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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初一, 卯時還不到,皇帝便匆匆起,去了元日大朝會。
彼時天還完全黑著,夏雲姒昨日睡得又晚,毫無起床的意思,翻了個就又睡得了。
然不過多時, 鶯時卻進了屋, 輕聲喚道:“娘娘。”
夏雲姒蹙蹙眉頭, 又聞鶯時稟道:“太子殿下說有要事見您。”
夏雲姒眼也不睜:“遲些再說。”
“殿下也要去元日大朝會了, 遲些還要去東宮見人,這幾日都會忙著。”鶯時小心翼翼地說著,頓一頓聲, 又道,“殿下說要事, 今日必要見到您。”
“……”夏雲姒無奈,不得不撐起, 顯是帶著三分床氣。
知緒不好,宮人們服侍盥洗梳妝更便都小心翼翼的,手腳也格外麻利些。於是小兩刻不到, 夏雲姒便已收拾妥當, 著人請了寧沅進來。
“姨母。”寧沅向一揖, 接著便揮手屏退宮人。夏雲姒打著哈欠淡淡看他:“一大早的,什麼事?”
寧沅也知慣睡懶覺的子,堆著笑復又一揖:“攪擾姨母歇息了, 罪過。”
夏雲姒挑眉:“快說。”
接著抬手指了指旁邊,示意他坐。
寧沅落了座,便不再廢話,一五一十地將靜雙昨晚找他的經過說了一遍,又道:“待我回到東宮,醒酒湯還真熬好了。可又不是東宮的人,這樣的事何須手?”
語中一頓,他打量著夏雲姒的神:“我怕存了異心,會對姨母不利,趕來同姨母說一聲。”
這話說完,夏雲姒倒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側首看一看寧沅,笑說:“你倒沒為所?”
“……”寧沅頓時麵目通紅,“姨母這是什麼話!”
夏雲姒笑出聲,見他實在窘迫,又忙斂回去。
“罷了罷了。”搖搖頭,“姨母心中有數了,你放心吧。”
寧沅略微鬆一口氣,又問:“姨母可是打算將引薦給父皇?”
夏雲姒沒做瞞,點了頭,又反問他:“你可會覺得姨母這樣不妥?”
“怎會?”寧沅啞笑,沉默了會兒,輕聲說,“父皇寵誰不是寵。”
父皇寵誰不是寵。近一年多來,父皇邊新歡不斷,他也說不得什麼,怎會反倒覺得姨母引薦靜雙不妥!妥。
若真要論,倒不如說既然父皇總會有新寵,那寵旁人還不如寵姨母的人。
姨母這些年的榮寵不斷他看見了,姨母的如履薄冰他也看見了。
夏雲姒輕嘆著頷首:“你諒便好。”
靜默須臾,又說:“元日大朝會快到時辰了,你快去吧。”
“諾。”寧沅離席一揖,也無需客套什麼,這便告了退。
夏雲姒徑自又緩了會兒,傳了素晨進來。
素晨原也是跟前近前侍奉的人,但自進宮便擔了教導靜雙的差事,不太在跟前臉了。
不過自也沒虧了素晨,早已尋了門好親事給,待得靜雙這事了就可讓風出嫁,去做一家主母。
所以眼下靜雙出了些意外,自然也要知會一聲纔好。
夏雲姒不急不緩地將來經過說給聽,素晨聽至一半就已麵慘白,待說完,便惶恐地跪了下去:“是奴婢教導無方……”
“快起來。”夏雲姒手扶,“人心難測,不關你的事。這事也不妨礙你出嫁,本宮隻覺得該告訴你一聲罷了。”
素晨的麵這才恢復了些,心有餘悸地略怔了會兒,問:“那可如何是好?”
