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一只腳踩上木凳,走上了馬車,單手挑開簾子的一霎,忽然子一,朝里跌了進去!
燕飛絕一把跳上馬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你沒事吧?”
姬冥修渾的汗都冒了出來,額角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落,頸部也一片黏膩。
燕飛絕越看越不對勁:“你怎麼了?”
姬冥修坐在了位子上,忍著極大的不適,道:“藥。”
燕飛絕忙拉開暗格,從里頭取出了一個青花小瓷瓶,倒了一粒喂進他里。
服藥后,姬冥修漸漸鎮定了下來,額角的青筋沒那麼猙獰了,汗水也止住了,他扶著桌子,有些力。
燕飛絕古怪地看著他:“剛剛怎麼回事?是發作了嗎?”
姬冥修點頭,恐怕是的。
燕飛絕的神更古怪了:“你在皇宮跟人打架了?”
姬冥修微微蹙眉:“沒有,我沒運功。”
這麼說,燕飛絕就不明白了:“沒運功也發作了?你的‘傷’已經到了隨時隨地可能發作的地步?為什麼會這樣?!”
姬冥修也想知道呢。
燕飛絕詫異道:“不是,你和調和后,應該會吸走你的一部分力,你發作的次數與程度都會相應地減才是。”
怎麼還更嚴重了?
暗兵之王表示十分不能理解!
……
喬薇一覺睡至傍晚,天都快黑了,碧兒尋思著今兒不必起了,睡到翌日天亮得了,偏這時榮媽媽上門了。
碧兒可不敢讓榮媽媽知道自家夫人與姑爺廝混一整晚,一整日都下不了床,趕將喬薇從被窩里撈了出來。
喬薇前世今生從未如此困過,實在是折騰得太厲害,一力氣都沒了,用冷水洗了把臉,清醒過來,穿戴整齊,去偏廳見了榮媽媽。
榮媽媽笑道:“爺說你子不適,可好些了?”
總算還知道替圓個謊。喬薇心里哼了哼,面上卻笑道:“不算什麼大病,睡了一日,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榮媽媽放下心來,碧兒奉了一杯熱茶,端過來,喝了一口,道:“我來找你,一是問問你子恢復得如何了,二是,年關不是快到了嗎?府里上上下下都在收拾,公主府也是需要整理的,往年這些事都是姑在做,但如今懷了子,冰天雪地的,不好跑一遭,老夫人的意思是辛苦你一下。”
能進公主府參觀簡直是人生一大幸事,辛苦什麼呀!
喬薇爽快地應下。
榮媽媽又道:“公主府的簾子到了,我正要給送去,要一起過去嗎?”
喬薇道了聲“好”,與榮媽媽一并出了青蓮居。
歇了一日的雪又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二人各撐了一把油紙傘,漫步在積雪深厚的小路上。
姬家風景怡人,瑞雪紛飛時,檐角滴水冰,更是得剔。
此去公主府,必經桂香院,路過桂香院的門口時,甄氏正從兒屋里出來,要回往自己的屋子,眸那麼一瞟,瞟到了門口的榮媽媽與喬薇,眼睛一亮,邁著小碎步走了過去:“夫人!榮媽媽!”
二人步子頓住,轉過來。
喬薇淡淡一笑道:“是荀夫人啊。”
甄氏熱絡地說道:“你可算醒了,我和瑤姐兒在你屋里坐了一天,你沒事吧?怎麼那麼能睡?”
喬薇余瞄了瞄一旁的榮媽媽,心道你這也太不會說話了,沒見我祖母的人在邊上嗎?當著的面,講我沒接待你,不怕我傳到我祖母的耳朵里,惹我遭一頓罵嗎?
多虧姬老夫人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喬薇笑道:“沒事,已經大好了,多謝荀夫人探,沒能好生招待荀夫人是我的不是,改日一定請荀夫人到屋里坐坐。”
甄氏樂呵,笑盈盈地道:“我給你送的東西,可喜歡?”
