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一日日走著,很快就到了元宵節。程瑜瑾還記得去年皇帝大乾戈, 帶著宮妃去燈樓「與民同樂」, 如今太子找回來了,皇帝也就沒有了與民同樂的興緻, 照常待在宮裡過節。
楊皇後瞧見,心裡冷冷哼了一聲。
元宵宴會上,程瑜瑾慣例坐在高臺上當眾人參觀的吉祥。難得的是今年楊太後竟然也給麵子出席元宵宴, 坐在上首,時不時召各家夫人和小姐上去相看。
是的,楊太後為二皇子相看正妃的意思, 已經非常明顯了。楊太後一會說趙家的小姐賢淑, 一會說李家的閨秀靜, 總之不接竇家的話茬。如此,京城中人還有什麼看不懂的, 竇希音被吊了七八年, 如今徹底被楊太後放棄了。
京城因此颳起一陣風來,有的人家趨之若鶩, 也有的人家讓兒稱病, 不去應皇太後的宴席,私下裡趕快給兒定親。眾人對此各持所見,各有態度, 但是無疑,有一點是統一的。
那就是竇希音,竇家, 了京師裡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程瑜瑾平心而論,覺得楊太後此舉做的確實不太妥當。既然當初沒這個意向,那就不要給竇希音希,把人家吊了七八年,活生生從拖大齡待婚子。如今竇希音已經及笄,在十三四那段最適合議親的年歲,竇希音和竇家都一門心思想著二皇子,本沒張羅過相婿。現在楊太後突然說並無此意,當初隻是看兩個小孩子可隨便逗著玩,婚約並不作數,未免太過分了。
但是自己做的選擇自己承擔,就算楊太後再不地道,當初一日日往宮裡跑的是竇希音,眼高於頂看不起其他男人的也是竇希音。如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皇妃做不,還錯過了議親的大好時機,可謂飛蛋打,一切空。竇希音除了怨自己,其實也怪不了別人。
程瑜瑾這個人就勝在看得清,對別人冷酷無,對自己同樣如此,並不會於人於己兩套標準。但是可惜,竇希音顯然並不是這樣。
程瑜瑾餘裡瞧見竇希音悄悄出了門,眉目不,彷彿並沒有看到。
.
竇希音在大殿裡待著憋悶,實在忍不了,出門來氣。在寒風中恨恨地往前走,一路將腳步踩得又響又重,幻想著腳底下是那些礙眼的閨秀的臉,直暴走了一炷香,才終於冷靜些了。
不知不覺離宴席已經很遠了,竇希音站在寒風裡,瞧著七八年裡最悉不過的紅牆碧瓦,巍峨宮城,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
原以為,自己也是屬於這座宮廷的。所以每次進宮,竇希音瞧著高聳的紅牆,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以及森嚴的門,都覺得與有榮焉。因為知道,會是眼前這一切的主子。天底下一個人最高的榮耀尊貴,都將屬於。
竇希音沒有想過,自己會嫁給其他人,更不會想二皇子會另娶其他子。是那樣相信楊太後,怎麼會知道,楊太後在騙。
現在好了,楊太後公然打竇家和楊妍的臉,竇希音淪為京城笑柄不說,還麵臨嫁不出去的窘境。竇家聽到風聲後將信將疑,又觀了一段時間,見楊太後當真打算給二皇子擇妃,這才慌了。楊妍當頭棒喝,連忙給竇希音相看婿,這時候才發現好的人選前幾年早就被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要麼品行不端眠花宿柳,要麼家裡是個狼虎窩,甚至還有些人,份家庭才幹遠遠不及竇家,此刻全湧上來試圖撿竇希音這個現的。
換在往常,竇希音和楊妍哪裡看得上這種人,這些人給們提鞋們都嫌臟。可是現在,這些竟然便是竇希音最好的選擇。
何其諷刺。
