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嬪妃宮那日,整個皇宮都熱鬧嘈雜。
夏雲姒是約莫巳時進的宮。
尚儀局的宮人領新進的主子們去各自的住、尚宮局調撥過來侍奉的人再各自見禮。除此還有各宮來頒賞的人絡繹不絕,七位新人的住都門庭若市。
夏雲姒是今屆新宮嬪中位份最高的,淑芳宮蘭館這原該最為熱鬧的地方反倒井井有條。
無他,隻因這一邊沒有新撥來的宮人在跟前侍奉。
大選宮的嬪妃一般不許自己帶侍婢,但仰太後慈諭,夏雲姒邊一直侍奉在冊的八名婢子盡數了宮來,這樣一來近前侍奉的人便足足的夠了,還有些逾製,監隻得在調撥使宮人時削減了一些,讓邊的人數符合才人的位份。
近前都是自己人,知夏雲姒的脾,鶯時在進宮的路上就細細地向夏雲姒回了話:“奴婢領著燕時與燕舞招待各宮來頒賞的宮人,鶯歌帶素晨素秋跟著六尚局來打理各的。玉盤玉沙候命便是,玉沙機靈會說話,讓在外屋;玉盤在您跟前伺候。”
夏雲姒點點頭:“賞錢都備好了?”
鶯時頷首:“備好了。每個荷包裡頭五錢銀子,備了五十個,綽綽有餘的。”
夏雲姒略作忖度,吩咐說:“嬪妃跟前來頒賞的便給五錢,六尚局的添至一兩。”
鶯時一怔:“娘子若想結個善緣,不如把這錢添給那些來頒賞的宮人?那可都是各宮娘娘跟前得臉的。”
夏雲姒緩緩搖頭:“正因為他們是各宮娘娘跟前得臉的才都忠心,‘善緣’靠這點錢結不下來,也不能指他們為我們辦事。倒是六尚局,平日得的賞比不得那些近前服侍的宮人,在宮中持的事卻很多,日後大事小免不了有要求他們的地方。現下多使點錢,真遇了事也好開口。”
翌日晨起,新宮嬪們便該正式見禮了。夏雲姒一早收拾好去往錦華宮。
按規矩,見禮是該向皇後行稽首大禮的。但皇後沒了,所以向妃子見禮。若無皇後,則是向貴妃頓首見禮。
如今皇後早已仙逝,貴妃在約莫半年前也暴病亡,宮權落在昭妃手裡,見禮便是去的錦華宮皎月殿了。
夏雲姒走到錦華宮,整理了一下緒心,看到嬪妃們也都早早到了,老資歷的依著規矩先進殿去品茶小坐,七名新冊的立在外頭,靜等傳召。
卯時翻過兩刻,前頭到了上朝的時辰,皎月殿的一名大宮終於打了簾出來,恭恭敬敬地福:“各位娘子安好。”
幾人各自欠,那宮淺笑:“娘子們隨奴婢來吧。”
夏雲姒與其六人安靜無聲地隨大宮一併進殿,又依照先前所學的規矩站定兩行。因是單數,位份最高的夏雲姒獨自立在最前正中。
七人低著眉眼齊齊下拜:“昭妃娘娘萬福金安。”
短短一句,猶如燕語鶯聲齊鳴,煞是悅耳。
稍靜那麼一剎,昭妃的聲音帶著三分慵倦響起:“可。”
“可”,便是命免禮的意思,卻也是最簡短清淡的一種說法了。
七人又安安靜靜站起,站在最前的夏雲姒旋即察覺到了昭妃清淩淩的目。
也不太懼,平靜地抬了些眼簾,與昭妃對視。又仍低著頭,維持住了恰到好的對上位者的恭敬。
隻是這一眼,倒讓夏雲姒怔了一怔。
已故的佳惠皇後是的親姐姐,自然悉;半載前暴病而亡的貴妃也曾因機緣巧合見過一麵,但深藏九重宮闕中的其他嬪妃皆未曾謀麵。
如今乍見昭妃是這樣的著裝束,引得思緒萬千。
這位儀態萬千的掌權宮嬪也打量著。
昭妃進宮時佳惠皇後雖還在世,夏雲姒時常進宮探,但每每進宮都是直奔皇後所住的椒房宮,不去旁的地方走。