喬薇笑得無懈可擊:“喜歡。”
甄氏見二人似乎并沒有進來歇腳的意思,問道:“這麼晚了,你們是要上哪兒啊?進屋坐坐吧?”
榮媽媽說道:“不了,我們還要趕著去公主府收拾東西。”
甄氏自告勇道:“我和你們一塊兒去,收拾東西啊,我最在行了!”
榮媽媽與喬薇都有些無語,榮媽媽都把話講得這樣明白了,該知道公主府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地方兒了,更別說公主是姬尚青的原配嫡妻,而荀蘭是續弦,續弦的娘家人去給原配收拾屋子,真當公主在天之靈,很歡迎們似的。
喬薇淡笑著說道:“不勞煩荀夫人了,荀夫人是客,哪兒讓客人做事的道理?”
言外之意,你是外人,就別去打攪公主的在天之靈了。
甄氏干笑了兩聲:“那行,你們去吧,有什麼需要的只管我!”
這話聽著可真沒拿自己當外人。
喬薇與榮媽媽沒再與打炮杖,應酬了兩句便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去了。
公主府是在南府之南,另辟的一園子,早年姬家的院墻就建在桂香院,敕造公主府時將院墻推了,買下這塊地,撿了府邸,府邸與姬家相通,公主可隨時走。
昭明公主沒什麼架子,在世時,并不以君臣之禮自威,與婆婆妯娌相得十分融洽,府邸也任人走,但公主臨終前下了懿旨,不許別的人踏足公主府。
雖沒來得及言明“別的人”是誰公主便咽了氣,但眾人心知肚明,它指的是姬尚青日后的續娶,所以哪怕荀蘭嫁過來后掌了家,也沒能再踏進公主府半步。
未出閣前,倒是常來給公主灑掃,但從為姬夫人的一刻,便自此失去了資格。
公主府大得驚人,景致都被掩映在了白雪下,一時間,倒是瞧不出其它,但亭臺樓閣、疊石理水,依稀有江南的楚楚風韻。
府里住著人,都是曾經伺候過公主的下人,公主過世時,姬冥修十歲,姬婉十三,姬婉將下人到跟前,愿意留下的,公主府一輩子養著他們,愿意歸家的,公主府也會放了他們的賣契,并給上一筆安家費,十八年了,走的走,病的病,剩下的沒多了。
“當心臺階。”榮媽媽將燈籠往下照了照。
喬薇就著,拾階而上。
一個穿著醬褙子的老媽媽走了過來,歲月在臉上留下了印記,滿頭鶴發,神嚴肅,氣場卻強大得驚人。
“這位是……”喬薇問。
榮媽媽解釋道:“是顧媽媽,公主的陪房媽媽。”
喬薇微微頷首:“顧媽媽好。”
顧媽媽淡淡地哼了一聲,轉進了屋。
喬薇古怪地看向榮媽媽,榮媽媽笑道:“公主在時便是這個子,公主過世后,又寡居多年,子越發孤僻,你別放在心上。”
喬薇點點頭。
榮媽媽就喜歡這種大度的子,不像尋常的婦道人家,總為些蒜皮的小事弄得渾不舒坦。
榮媽媽領著喬薇進了公主的寢殿,吩咐隨行的丫鬟婆子道:“把簾子換上吧,舊的簾子拿去洗了。”
“是。”眾人搬來梯子與凳子,開始拆洗屋的長簾。
榮媽媽拍了拍喬薇的手,和悅道:“你隨便看,不必拘束,公主要是知道你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喬薇四下看了看,還是客氣了一番:“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榮媽媽想了想,指著書柜道:“有些書上了,要摘出來曬一曬、烤一烤,你把柜子里的書攤出來吧。”
“好。”喬薇走上前,拉開書柜,把柜子里的書一本本地拿了過來,攤在鋪了綢布的地板上,這些書都是公主生前讀過的,上面還寫了批注,公主的字清雋溫,若說字如其人,那應該也是個溫麗的人。
“你還沒見過公主的畫像吧?”榮媽媽笑著問。
喬薇搖頭。
榮媽媽從桌上的瓶子里取出一副卷軸,打開了鋪在桌上,朝喬薇招了招手。
喬薇走過去一瞧,瞬間愣住,這畫上的,不就是公爹畫上的那個嗎?
