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蛛話音剛落，頭頂上的房樑就突然不翼而飛。

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如同果凍一般的膠狀，細膩，散發著瑩潤的淺紅澤。

所有在欄桿上的符紙跟著變得芒四，“吱吱嘎嘎”的聲音響起，所有的牢房竟然分離開來，漂浮在空中，形了一個個獨立的鐵籠。

然後笑面蛛周圍那些幽靈就一口氣散開，在空中一鬼一個的找到一個籠子抱了上去，帶著籠子直直地往上方那個“果凍”撞去。

進那層膠質的覺就像穿過水波，冰涼刺骨的覺只有一瞬，就重新又接到了空氣，來到了外面。

四周響起嘩嘩的水流聲。

我被幽靈帶著冒出來，定睛一看，才發現聲音的來源居然是周圍的“牆壁”。不是磚石，而是黃的黃泉水，形了一個天然的寬廣大廳這裡是一極其寬廣的大廳，直接位於黃泉之中。

而大廳的所有地方，都站滿了穿黑袍、臉上帶著白面的人，無論形貌皆一模一樣，沒法做出任何區分。

幽靈們帶著所有的籠子停留在了一高臺上。

隨著關著我的籠子被放下，抱在上面的幽靈就退了下去。我左右了，有點欣喜地發現那隻鮫人的籠子在我斜前方，相隔不遠。

但他的狀態卻好像很不好，趴伏在籠底，約出來的側臉面蒼白，耳旁的魚鰭都有些蔫垂。

“你怎麼了？”我靠近他的方向，小聲地呼喚他。

對方聞言輕輕掀了掀眼皮，看了看我，隨後搖了搖頭又閉上。

我不知道它爲什麼突然會變這樣，剛想再問，就在這個時候，所有的鐵籠都已經放置到了高臺上，拍賣會開始了。

笑面蛛慢里斯條的揮著八隻足肢，緩緩的走到臺前，腹部上的那張人臉已經挪到了正前方的位置，微笑地掃視著臺下的那羣黑袍。

“今日，是鬼市十年一次的盛宴！”笑面蛛尖細的嗓音此刻變得更加高昂，“我宣佈，拍賣會正式開始！”

臺下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很快又尷尬的消失，但笑面蛛並沒有在意，鬼向來都是如此。

拍賣會有條不紊的進行。

兩隻幽靈飄到臺前負責搬運籠子放到正中央，而笑面蛛則就開始進行介紹。

語言不多，往往只是報下名字和種類，有什麼用就意簡言賅的收聲了。然後報價也不論什麼金錢，反而是以易的形式，由笑面蛛提出想要換的東西，然後黑袍們喊價類似的品，最後價值由笑面蛛定奪。

說是拍賣會，覺還不如說是更像是舊集換市場。

一件又一件的“商品”被拍賣，有的是死有的卻是活鬼，但多是奇形怪狀，類人的“商品”除了我和那隻鮫人就只有寥寥幾個。

而每扛出一件“商品”，下方的黑袍們就會激烈的競價，拿出一個又一個我不認識但聽名字就覺很高級的材料或者鬼法寶……讓我大開眼界，心神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走，差點忘記了自己所在的境遇。

最後負責搬運的幽靈來到了那隻鮫人的籠前，才讓我猛然回神，想起自己也不過是一件等著被人買賣的“貨”，心再度失落下去。

有些懊惱又有些擔心的看著被扛到臺中心的鮫人。

他的況好像很不好，一直趴在籠底像是失去了意識，渾繃得的，像是在忍耐什麼痛楚。

笑面蛛對於“商品”的這種模樣卻好像司空見慣，完全不在乎，之前比鮫人的模樣還不堪的商品多的是，所以連察看都懶得搭理，直接開始報價。

“八百齡的忘川鮫人！食一塊即可遮掩迴，長生不老！開價火屬的煉材料五個或者等價值的符咒丹藥！”

“二十張焚心焱符！”

“我再加一瓶蘊丹！”

“那我出……”

笑面蛛話音剛落，底下就有黑袍開始出價了。反響其實並不如之前的商品熱烈，只有零零散散的黑袍再出價，但是競爭的激烈程度卻遠遠超出了之前的“商品”，幾乎每次剛剛出價，就又馬上被他人過去。

越到後來，底下越爭得面紅耳赤，產生了不火藥味。不管臺上的笑面蛛還是其他的黑袍看上去都在幸災樂禍的圍觀。

我轉念一想就能明白，會需要鮫人長生不老效用的只有活人，所以纔出價人不多但競爭的這麼激烈，而其他的鬼大概很樂意見到這種活人之間相互爭奪或者對立的局面，帶著不屑卻又藏著嫉妒。