“不急。”笑笑,“或許心有不甘這事,本宮原也料到了。”
靜雙到底是個養起來的姑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沒有不懂的。加上又正值十四五歲這個年紀,正是容易想非非的時候,看見了年輕俊秀的皇子,不免會有別的念頭。
正是為提防這一道,夏雲姒才著意讓在皇帝與皇子跟前同時臉,這樣若真有什麼異心也好早早顯出來,們亦可早些設防。
在宮裡下了這麼多年“棋”,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還是要有的。
眼下靜雙改了路子,也拿出另一套打算便是了。
讓意外的反倒是寧沅——可真沒料到寧沅會如此坦誠的來將事說給他聽,當前也無半點搖。
這孩子,總比所以為的更通一些。
“你帶了這麼多年,這事便還是你去辦吧。”夏雲姒淡聲道。
素晨死死低著頭,洗耳恭聽。
夏雲姒說:“送做雜役去。私下裡吩咐好,罰可以,可不許留下傷、不能留下病,本宮還用得上。”
“諾。”素晨忙是一福,乾脆利落地告退,直奔靜雙的臥房。
這麼多年下來,與靜雙不是沒有分,但那分哪裡敵得過舒貴妃?
的一切都是舒貴妃給的。舒貴妃能給過來,就能加倍討回去。
——在宮裡頭,想明白這一點尤為重要。
這日靜雙便是被從被子裡拖出來的,素晨沒給哭喊一聲的工夫就讓人堵了的,直接送去了永信宮北側最不起眼的宮室,給了那邊的做雜役的姑姑。
靜雙自然想求素晨,可素晨半步都沒停留,冷漠得就彷彿從來不認識。
待得素晨離開,管事姑姑才將裡塞著的帕子拿出來,示意宦將放開。可也沒來得及開口問一句什麼,掌事姑姑就一掌摑了過來,又迎麵啐了一口:“賤胚子,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給誰看!”
於是就這麼片刻的工夫,靜雙的一切都沒了。
就這麼一朝間,住的地方就這般換了二十幾人一屋子的通鋪。漫說首飾與新,就連沐浴更都是奢侈的事。
而相較這些,這雜役管事姑姑的脾氣更是令人害怕。
素晨是個即有耐心的人,過去的十幾年裡,學琴也好、習舞也罷,素晨連重話都鮮同說。
這管事姑姑可就不一樣了。靜雙擔了灑掃庭院的差事,手腳慢一點、掃得差一點,板子就會劈頭蓋臉地打下來,痛得人忍不住眼淚。
的同屋還會因此嘲笑:“果然是長得漂亮的,就是不一樣。遇了事便哭,等著誰救呢!”
又會有人介麵:“嗤,落到這地方,還能有誰救?”
這一切於而言,就彷彿從突然從天上仙境落塵埃裡。又讓慢慢醒悟:原本就是在塵埃裡的。
曾經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尚服局裡的那位打人比這裡的管事姑姑更狠,若沒有舒貴妃把帶出來,怕是早已了一被送出宮去了。
如今……如今該算是自己將那一切好日子都作沒了!了。
——靜雙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並未得罪過舒貴妃。若有,那就隻能是太子那件事。
是蒙了心了,日子過得太好,讓忘了其實從來都沒的選。
舒貴妃肯給恩典是的福分,怎麼還能奢求更多的?
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任由管事姑姑橫眉立目地脧著:“明天早上,你頂秋月的值。”
靜雙愣了愣,茫然:“秋月?”
“真是一副蠢模樣!”管事姑姑手就掐的胳膊,疼,卻連喊也不敢喊一聲。
“灑掃廊下的活兒!”管事姑姑不耐地提點,“延芳殿的廊下。”說著冷笑漣漣,“這可是個差——你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若讓貴妃娘娘見了,沒準兒貴妃娘娘就肯你回去呢?”