竇希音氣得渾打,楊妍也大哭了好幾天,跑回去和父母訴苦。楊甫當然心疼大兒,大兒出嫁時他位還低微,給楊妍說親時選了各方麵都很一般的竇家,而小兒卻了皇後。兩個兒差距委實太大,因此,楊甫這些年對大兒一直十分虧欠,如果能將外孫嫁給二皇子,鞏固楊家權勢的同時,還能彌補大兒一家,楊甫自然是樂見其的。
但是,楊甫也沒想到,楊太後居然出爾反爾,對著自家人狠狠捅了一刀。
楊夫人整天哭著鬧著要為大兒討回公道,楊甫不堪其擾,私心裡也非常惱恨楊太後。楊太後兒子已經死了,膝下再無脈,全靠楊家為延續富貴,可是楊太後就是這樣回報他們的。楊甫如今已為首輔,小兒貴為皇後,二皇子也是楊皇後嫡親的子嗣,可是楊太後說給二皇子選妃就選妃,說相看人家就相看人家,連楊皇後這個正經婆婆都沒法。
越俎代庖,竟至於此。
楊甫心中有氣,多年來積的不滿也一點點浮現出來,漸發之勢。楊太後這些年越發頤指氣使,唯我獨尊,靠著當年對楊甫的提攜之恩,肆無忌憚地支使楊首輔做事,還不在眾人麵前放言對楊家有大恩。要不是這次的事,楊甫都沒有發現,這些事他已經惦記了這麼久。
可是楊太後畢竟是他的姐姐,後宮裡輩分最高的皇太後,皇帝和楊甫都不能把楊太後怎麼樣,楊太後說什麼,他們明麵上還得乖乖聽著。故而楊妍在家裡大哭大鬧,尋死覓活,楊甫除了私下補大兒,其實不能做什麼改變局麵的事。
楊妍還不肯乾休,日日往孃家跑,但是竇希音的心卻冷了。
此刻竇希音看著悉又陌生的紅牆,忍不住微微恍惚,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許是因為站了太久,宮牆那邊的人以為周圍沒人,放肆說起話來。
「二皇子怎麼突然去了淩淵閣?」
二皇子?竇希音耳朵一,忍不住屏息仔細聽起來。
宮牆那邊是一條甬道,這兩個宮許是沒想到牆後站著人,說話十分無所顧忌。隻聽另一個聲音說:「是二皇子不讓人聲張的。今日元宵,聖上高興,大宴群臣,二皇子喝醉了,他不想掃聖上的興緻,於是就自己去淩淵閣醒酒,讓太監去準備些醒酒湯來。」
「那豈不是說,二皇子邊沒人?」開始的那個聲音嘖嘖嘆,「二皇子一個人在淩淵閣,遑論還是喝醉了的,邊沒人伺候,萬一出些什麼事可怎麼辦?」
「在宮裡,能有什麼事?」另一個人口氣不以為意,忽然低了聲音,神神地說,「你聽說太後娘娘要給二皇子選妃的事了嗎?」
「我知道,據說今日太後召了許多家小姐進宮,是不是未來二皇子妃便在這些人裡麵了?」
「鐵定是。我們趕快去大殿裡伺候著,說不定,就結上了未來的二皇子妃呢。」
「但不是說……竇小姐纔是準皇妃麼……」
「嗨,你說呀。如今就是一個花架子,你現在看還錦玉食,威風十足,但是說不到好親事,這便是一生最風的時候了。你且看著,還要往下坡路走呢。等過兩年,恐怕連生計都問題,到時候誰還記得是誰?一路下跌,以後連宮給二皇子妃提鞋的資格都沒有,二皇子妃還會在意?」
「你說的也是,畢竟不是楊家正經小姐,楊家因為是準二皇子妃才捧著,現在不是了,還會供著多久?單靠竇家,算得了什麼人。」
「……」
聲音逐漸遠去,兩個宮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遠了,從頭到尾,竇希音連對方的臉都沒有見過,可是卻被氣得渾打。
不過區區兩個宮,們怎麼敢這樣說!可是竇希音憤怒之後,又絕地發現,們說的沒錯。
竇希音指甲不知不覺掐到掌心裡,不能如此,必須要想辦法自救,決不能落到宮們口裡的那個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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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壽宮。
