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有些疲憊,沉了半晌,發出一聲沉嘆:“容朕想想。”
“皇上先睡吧。”環著他的胳膊,“也不必太急,為三皇子想個真正的好去纔是最重要的,臣妾會幫皇上一起想想法子。”
他嗯了聲。明日還有早朝,雖仍有事掛心也還是不得不睡了。
夏雲姒卻是到了後半夜才得以眠。宮中高位嬪妃不多,有資格育三皇子的寥寥無幾,是以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憑空想來是容易,真做起來並無那麼簡單。
翌日晨起時他又已去上朝了,倒正好趁他不在時將事與寧沅說了個大概。
晌午時寧沅從尚書房回來用膳,聽宮人稟說皇帝也要過來,與夏雲姒相視一,就又說起了此事。
於是在皇帝步寢殿時,就“恰好”聽到寧沅口氣有些沖的一句話:“那您也不能不管這事啊!”
皇帝眉頭微挑:“好好與你姨母說話。”
兩道視線便都掃過來,站在羅漢床前的寧沅忙一揖:“父皇。”
夏雲姒也離座一福:“皇上萬安。”
“坐吧。”他自顧自地坐到另一側,看看寧沅不太好看的臉,又看看夏雲姒,“說什麼呢?”
的笑容略顯訕訕,一睇寧沅:“他還是擔心三皇子寧汣的事,催著臣妾為他尋個養母。臣妾剛與他解釋了,宮中高位嬪妃不多,賢妃姐姐、和妃、燕妃、淑媛都已有孩子要養育,宋淑儀雖沒有孩子,但經了那樣的幾年,復位後一直避著世,大概也無心去管這些。”
說著微微瞪一眼寧沅:“然後他這當大哥的便急了,怪臣妾不管呢。”
寧沅一臉的懊惱,在父皇麵前又不好發作,就也回以一記暗瞪。皇帝看得好笑,招手讓他到跟前:“朕知道你心好,但你姨母說得也不錯,總要為你三弟想個真正的好去纔是,不能胡一塞了事。”
寧沅悵然嘆氣,搖頭說:“兒臣實在擔心三弟。父皇有所不知,他近來連覺都睡不踏實,讀書時總是昏昏沉沉,兒臣怕他這樣下去要不住。”
皇帝微微蹙眉,寧沅打量著他的神,又道:“要不然……”說著快速地一掃夏雲姒,目又很快收回來。
夏雲姒微慍:“這樣看我做什麼?我突然了惡人了?”
皇帝嗤笑,繃住臉一拍寧沅額頭:“不許吞吞吐吐的,快說。”
寧沅扯著角額頭:“兒臣是想……要不然就先讓三弟來萬安宮吧。”
“……你說得輕巧!”夏雲姒即刻出言搪塞,“照顧個孩子哪有那樣容易。”
寧沅據理力爭:“三弟也六歲了,又不是個嬰孩時時要人照顧,況且又還有母宮人。平日兒臣得空時多陪一陪他,讓他不那麼傷心難過,就行了啊!”
夏雲姒麵鐵青,幾度要張口,但礙於皇帝在麵前,又都嚥了回去。
這樣恰是正好。
不宜讓皇帝覺得有心將三皇子收來自己養,讓寧沅去開口、自己反有不快才更合適。
皇帝略作忖度,向寧沅道:“你先回房用膳,父皇與你姨母議一議。”
寧沅就又不服不忿地看一看夏雲姒,向二人一揖就告退了。皇帝等了等,估著他已走遠了些,才向夏雲姒開口:“寧沅這個年紀,想一出是一出,你別跟他置氣。”
“臣妾沒有。”笑容有些僵,啞了啞,故作寬和的樣子,“其實……讓三皇子過來也不是不行,臣妾隻是想著還有寧沂要費神,怕照顧不周,到時總不能真指寧沅幫臣妾帶孩子。”
“朕知道。”他一哂,“你放心吧,等一會兒用完膳,朕與寧沅說說,不讓他再提這事了。”
“嗯。”和地點點頭,他又道:“先用膳吧。”
說罷他就起向外殿走去,隨在他後,臨近殿門時忽而追上兩步,將他拉住:“……皇上。”
他回過,看看殿門外,又頗有難地看看他,遲疑道:“要不……要不皇上就跟寧沅說,讓三皇子住過來得了。”
他自然搖頭:“不必,朕會跟寧沅講清楚,寧沅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可他已為這事擔憂好幾日了。”鎖眉嘆息,“他原也是好心,三皇子又確實可憐,臣妾聽寧沅那麼說,心下也不落忍。”
“況且他現在在氣頭上。皇上不如……就同他說,說讓三皇子姑且住過來,等過些日子尋著合適的養母再送過去,想來對誰都好?”
