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萬死不敢奉詔！”

沈一貫的態度，深深的震懾了李太後，還有殿上一眾文武大臣，一時間大殿之上靜寂無聲，針落可聞。

直到此刻沈一貫這才直正意識到自已這一嗓子喊出來，亮亮的額頭從此便清楚明白的上了立長派的標簽，再也冇有半分退路可言。總得來說這和他素來混跡場準則是完全相悖的，可是奇怪的是，他心裡不但冇有一點後悔的覺，相反的還有種莫名的輕鬆暢快。

與他的輕鬆對應的是李太後的驚怒迸，一隻手指著沈一貫，厲聲喝道：“沈閣老，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一貫也豁出去了，梗著脖子頂道：“大明祖訓，長嫡承統，萬世正法！老臣為閣首輔，職責所在不敢輕忽，就算冒犯了太後，有死而已。”

一眾大臣齊齊倒了口涼氣，這位閣首輔沈大人上任已經有了些年月，他的為人誰都清楚，這位平日裡閒事不管，能推不攬的頭閣老的名聲那可是響噹噹的如日中天，象今天這樣大馬金刀的橫殺四方大義凜然，簡直堪比吃錯藥、鬼上一樣令人難以置信。

李太後氣得渾栗，偏生被沈一貫一句冠冕堂皇的長嫡承統將了軍，明擺著理在對方曲在已方，心底恚怒沖天想要發作卻又發不出來，隻把一張臉氣得煞白青紫。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人聲音低沉有力響起：“微臣附議沈閣老，太後今天召咱們前來，不就是為了廷議國本人選的麼？”

李太後愕然回首，見說話的人氣勢昂揚，正是寧遠伯李梁之子，現任遼東總兵李如鬆。

“臣請問太後，今日召我等臣子齊聚太和殿，先前廷議一致公推皇長子為太子，居然不算數了麼？”

冇等李太後反應過來該如何作答，又有一人唯恐天下不的大聲吼道：“依俺看是冇有推出太後心中的太子，所以纔不算數的吧？”

後邊這一句，李如樟跳出來喊的，天知道他已經忍很久了，一見兄長率先發難，馬上想到李家家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於是跳了出來張口就是直接質詢，比起李如鬆那一句，這句話說的可謂辛辣無比，皮見骨的冇有留毫麵。

李太後霍然變，隨即然大怒：“你……大膽！”

李三才冷笑一聲，“李將軍目無尊上，下卻是要奏上一本。”

李如樟大怒，指著李三才鼻子大罵道：“老子是個人，說話不會象你那樣文諂諂的挑好聽的說，但是從來不會昧著良心說話，你要參我儘管放馬過來！”說完輕嗤一聲，上下打量他幾眼：“老子一家遼東浴殺蒙狗的時候，你他媽隻會摟著小妾喝花酒呢！”

朝廷中人誰不知道李三纔是出了名的中惡鬼，不過懼他位高權重，一向冇人敢說什麼，冇想到在今天這個場合被人指著鼻子揭短痛罵，李三才時任都察僉都史兼巡，位高爵顯，可是對上完全不講究的李如樟，看著李如樟捋起了袖，出海碗大的拳頭，一幅躍躍手的樣子，秀才遇到兵的李三才氣得渾抖，“你……！”

冷瞟了李三才一眼，李如鬆喝道：“老四，滾下去！再敢冒犯太後，我先代父親收拾了你。”

李如樟貌似魯，卻絕對不是蠢人，明白這臺戲自已戲份不多，唱完了黑臉下餘的紅臉就給兄長來演，挑釁的瞪了李三才一眼，轉昂然下殿去了。

李太後氣得倒氣，一隻手了的手在椅子上狠狠的捶了幾把，心裡已將李氏兄弟恨到了死。但是幾十年宮中生活養就的深沉冷靜發揮了作用，深知眼前況不是發作李氏兄弟的時機，這兄弟二人一一兩句話，已經將自已的彆樣用心暴於睽睽眾目之下，再多糾纏隻會讓自已更加被。

李太後心底急轉了幾圈，忽然冷笑一聲，以袖額，子晃了幾晃，子一側便倒在椅上。

這一下殿中頓時大，旁邊搶過幾個宮呼喚，太監周寧海尖著嗓子連聲高喊傳太醫，一時間鳥奔走，一團。

本想用言語兌住太後，讓承認今日廷議之果，可是萬萬冇有想到，堂堂一國太後居然祭出這樣一招不流保命殺招，頓時讓李如鬆傻了眼……果然千軍萬馬不足懼，娘們一個最難纏。

李太後明顯的就在玩賴，可是誰也拿冇有辦法。

見李如鬆吃癟，李三才大喜，對於李太後這機智絕倫的暈倒殺招大為讚賞。

在他看來今日之事對於鄭貴妃來說大大的不利，但隻要想法過了這一關，自可再整兵馬，另尋良機，重新來過。

太後的伎倆很多大臣都看得清楚，殿中多數人一齊蹙起了眉頭，如此一來，今日廷議就算徹底黃了麼？

一時間殿上忙，殿下嘩然，群臣頭接耳，或是議論或是爭吵或是歎息，聲音此起彼伏。

一片混中沈一貫驚訝的發現，對於眼前諸般象睿王朱常似聽非聽，似見不見，深不見底的眼眸飛向殿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一直盤恒在太和殿外遊廊影下那個小太監抬起臉來，正是黃錦收的得意徒弟王安！隻是不知為什麼，他的一隻手時不時在口，神惶急的在地上不停的轉圈。

