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卿陸霜妤回房去,完了看看元賜嫻:“縣主也請早些回府,免教元將軍擔心。”
元賜嫻看一眼外邊沉天,到底也嫌下雨了麻煩,道:“好吧,我明日再來一趟。”
他眉頭一皺:“還有明日?”
“當然了,您這傷頭兩日最要,我再替您裹一次。”
陸時卿嘆口氣:“陸某明日一早要去上朝的。”
“那我等您回府了再來就是。”
見他還要推辭,趕打個手勢止住他:“您就別多說了,我這是為您好。照您先前那個蠢笨的裹傷法,將來肯定得留疤,您該不想右手長道疤,左手卻沒有吧?到時若我阿兄再打您一鞭,還不知能不能打出一模一樣的呢!”
“……”
陸時卿頭疼,頭疼得想不出理由拒絕,只好得過且過,先請仆役送走這尊大佛再說。
元賜嫻代他幾句吃食上的事,演了瘸子出門去,到府門前卻見該已回房的陸霜妤攥著油紙傘站在那,揪了張小臉,一副有話與說的樣子。
上前問:“陸小娘子是在等我?”
陸霜妤垂眼,搖頭:“不是。”手卻不停扭著傘柄,像是張才有的小作。
元賜嫻笑了一聲:“那我可走了。”
“哎!”陸霜妤腳步微移,喊住了。
原也不過作個勢罷了,回頭問:“怎麼?”
“我想跟縣主說,您……”陸霜妤猶豫半晌,終于提了聲氣道,“您不要妄圖打我阿兄主意!阿兄早便與韶和公主投意合,只是圣人不肯答應這門親事,擔心阿兄做了駙馬,仕途阻,才遲遲不賜婚的!”
元賜嫻微微一愣,突然笑起來,問:“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陸霜妤一驚,心虛道:“沒……沒有誰教我,我實話實說罷了!”
“那你跟我講講,他們是如何的投意合?”
略鎮定一些:“阿兄隔三差五便去含涼殿教十三殿下念書,貴主也常在一旁……一旁……”“一旁”了半天也沒說出來,轉而道,“總之,阿兄是喜歡的,阿娘也喜歡。今日一早,貴主還陪阿娘去了大慈恩寺。”
元賜嫻拖長了聲“哦”了一下,道:“好,我曉得了。”
陸霜妤覺態度奇怪,小心翼翼問:“您曉得什麼了?”
齒一笑:“多謝霜妤妹妹提醒我,含涼殿和大慈恩寺,的確是兩收買人心的好地方,我會妥善利用的。”
陸霜妤一噎,也沒注意換了稱呼,詫異道:“你……你這人怎得講不聽呢?”
元賜嫻反問:“你當初誤認我是男子,對我一見傾心,苦苦尋覓我一年,其間怕也有人勸你放棄。你呢,你聽了嗎?”
“我……”
見無話可說了,元賜嫻淡然一笑,從手中出油紙傘:“好了,這傘我收下了,你趕回,就等著有天我嫂嫂吧。”
說完不再停留,回頭上了馬車,留下陸霜妤呆呆杵在原地。
……
說來也巧,元賜嫻經過永興坊巷口時,恰有一輛馬車著的車簾過去。趕車的揀枝見狀,朝里問:“小娘子,您往后瞧瞧,那可是陸老夫人的馬車?”
剛巧在思索宣氏與韶和公主的關系,聞言停,掀簾探出頭去,只見那檀馬車果真停在了陸府門前,片刻后下來兩個人。一個確是宣氏不假,另一個一素,細胳膊細腰的,眼瞧著便是鄭筠。
兩人有說有笑進了府門。
拾翠問:“小娘子,您要不要殺個回馬槍?”
元賜嫻冷哼一聲:“不殺,回家。”
拾翠見不高興,也就不敢多了,待近了勝業坊,才聽重新開口:“不對,我瞎置什麼氣,我又不是要嫁給陸老夫人的。”說完朝車簾外道,“揀枝,折回去。”
揀枝忙將馬車駕回陸府,勒了馬卻遲遲不見元賜嫻作,怪道:“小娘子,咱們到了,您不下去嗎?”
元賜嫻打個哈欠:“去做什麼,鬧事?我就瞧瞧鄭筠何時出,與打個照面,你替我瞧著些。”
說完便閉目養神起來。
揀枝盯牢陸府府門,生怕錯過,卻是左等右等,小半個時辰過去,依舊不見鄭筠。正是兩眼發酸的時候,忽有一名陸府丫鬟碎步走來。
這丫鬟到了跟前,有禮道:“這位小娘子,我家郎君有句話,說是帶給瀾滄縣主的。”
元賜嫻驀然睜眼,掀簾問:“什麼話?”
丫鬟給行個禮,然后道:“回縣主,郎君說,您的馬車復返之前,他便已請韶和公主回了,您這樣是等不著人的,趁雨還未下起,早些回家吧。”
代完,便見元賜嫻眉間團簇的云一剎消散無蹤,笑得抹了似的:“我曉得了,這就回,明日再來。”
……
翌日,元賜嫻說到做到,又跑了趟陸府,卻也未多停留,給陸時卿換好藥就回了勝業坊。確信他的傷勢已不會惡化,接下來,就不再出門了,安安心心“養傷”給圣人看。
徽寧帝顯然不覺一個黃丫頭有如此心機,就沒疑心傷勢是假,接連派人送了許多貢的藥材與滋補品,及好些哄高興的珍奇玩,說是天子腳下出了這等糟心事,是他這個表舅的不是。
元賜嫻心中冷笑。可從未將圣人當表舅。的外祖母當年不過是不得寵的庶公主,與先皇的關系本就不如何親近,如今再隔一代,哪還有什麼分可言。倒是與兄長骨子里淌了幾滴鄭家的,便老皇帝惶惶不可終日了。
如此閑了一陣,眨眼便過了季夏。
孟秋七月,早晚天氣稍稍涼下一些,午后的日頭卻仍灼人。元賜嫻被秋老虎鬧得煩躁,待在府中,百無聊賴之下記起了徐善,就阿兄派人去報了個信,問他是否得空赴上回的口頭邀約。
自然不是想與徐善探討棋藝,之所以如此,是因此前他來報信,到了鄭濯的立場與善意。至眼下看來,他們的確是元家的盟友。既然這樣,就不該盲目排斥。長安勢復雜,能與鄭濯晚些為敵人,或者扭轉上輩子的局面,不為敵人,總歸是好事。
當然,既有夢境提點,不可能全心信任鄭濯,尤其那個徐善始終不肯真面示人,更對他份存疑。前次提出邀約,便是準備試探一二。
翌日,陸時卿以徐善的份,邀來了元府。
他這些日子著實忙得焦頭爛額,但元賜嫻一個口信,卻他不得不將天大的公務都拋諸腦后。畢竟“徐善”講了,他一介布,并不忙碌,如推拒邀約,不免起疑。
陸時卿調整好姿態,去到元府花廳,就見元賜嫻站在窗前逗弄一只畫眉鳥,看上去心極佳,眉眼彎彎,堆滿笑意。
他步子一頓,停在了門檻。
怎麼,整整十六日不曾探看他傷勢,連個口信也無,如今卻很期待見到徐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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