一言一語,俱是為他人著想,自己忍了委屈,隻為心疼孩子。
夏雲姒心下揶揄自己可真是心善,麵上愈發是一副唏噓不已的模樣,終是換得皇帝帶著輕嘆的一吻:“罷了,也好。那就姑且讓寧汣住過來一陣子,你不必太勞心傷神,朕會盡快選個合適的住給他。”
“嗯。”夏雲姒鬆氣地點點頭,語氣愈發甜,“臣妾這就著人收拾個住給他。”
就讓寧汣在這裡安安穩穩地住一陣子。等這“一陣子”過去,朝中關於立儲的風波也該平息了。而寧汣在這裡住了這樣的“一陣子”,就算日後同樣的風波再度掀起,覃西王他們也無法再放心地用寧汣。
要他們的拳頭打在棉花上。
當日傍晚,寧汣就被帶到了永信宮。第一件事,自是去向夏雲姒見禮。
他其實年中時才會滿六歲,這陣子的變故對這個年齡的孩子而言太可怕了。是以他顯得很有些木訥與沉默,由母領著在夏雲姒麵前下拜,道了聲“舒貴妃娘娘安”,就一都不敢再。
夏雲姒對他的十分復雜,討厭他的生母采苓、更恨他的養母郭氏,但看看他與寧沅寧沂有些相像的臉,的心不大得起來。
定了會兒神,先揮手讓寧汣邊的母和宮人都退了下去。
寧汣一瞬間很張:“孃……”但也隻短短一剎,察覺到夏雲姒的目還落在他上,他就不敢吭聲了。
夏雲姒傾扶他,手剛到他時,他小小的子了一下。
對了至兩息,寧汣才強吞了口口水,一言不發地站起來。
夏雲姒好像突然變得很不會跟小孩子打道,好生梳理了一下緒,才道:“好好住下吧,別害怕。你哥哥很擔心你,你有事可以隨時去找他。”
話說完,就見寧汣又哆嗦了一下,好半晌才怯怯地點頭,就彷彿是《西遊記》中的靈大王,下一剎就要吃男似的。
他這個樣子,夏雲姒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就讓他回了房去。至於“哥哥很擔心你”那話,雖是假的倒也無妨,因為寧沅素來知道如何當個好哥哥,隨著年紀漸長、對儲位之爭懂得越來越多,他更不會讓自己落下個苛待弟弟的壞名聲。
翌日,夏雲姒用著早膳,小祿子便進了殿,在邊躬了躬:“娘娘。”
夏雲姒抿著杏仁:“嗯?”
小祿子笑道:“娘娘妙算。下奴剛打聽著,前頭的早朝上大臣們可惱火大發了,一個個都說三皇子不該養在您這裡。”
笑了聲:“皇上呢?”
“皇上自是怒斥了他們。”他輕嘖一聲,“皇上斥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日日隻想著爭名奪利,殊不知這是皇長子關心弟弟。隻不過……”
他的話鋒忽而一轉,夏雲姒一睇他:“怎麼了?”
小祿子輕嘆:“今年年後覃西王一直沒回封地,今兒不知怎的也上朝了。他對這些原本漠不關心,誰知群臣一爭,他的火氣便也上來了,據說下朝時還不依不饒,要跟到紫宸殿去與皇上廷議。”
夏雲姒挑眉:“那現下人在紫宸殿了?”
小祿子回說:“該當是的。”
“不像話。”夏雲姒輕喟,“皇上早晨起得那樣早,顧不上吃一口東西就要去上朝。再有怎樣的急事,也該先讓皇上先用個早膳再說。”
小祿子欠附和:“娘娘說的是。”
便掃一眼麵前的佳肴,忽而了沒胃口的神,搖搖頭:“撤了吧,本宮去看看皇上。”
小祿子心領神會,一招手,喚了手下進來撤膳。鶯時則上前服侍夏雲姒漱口,邊遞清茶給邊意有所指道:“這兩日風大,娘娘乘暖轎去吧,莫要自己走了。尚工局依貴妃儀製新備來的暖轎您還沒好好用過,可大氣著呢。”
夏雲姒漱了口,又接來帕子拭了拭,聽言莞爾:“自然。”
也是該好好會會覃西王了。深這麼久,總該正麵見見對手。
是以小半刻後,貴妃繡滿金紋的奢華轎輦就緩緩出現在了紫宸殿前。暖轎落穩,夏雲姒搭著鶯時的手緩步行下。
定睛一瞧,心裡卻笑了——倒是忘了,當今聖上也是頗有脾氣的人,豈會讓臣子一味胡鬧?當下覃西王並不在殿中,而是候在殿外。
不再多看覃西王一眼,蓮步輕移至殿門口,朝守在那裡的宦頷了頷首:“皇上可忙著麼?”
這個時辰在紫宸殿與皇帝一同用早膳的次數也不了,那宦便躬笑說:“正用著早膳,貴妃娘娘請。”
夏雲姒點點頭,這纔再度看向覃西王,角勾起一抹嫵而輕蔑的笑:“覃西王殿下這是有要事求見?不如一起進來坐坐。”
覃西王眉心狠跳:“天子寢殿,豈得到後宮婦人在此反客為主!”
夏雲姒輕笑了聲。
不得不說,覃西王與皇帝一般生得俊逸極了,帶兵打仗又令他眉目間多了幾許武將獨有的剛毅。
——目下這張好看的臉配上這惱怒的緒,讓覺得更有趣了。
問鼎宮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