管事也並不多作理會,蔑然地瞟一眼,便提步走了,留著獨自噤若寒蟬。
灑掃的活兒是天亮之前乾的,得在主子起之前掃乾凈,又不能惹出太大聲響,免得攪擾主子歇息。
那兩個時辰裡,靜雙一直戰戰兢兢。因為在殿前伺候的每個人都算認識,怕極了他們來踩一腳,更怕自己乾活有什麼疏,連命都要送在今日。
然而即便這樣戰戰兢兢的,仍舊出了事——臨近天明時,離殿門不遠的地方傳來“哎喲”一聲輕,不多時就有幾個宦氣勢洶洶地過來,手就押:“你怎麼乾活的?冰留在門口,摔了鶯時姑姑。”
鶯時可是延芳殿裡頭一號的大宮,靜雙登時嚇得魂都飛了:“奴婢收拾了殿門口的……”
“你還?”一過去,不算太重,也令頭暈眼花。
“若是摔了娘娘怎麼辦!”那宦斥,接著就招呼左右,“押出去,賞頓板子再說別的。”
“公公……”靜雙拚力掙紮,“祿公公,奴婢……”
一隻大手旋即將的捂住,不容多喊半句,直接往院外拖去。
板子與春凳很快就備了過來,靜雙從未過這樣的刑,剛被按上去就已恐懼到了極致。
怕擾了舒貴妃、怕被打得更重,恐懼之下的清醒讓連也不敢,貝齒!死咬住手腕,眼淚洶湧而下。
雜役的掌事姑姑也因這意外匆匆趕到,見了就罵:“果然是個賤胚子!這點事都乾不好,怕是日日隻想著如何惹人憐!”
話音未落,板子就落下來,隻一下就足以讓眼昏花。三五板下去,上已微微滲出來,手腕更已被自己咬破,腥味在口中蔓延。
止不住地嗚咽起來,又捱了兩板,雙眼閉著等下一板落下,周圍卻忽而靜了。
不安地睜開眼,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緩了好一會兒纔看清,麵前兩步外立著的是鶯時。
“鶯時姑姑……”靜雙小聲喚,想開口求饒一命,又一個字也不敢貿然說出。
鶯時並不理,和小祿子相視一:“帶進去吧。”
話聲一落,就有宦上前將一提、一拽,毫不客氣地將從春凳上拎起來。
鶯時淡看著:“娘娘傳你。禮數你都知道——進去之後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別礙娘孃的眼。”
“是……是。”靜雙忍住哽咽應聲,鶯時半分也不多等,轉就往院中去。
寢殿裡,夏雲姒過薄薄的窗紙往外看,看了半晌,終於稍霽:“還行,本宮也不算太走眼。”
靜雙還是有本事的。這幾板子於而言應是並不好扛,進院時腳下都還打著趔趄,但臨近殿門,是將腳步了下來,穩穩地往裡走。
待得了殿,夏雲姒不待下拜便開了口:“坐吧。”
微微一愣,也不敢多言,暗咬著牙去側旁落座。坐下的那一瞬,夏雲姒清晰地看到眼眶裡有淚湧出來,卻被很好地剋製住,又很快地緩下去。
夏雲姒朱輕啟:“你不是個蠢人,該知道本宮為什麼罰你。”
靜雙一個激靈,猝然跪地:“奴婢有罪,是奴婢辜負了娘娘……”
夏雲姒垂眸看看,由著跪了。現下於而言顯是坐比跪更難。
隻冷聲:“在本宮眼皮子底下玩那一套,你以為你是誰?”
“娘娘……”靜雙終是湧出淚來,“奴婢隻是……奴婢隻是覺得……”
“你隻是覺得太子更!年輕,覺得你們郎才貌更加般配?”夏雲姒清冷而笑,“你倒看得起自己。”
靜雙啞口無言。
夏雲姒以手支頤,欣賞著這張姣好的麵容:“若沒有本宮,不論是皇上還是太子,都不可能看得上你。如今倒由得你挑三揀四?本宮給你臉了是不是。”
“奴婢知罪!奴婢一時鬼迷心竅……”靜雙重重叩首,一下接一下,不敢省一點力氣。
“行了。”夏雲姒生地喝了一聲,見戰栗地僵住,視線淡泊飄開,“好歹七八年的分,本宮給你兩條路。”
靜雙連呼吸都滯住。
“一,本宮放你出宮,賜你二百兩銀子。這二百兩銀子夠你出嫁,也夠你一家子足食,咱們好聚好散。”
“二,咱還按原本的打算辦。”
靜雙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聽到這樣的話不由自主地木然臉紅:“奴婢不是……”
“你不是那麼水楊花的人,本宮知道。”
一個女人,要復仇,除了臉蛋還能用什麼做武器?她遇上他時,她是被滅族的叛族之女;他遇上她時,他是占島為王的海盜頭子;他憐惜她,疼愛她,在她眼里他卻是毀滅她與自由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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