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就是那個於三百年前破碎虛空而去,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師祖,黑龍口中的「高人」?
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
聞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雖然在得知他給黑龍起名「龍傲天」,在給他的信里寫「唯一的樂趣是給這個世界搗」時,就已經有所預,師祖肯定不是什么正經人,但如今親眼所見,視覺上帶來的衝擊,還是讓他有些驚訝。
那人朝他們走近,虛扶一把晏臨的手:「你傷徹底痊癒了?」
晏臨也不意外他會知道自己傷,微垂頭道:「是。」
四下風聲漸歇,男人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聞朝聽著他們的談,忽然覺得這聲音有些耳,似乎在哪裡聽過。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倏地睜大雙眼——這聲音是……他死在現代的那一天,那個問他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不想要健康的,讓他去當魔尊的聲音!
在他耳邊說話的人,竟是師祖?!
聞朝一時間震驚得無以言表,大腦一片空白,他怔愣地看著那個不斷朝他走近的人,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直到對方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我解懸天吧,我已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無需再仙號。」
聞朝猛然回神:「解……解師祖。」
解懸天角微彎:「不客氣。」
聞朝:「……」
解懸天毫不臉紅地占著這姓氏的便宜,以一種無比「憐」的眼神打量著他的徒孫:「當晏青崖的徒弟,很辛苦吧?」
聞朝角一扯,好像終於找到了導致這個世界不正經的源頭,他沒接這話茬:「是師祖把我拽進這個世界裡來的嗎?師祖在信里說,我想知道的東西都在天柱山,又是什麼意思?」
「與其說是我把你拽進這個世界,不如說是我讓你回到了你原本生活的地方。」解懸天隨便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他側過臉,耳朵上的一排耳更加清晰可見,「至於天柱山上有什麼,相信你也找到了吧,那塊石頭,你應該很眼。」
聞朝一頓。
這個人果然料事如神,連他剛剛在這裡發現了晶石碎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說:「可是……那塊石頭到底有什麼?」
「你還沒懂嗎?」解懸天又從儲空間裡出一棒棒糖,剝開糖紙塞進裡,「那是一塊可以容納萬的石頭,這個『萬』不僅包括你所能想到的靈氣、天雷之力,一切沒有實的東西它都可能容納,甚至包括——神魂。」
晏臨剛好從旁邊走過來,聽到了這一句。
解懸天:「那個空悲的和尚應該跟你說過了,你之所以回來以後全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是因為你神魂當中有一道制,那道制是我下的,除我自己,和有心眼的和尚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到它。」
聞朝更加迷了:「師祖為何要給我下那道制?」
「天道讓你魔,你若想違逆天道,自然要付出一些代價,」解懸天正了神,眉宇之間竟出幾淡漠,「我推演天道,算出唯一能夠幫你改變命運的方法,是將你的神魂一分為二,將你善良、熱、純淨的那一部分拿走,放在一個遠離大千世界的地方,便不會再到這個位面的天道掌控。」
聞朝輕口氣,微微抖起來:「師祖是說……」
「你為何會患重病,是因為你僅有一半的神魂。你也不是什麼棄兒,你的是我為你塑造的,你天生就沒有父母。」解懸天淡淡地說著殘忍而真實的話,「只有經歷過人世間所有苦厄,被疾病纏、被親人拋棄,將生老病死一一嘗盡,卻依然能夠維持本心,堅守著你心中的那份純真與清明,這樣的靈魂,再回到你原本的軀中,才能不被邪念侵蝕,才能真正地逆天`行道。」
聞朝張了張,卻吐不出一個字。
「你很堅韌,從這一點來看,即便是我也要佩服你。那塊黑晶石是我贈予你的,我將它一分為二,一半放在你手中,一半放在天柱山上,在你手中的一半石頭,被我施加了一道制,我在飛升前夕用神念傳信給你,你若有一天覺得自己即將失控,就那塊石頭,石頭會將你的神魂分開,並將割裂下來的部分儲存進去,同時把制打進你,當有朝一日你神魂歸位之際,制自會啟。」
