,雙頰卻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眉目間含帶怯,盡顯小兒態。
沈氏醫館,后院。
“什麼!你又去了!”
若不是雙手還攪著面,生怕弄臟了,楊岳就直接揪的耳朵了。
“你小聲點,別嚷嚷呀。”今夏安他,“小爺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嘛,什麼事都沒有。你聽我說,那對男不是我的幻覺,我找到那子的腳印了。”
楊岳詫異道:“腳印?你不是說那子已經死了,沒找到人麼?”
今夏搖頭,皺眉道:“我也覺得奇怪,我印象中男子的位置卻沒有腳印,但被重過,男子的腳印出現在旁邊,是不是很奇怪?”
“那個男人沒死,然后抱著人離開了桃花林?”楊岳揣測著。
“還有一種可能……”今夏嘆口氣道,“那就是,兩人都葬蛇腹。你沒見過那條蛇,簡直是太大了,大得能把一頭野豬生吞下去,還有它的徒子徒孫們,扭啊扭啊扭啊,一想起來我就起皮疙瘩。”
“你還遇見蛇了?!這會兒的蛇剛醒,最兇了。”
“要不說小爺命大呢,自有金甲神人護佑……你倒是快點,我等著吃面條呢,記得臥個蛋啊,我先看看頭兒去。”
今夏趕在楊岳教訓之前閃了出去,一溜煙到了楊程萬所住廂房,在門外恭恭敬敬喚了聲,待聽見里頭的楊程萬應了,方才推門。
“頭兒,好點了?悶不悶,要不要我去搜羅些閑書來給您解悶。”搬了個小條凳往床前一坐,笑瞇瞇看著楊程萬。
打小看著這孩子長大的,見笑這樣,楊程萬微瞇了眼睛,問道:“在外頭闖禍了還是惹事了,這麼心虛?”
“看您說得,您在這里養著傷,我哪能干那些讓您心的事,我有那麼不懂事嗎。”今夏看楊程萬神,主道,“得得得,我告訴您就是了,這兩天也沒什麼事,就是桃花林里頭發現一對男,那子……”嘚吧嘚吧將事都說了一遍,理所當然去了桃花林中有毒瘴和蛇的事。
聽罷,楊程萬眉頭深皺,復問道:“你方才說,那子是赤足,而男子所在位置則有被重所的痕跡。”
“嗯。”今夏點頭,“所以我才覺得這事著蹊蹺。”
“你將子腳印和重過的痕跡畫出來給我看,形狀位置不可有誤。”他吩咐道。
“哦。”
盡管不明頭兒的用意,今夏仍是乖乖尋醫借來筆墨紙硯,伏在桌上將圖依照原樣畫了出來,吹干墨跡之后遞給楊程萬。
楊程萬看了片刻,又問道:“那男子可有何異樣?”
“當時林中有霧氣,看得并不分明,但約間我記得那男子的胳膊很別扭,像是被人扳的一般,”今夏猶豫片刻,“說起來,還有件怪事,那夜與謝霄在七分閣,我從窗口見一艘畫舫上也有一對相擁男,其中那男子的胳膊也是這般,莫非是同一個人?”
楊程萬沉默了良久,才道:“這不是人。”
“嗯?不是人?”今夏詫異道。
“以前有種刑,就像一直立的棺材,里頭布滿三寸長的尖刺,人后將棺材板釘死,尖刺,一點一點流盡,如此折磨,里頭的人要過兩三日才會氣絕。”
楊程萬平靜的講述反倒讓今夏愈發覺得上直起皮疙瘩。
“這玩意兒誰想出來的,這得多大仇,忒狠了。”嘖嘖道。
“后來有人把它改良,將之做一個人偶,暗藏尖刺。這人偶將人擁懷中之時,雙臂收,機括啟,尖刺彈出,刺人要害。此喚為‘別離’,”楊程萬頓了下,“我方才看你所畫之圖,那痕跡正是放置‘別離’所留的痕跡。”
今夏已是不寒而栗,喃喃道:“佛家八苦,生、老、病、死、別離……這世上竟有人會想出這般怪異的刑……”
“該刑由于制作工序繁瑣,已被棄用多年,怎麼會在這當口上突然出現在揚州地界?”楊程萬眉間皺得更,“而且還讓你撞見兩次。”
“難道與周顯已的案子有關?可……兩者之間能有什麼關系呢?”
今夏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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