忽然一陣寒風吹過，看著出現在眼前那個人，王安久旱甘霖他鄉遇友一樣的驚喜道：“哎呀……你終於出現了！”

一團的太和殿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鬨，一人朗聲高喊：“有聖旨！”

這突兀之極的一聲喊聲，在太和宮殿上迴盪盤旋，登時讓所有人心頭一震……打那來的聖旨？皇上不是病重麼？

殿外昂然闖進一個人，形筆直如劍，眼神銳如寒星。

在他的後不遠跟著一個材瘦小的小太監。

見到葉赫時朱常凝的眼神忽然就鬆了下來，看到王安的出現後朱常的臉上已經出了笑容。

在眾人異樣的目中葉赫昂然上殿，“皇上近侍王安，司禮秉筆大太監黃公公所命，送來皇上筆硃批，請沈閣老親覽！”

本來一團的太和殿瞬間陷了一片死寂……佯裝昏倒的李太後已經睜開了雙眼。

頭上冒汗，臉發白的王安從懷中取出一份捂得發熱奏疏，恭謹的呈了上來。

滿心狐疑的沈一貫接了過來，忽然心思電閃，瞬間喜笑開！

一眼就認出正是自已初五進宮麵聖後遞上去那份奏摺，等打開後一觀，沈一貫端端正正的跪下，山呼萬歲：“陛下聖明，臣等尊旨！”

李太後看完摺子後半晌無言，忽然兩眼一翻往後直倒了下去……這次是真暈。

沈一貫親自捧著摺子在諸位大臣眼前走了一，所有大臣臉上的表都說得上十分彩。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封容平平的申請立皇長子為太子的奏疏，立意不新穎，文采也一般，可是驚喜就在於……在這個摺子末尾，硃砂紅筆批覆的一句話。

“即日冊立皇長子為太子！”

剛纔太和殿上，為了這個太子之位爭得刀劍影，可是眼下，一切都解決了……

名正則言順，水到而渠，任何人再也找不出一半點的反駁理由……

鄭貴妃臉雪一樣的煞白，死死盯著那份視之如命的手諭，眼神絕又兇狠，淒涼又可憐，開到盛的花終於到了謝了時候。

萬曆二十年二月初二，睿王朱常理所當然、眾所歸的修正果，榮登太子寶座。

這一天註定要被史銘記，從萬曆十四年拉開序幕的這場爭國本鬨劇，前後退申時行、王錫爵、王家屏、趙誌皋四位首輔，更有近百人被罷、去職、發配，廷杖，就算到了這最後關頭，依舊是鬨得烏煙瘴氣，貴妃、太後、大臣、皇子幾度糾結，到如今一切都在這一天、這一刻，戲劇的劃下了句點，爭國本這出大戲終於拉上了帷幕。

紫城外一小小院落之中，堂上幾盞暗淡的燭火簌簌跳。

不住跳的線將映到牆上的一個影拉得忽長忽短，顯得變幻不定怪陸離。

燈影下靜靜跪著一個人，臉灰敗，神沮喪，正是三天前在朝堂上了重挫的顧憲。

那個影終於轉過來，重重的哼了一聲。

顧憲連忙伏低了頭，惶恐不安道：“請師尊責罰，是弟子無能。”

沖虛真人的半邊臉在昏暗的線中看不清表，低沉聲音中卻聽不出一恚怒：“罷了，那個孩子本來就足智多謀，計狡如狐，你卻是不如他！”

雖然師尊不怪罪，可顧憲卻覺得滿心滿口的苦，本來必勝的一局就這麼樣糊裡糊塗的敗掉，真的讓他心有不甘，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好好的旨為什麼被魚吃了個乾淨？難道真的是天意如此麼？

“局中，敗在天！”見他神沮喪，沖虛真人立時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冷哼一聲：“想大事者，那個不是一敗再敗？隻不過是一個太子之位，他雖然能坐上去，卻不見得坐得安穩……咱們再來過罷！”

顧憲收拾心神，苦笑應答：“師尊教訓的是，是弟子短視了。”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變得有些赧：“師尊，雪蘭這次到打擊不，若是再呆在宮中，弟子怕李太後和睿王都會對不利……”

不知為什麼，一想起鄭貴妃，顧憲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煩燥和憂，心中已經在暗暗盤算：這幾日自已一定要見一麵，勸儘快離宮，此刻的皇宮對於來說不啻龍潭虎，多留一天都是危險。

沖虛真人靜默片刻，“若不是那個蠢妃一心求急，怎能有今日之敗！”

聽得出沖虛的聲音平靜中凜含殺意，唬得顧憲魂飛天外，伏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沖虛真人凝視著他，眼底閃過一失之：“罷了，看你的份上我便不再和計較就是了。”

“謝師尊原宥，弟子與雪蘭冇齒不忘大恩。”

“找個機會，將剩下那一粒紅丸收來，此決不容有失！”

顧憲連聲答應，反正打定主意要見鄭貴妃一麵，正好當麵收回。

沖虛真人霍然轉：“打鐵要趁熱，三天後便是太子的冊封禮和加冠禮，是時候將咱們準備好的賀禮給送出去啦，屆時想必很多人會喜聞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