解懸天說著起了,看向不遠連通外界的那扇門:「至於我在門上踹出的那道裂隙,是我為你預留的逃生通道。兩塊石頭裡的東西可以互相傳遞,你的一半神魂便來到這天柱山上,從裂隙中逃,而我在門外接應你,保證你不會被靈氣流撕碎,並賦予你新的,投進現世,重新長大人。」
「我……」突然接了這麼多的信息,聞朝實在難以消化,他腦子裡糟糟的,一時有些語無倫次,「可是,按師祖的說法,我覺得失控就石頭,那應該是在我魔的當晚,而我回到這個世界時,依然是在魔當晚——我在現代度過了二十七年,在這個世界,卻不過一個時辰?」
「兩個世界的時間從來就不是相等的,也並非以什麼樣的比例流逝,如果讓我用一種簡單易懂的說法……在違逆天道之後,你逃了原本的命數,因此你了這個故事的主角,時間線這種東西,永遠是依附在主角上的,你在哪裡,時間就會正常流,而其他沒有你的世界,時間則會被無限放緩。」
聞朝說不出話。
「那道制的作用是制你的邪念,你也到了,即便有制存在,殘存在你意識里的邪念依然會侵蝕你的靈台,在妖界你差點失控,被晏臨制過邪念之後才徹底清明,而在太虛境裡,你聽了破妄金鈴的鈴音,制稍一鬆,你就又差點被邪念侵蝕,對吧?」
聞朝依然沒開口,解懸天卻也不是真的在詢問:「制封存你的邪念,也不得已將記憶一併封存,你若想找回曾經的記憶,只能將制解開,那樣邪念也會捲土重來,你如果有信心用你最乾淨的神魂戰勝它們,便可以回到最初的自己。」
他頓了頓:「當然,如果你不想,就這麼一直過下去也無妨,不過是丟掉一點記憶,總比魔之後失去神智的強。」
聞朝盡力梳理著這些信息,終於從一片混中冷靜下來:「如果我想找回以前的記憶,師祖可以幫我解開制嗎?」
「……你都不考慮一下的嗎?」解懸天有些意外,他一說話,叼著的棒棒糖就一併跟著上下,「很危險的啊,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保住你,你們師徒兩個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聞朝抿:「我只是說如果。」
解懸天移開目,不知怎麼,聞朝居然在他臉上看到了「心虛」二字,他咳嗽一聲:「那個……解不開,我當時下制的時候吧,就沒想著要解開。這麼多年過去,制是怎麼下的我都忘了,你再讓我找破解之法,我也沒辦法。」
聞朝難以置信:「師祖自己下的東西自己居然解不開?那豈不是沒有辦法了?」
「……你怎麼這麼固執呢,跟你師尊一模一樣,」解懸天皺眉,「要辦法當然也有,你去找金寺借破妄金鈴,那玩意是得道佛修留下的法寶,能解除世間一切制,自然也能解我這個。」
他說完立刻轉移話題:「好了,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了,回扶雲派吧,多年未歸,我也想回去看看。」
解懸天抬腳就要往前走,卻被聞朝一把攔住,後者手指了指不遠的那扇門:「以弟子拙見,師祖留下的結界只能護住這門三五年,而今大門已徹底被破壞,師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大千世界,那門……誰來修?」
他說完這話,解懸天表終於掛不住了,他突然暴躁地抓了自己的頭髮,很沒風度地喊道:「晏青崖!管管你的好徒弟,第一次見面就來拆我的台,真是無法無天了!」
晏臨面無表地把聞朝拉到一邊,護崽一樣將他護在後:「你們也不是第一次見,只是他不記得你而已。」
第二次慘遭拆台的解懸天臉一沉,突然氣沉丹田,開始破口大罵。
晏臨似乎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他非常練地轉過,捂住了自己徒弟的耳朵:「別聽。」
聞朝:「……」
師祖他老人家,竟然是這樣的?
他好像可以理解黑龍說的「長得像水一樣溫,靈力如大海般浩瀚,說話像山呼海嘯一般氣勢洶湧」,到底是怎麼樣的形象了。
這條龍真是「解吹」到位,什麼話從他裡出來都變了彩虹屁,半點可信度也無。
解懸天自顧自地罵了一通,又拍拍袖,什麼都沒發生過般,繼續吃他的棒棒糖:「走了,這破地方一片荒蕪,你們還真待上癮了。」
說罷徑直朝懸崖邊走去,一腳踩出。
聞朝睜大雙眼,還以為他要跳崖,結果那個暴躁而強大的男人卻直接站在虛空中,像踩著看不見的台階一般,緩步往下走。
晏臨鬆開手,覺到山上風勢已緩,便不想再劍,通過契約間的聯繫將黑龍招了上來。
黑龍往上飛,解懸天往下走,一人一龍在中途打了個照面。本已飛過去的龍突然回頭,拍著翅膀飛回來:「吾的高人,真的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