杜若悄無聲息地進門,附在程瑜瑾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程瑜瑾聽到後隻是點頭,並無言語,彷彿什麼都不知道。
依舊微笑著看臺上喧囂熱鬧,看臺下眾生百態,姿態優端莊,笑容和溫婉,是誰都挑不出錯來的太子妃。
宴會過半,突然有人匆匆走進來,低聲和楊皇後說了些話。楊皇後的表變了,都顧不上說場麵話,便急忙離席而去。
臺下的人當然都看到了,他們沒當回事,隻以為是宮裡突然發生了什麼事,楊皇後去理宮務了。
可是又過了一會,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嬤嬤進殿,彎腰在楊太後耳邊說了什麼。楊太後的臉一下子變冷,看錶有怒氣。此時本來有一個小姐在楊太後前討趣,準備了一籮筐奇言妙語,但是看著楊太後的表,一時什麼都不敢說。
楊太後耷拉著角,在嬤嬤的攙扶下站起來,隨著的作,永壽宮滿滿當當的人一齊安靜下來。楊太後站在寶座前,皮笑不笑地勾了勾,說:「哀家乏了,先走一步。太子妃。」
程瑜瑾應聲上前,頓行了個萬福:「兒臣在。」
「皇後不在,你暫時看顧著元宵宴會,有什麼事拿到後麵來問哀家。」
「是。」程瑜瑾低頭,道,「兒臣遵旨。」
楊太後說完就在嬤嬤地攙扶下出去了,大殿裡眾人看著楊太後的背影,好一段時間都安靜的落針可聞。
程瑜瑾笑著抬了下手,說:「太後和皇後娘娘暫離席片刻,夫人們繼續宴飲便是。」
大殿隨著程瑜瑾這句話,才又繼續熱鬧起來。在座的眾多夫人們雖然端起酒,但是眼睛裡都在悄悄琢磨皇後和太後今日的異常。
此刻,不知道誰最先發現,楊妍也不在了。
淑妃眼睛掃了一圈,果然不見楊妍的蹤影。淑妃心,借著敬酒的機會,悄悄來程瑜瑾前問:「太子妃,這是怎麼了,皇後和太後何故雙雙離席?」
「太後和皇後自家人的事,我哪裡知道呢?」程瑜瑾說著端起自己的酒樽,對淑妃示意了一下,笑道,「淑妃娘娘,請。」
淑妃瞭然,識趣地將酒一飲而盡,不再發問。而程瑜瑾隻是做了個樣子,傾了傾杯子便算承了酒,並不當真飲口中。
程瑜瑾低頭瞧著杯中的清酒,酒水清澈,明晃晃倒映著四周的雕梁畫柱,金描金。程瑜瑾放下酒樽,心裡不經意地想,今日還有許多事要辦,可不能被酒耽誤了功夫。
醉酒誤事啊。
元宵節下午,時間就在眾人心不在焉卻又強裝太平中過去了。程瑜瑾一直留在永壽宮主持大局,言談舉止都十分恰當。眾人也突然發現,原來太子妃是這樣一個完的主子,主持大局毫不怯場,而且有些突發細節,理的竟然比皇後都好。
太子妃平日裡並不爭出頭,眾人也習慣了看出太子妃儀態萬方,彷彿皇家最漂亮最招牌的吉祥。但是皇後和太後娘娘不在的時候,的能力才幹,並不輸與任何一人。
楊皇後和楊太後出去後,一下午都沒有回來。程瑜瑾全程巧笑倩兮,端莊得,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宮裡發生了什麼。一直等到回到慈慶宮,程瑜瑾才收斂了笑容,問:「殿下呢?」
「殿下還在乾清宮陪聖上宴飲,尚未回來。」
皇帝無論做什麼,邊總是要帶著李承璟,這些大型宴會,李承璟是必然要陪在皇帝邊的。雖然麻煩,但是從這些細節,也能看出來皇帝的態度。程瑜瑾點頭,心想已經等了一下午,再等一會也沒什麼。程瑜瑾先去凈房沐浴洗漱,等出來後,才發現李承璟已經回來了。他上還帶著微微的水汽,想來在另一間凈房洗過澡了。
李承璟見程瑜瑾出來,對攤開手。程瑜瑾跟著坐在李承璟邊,問:「殿下,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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