而競價到了最後，最終以其中一個黑袍人倒的優勢獲勝。

笑面蛛揮揮足肢，讓搬貨的幽靈把籠子扛下高臺。

關押“商品”的鐵籠都是特製的，所以並不能帶走，需要客人自己想辦法帶走。

所以黑袍人掏出了一個葫蘆狀的東西，像是法。因爲鮫人一直在昏迷，所以他也沒多注意，直接撕開了籠子上的符紙就要打開鐵籠……

變故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應該在昏迷著的鮫人突然睜開了雙眼，並且雙手撐地直接一個撲躍，尖長鋒利的指甲瞬間就切斷了籠子的欄桿，然後嘶吼著張大，鯊齒狠狠地咬中了對方的嚨！

但是黑袍只是晃了一晃，“彭”的一聲煙消雲散，隨後在原地十米遠的位置上，捂著嚨的黑袍又重新出現。

笑面蛛的反應也很快，在黑袍逃出生天的時候，它已經一張，無數的蛛噴涌而出，直接越過羣鬼，準確的捆中了鮫人的雙手和魚尾，將他絆倒在了地上。

我聽見鮫人慘嚎了一聲，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蛛纏上的地方，以眼可見的速度在腐蝕，消融，出森森白骨。

然後其他的攻擊才姍姍來遲，紛紛命中他的軀，將他炸得皮開綻，腹腔之甚至開了一個大，鮮與臟流了一地。

這讓鮫人只來得及回頭瞪了一眼笑面蛛，眼睛中充滿憤恨，隨後就漸漸失去神采，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毫無生息。

“我的鮫人！”之前逃開的那個黑袍看到這一切，鬆開了捂著嚨的手，氣急敗壞地喊出來。

他一個健步撲到鮫人的前，雙手不斷著破碎的塊哀嚎著，然後一把拽下自己頭上戴著的面，出一張壑縱橫的老臉。

接著就不管不顧，居然直接抓起鮫人的胳膊，然後毫不猶豫的咬了上去！

如同野一樣在撕咬、在咀嚼、在吞嚥……如此荒誕野蠻的一幕，竟然有不黑袍在拍手好。

撲在他上啃食的那個黑袍老人，外觀在逐漸的變化：花白的頭髮變得濃黑茂，臉上的皺紋在一點一點的消失，佝僂的脊背也在重新變得直……

到了最後，從地上再站起來的，已經不見老人，而是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抹了抹自己脣邊殘留的跡輕笑一聲，不再留地上那面目全非的鮫人，將他踢到了一旁。

我如墜寒窯，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鮫人最後死不瞑目的眼神好像還刻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比鬼還要貪婪自私的只有人！”

對方生前跟我說這句話時，那張鬱悶又帶著戾氣的臉孔是那麼鮮明……

我抖著，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不出所料地接到了冰涼的溼意。

真傻……我心底涌出這個想法。

不知道是在說那隻明明知道對方實力強大仍然妄圖與其同歸於盡的鮫人，還是在說之前還期冀會有其他活人來救我的自己。

拍賣會還在進行，沒有任何人在意這種小小的曲。

淚眼模糊中，我好像覺到了我的籠子也被人擡起，然後放到了高臺的中央。笑面蛛指著我大聲的喊了什麼，然後臺下一片沸騰。

但我已經無力去關注，眼中心中晃著的，始終是那條模糊的鮫人的景象。

我也會迎來那種結局嗎？

這種約約的念頭讓我恐懼的不能自已，全的細胞都在囂著“想要逃，想要逃！”但是卻手腳無力，只能僵地將自己在籠角。

翻涌難平的心緒讓肚子裡的寶寶都覺到了躁，越來越活潑的在裡面踢著我，可就算這樣，我仍然難以鎮定。

“誰都好……來救救我吧……”

我將頭埋進膝蓋，不抱有期的喃喃自語。

肚子裡的寶寶踢我踢得越發兇狠，我只以爲是因爲他覺得我在自暴自棄，生命到威脅而在生氣，但頓了一會後卻又忽然發覺到不對。

好安靜！

拍賣會場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安靜？

寂靜的就像是無人的大廳，連角的這種細微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我猛地擡起頭，驚訝地四張，發現所有人都渾僵，目全都齊刷刷的向同一個地方，就像是在害怕著什麼，笑面蛛腹部上的人臉，第一次失去了笑容，而變了滿面驚慌。

我順著他們的視線過去，第一次看清了這個大廳那以倒灌的黃泉水瀑布做門簾的口。

此時十數個紙人站在那裡，上穿著用紙折的黑鞋、黃裳和藍的帽子，從黃泉水中直接穿過來，卻完全沒有打溼。

我總覺得它們的樣子有些眼，但還沒等我回想，就看見它們那雙用墨筆塗抹的“眼睛”掃視了大廳一圈，最後正好和我對上視線！

“找到夫人了！”一個紙人突然喊了起來。

“找到夫人了！”其他的紙人也跟著應和。

“找到夫人了！”它們齊齊回頭，對著口高聲道，然後分立兩側躬行禮，就像是等著什麼人進來。

接著，在所有人的目視下，我看到口的黃泉瀑布就像是真正的門簾一樣突然從中間一分爲二，水流向上捲起，讓出了道路。

一隻穿著銀蟒紋黒緞面靴子的腳，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