“這是公主十五歲的畫像。”榮媽媽仔細地收好,又打開第二卷,“這是十六歲……十七……二十之后的,公主便不讓畫了。”
所以那日公爹看了一下午的畫像就是昭明公主的,怪道誤會他老牛吃草,他還特地跑來解釋他只大公主一歲。他既這麼喜歡公主,又為何娶了荀蘭?
喬薇的目落在畫像上,只是看著,都能讓人到的溫,這樣的子,天底下哪個男人不?荀蘭上也有一溫的氣質,不同的是,荀蘭多了一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了一母的溫。
公主的一顰一笑,讓人的心都跟著靜了下來。
喬薇忽然覺得,公爹是真的過公主,甚至到如今也依舊深著,只是失去公主太過痛苦,他開始在別人上拼湊公主的影子。
吧嗒!
榮媽媽把畫卷裝進去,不小心將另一個畫卷了出來,掉在地上,啪的一聲砸開了。
這一次,不是公主的畫像,而是一雙小巧又可的腳印,看紋路,是用腳掌蘸了印泥印上去的。
都是右腳,但一個大些,一個小些。
喬薇將畫卷拾起來,好奇地問:“婉姐姐和冥修的嗎?”
問完,又覺不對,婉姐姐與冥修相差三歲,這對小腳印分明是差不多大,總不可能婉姐姐先印了,過了三年,翻出來再讓冥修印,這麼做未免也太奇怪了。
榮媽媽的笑容淡了淡:“不是,是大爺與二爺的。”
“二爺?”李氏和姬盛的兒子?他不是比冥修小了八九歲嗎?
“不是這個二爺,是……”榮媽媽頓了頓,嘆道:“是大爺的雙生胎弟弟。”
喬薇更驚訝了:“冥修有個雙胞胎弟弟?”
懷雙胎不是沒道理啊,家族傳,但那個弟弟呢?去哪兒了?過門這麼久,從未聽人提過。
而且,他若是行二,李氏的兒子就該行三才對——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榮媽媽看出了喬薇的疑,猶豫一下,還是告訴了喬薇:“原先是有的,公主那一胎,懷了三個。”
喬薇傻眼,又變三個了……
“一胎三寶,本是喜事,老太太與老爺都高興壞了,誰料……”榮媽媽言及此,無奈地嘆了口區,“公主傷的事,想必你知道吧?”
喬薇點頭:“嗯,冥修與我說提過。”
榮媽媽道:“公主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去寺廟上香,半路遇上一伙兒行刺的,了重傷,當時便流掉了一個。之后,公主的子便不大好了,找了不太醫保胎,總算是把一雙孩子平安地生了下來,但生下來后,才發現兩個孩子的上都帶著傷,況十分危急,只能保一個,就保了大爺。”
“冥修傷得比較輕嗎?”喬薇是大夫,在的認知里,如果非要二選一,當選存活幾率更大的那個。
榮媽媽道:“冥修是長子。”
喬薇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長有序,古人重嫡長,無關傷勢輕重,誰是長子,誰就得活。
如此的話,那孩子未免也太可憐了,只是比冥修晚出生了一小會兒,就不僅失去了繼承人的資格,也失去了活下來的資格。
但倘若不是這樣,世上就沒有冥修了。
“然后呢?”喬薇問。
榮媽媽哀嘆一聲道:“然后大爺救過來了,那孩子沒幾天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