是以昭妃這是第一次見到,見到這位宮中無人不知的夏家四小姐。
夏雲姒與想象中的樣子截然不同。
以為這樣親近的姐妹,子應該十分相似,未曾想夏雲姒這樣明艷妖嬈。
“夏才人果然與眾不同。”昭妃慵懶而笑,“無怪太後會直接留用夏才人,還在位份上了本宮所選的唐寶林半品。”
和的話語帶著刺,話中之意無非是原想封寶林唐蘭芝為才人,卻因為太後要封夏雲姒為才人的緣故了唐蘭芝的位份。
夏雲姒平靜地立著,不理側後方忽而帶起忿然的目,抿笑道:“昭妃娘娘謬贊了。”
“都坐吧。”昭妃輕道。
眾人再行一福,依次落座。宮中座次多是以位份高低而排,是以新選的七人坐得都很靠後。
可雖是都很靠後,卻也不妨礙眾人之間分出個遠近親疏。
昭妃明顯待唐蘭芝最為親近,與之說笑,還當眾賞了一副首飾。這樣的做派自然一是為拉攏,二也是向眾人擺明這日後便是麾下的人,欺負不得。
唐蘭芝也著實值得昭妃這樣費心。與夏雲姒一般是十七歲的年紀,是翰林院一位翰林的兒,雖是庶出也頗讀過些書,又生了張清麗溫婉的臉兒,一瞧就討人喜歡,得寵不是什麼難事。
——說來也巧,恰也是在殿選之日便與夏雲姒生了些不快,如今又投到昭妃麾下,直讓夏雲姒覺是敵是友都自有緣分。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此次大選還有位薑氏,出也可,隻得封正八品淑。眾人談間,一直明顯對昭妃有結之意,昭妃卻隻對淡淡的,大約是因為相貌平平的緣故。
也就約莫一刻的工夫,眾人便從錦華宮告了退,隻唐寶林被昭妃留下說話。
眾人這般一瞧,就知唐寶林多半是要頭一個被送去侍寢了。
當今聖上對後宮不上心,新宮嬪宮事宜一概給了昭妃去做,自己甚至沒去殿選上看這些家人子一眼,初次侍寢的事便也都由著昭妃安排了。
比自己低了半品的人先去侍寢,夏雲姒倒也不急。安安心心地回了蘭館去,小歇了不過半刻,在外屋侍候的素秋進來稟話:“娘子,婉荷軒的周徽娥前來問安。”
夏雲姒道:“周妙?”
素秋應是,便點點頭:“請進來吧。”
周妙也是今次選的新宮嬪,比夏雲姒小一歲,今年十六,封的正七品徽娥,在七個新宮嬪中排第三。
淑芳宮中目下隻有們兩個,夏雲姒位份高一品,來問安是應該的。
很快,周妙就挑了簾進來,朝夏雲姒深福下去:“才人娘子萬安。”
“免了,快坐。”夏雲姒和氣地招呼,羅漢床榻桌的另一側空著,便徑自坐了過去。
鶯時端了茶來,周妙啜了一口,頷首抿笑說:“臣妾還道是孤一人被昭妃娘娘支來了這,想不到才人姐姐也在。”
夏雲姒捕到“支”這一字,看一看:“你也知道淑芳宮的事?”
“宮中又哪還有人不知道呢?”周妙輕嗤。
夏雲姒一哂:“知道也當不知道就是了。”
餘下的計較都藏在了心下。與周妙初次見麵,不知不知底,沒道理說太多。
周妙看一看,卻說:“才人姐姐,臣妾的兄長是夏大人的門生。”
這倒讓夏雲姒微微一愣。
父親素日嚴厲苛刻,門生收得極,能留下的更,品行稍有不好便絕不留在門下,腦子笨一點也不願多留。學生十三四歲拜門中,能跟到十六七的都沒有幾個。
但周妙自己都十六了,兄長……
夏雲姒眸微凝:“你兄長是周啟?”
“正是。”周妙莞爾,“得封之時聽聞有夏家兒也要進宮,兄長便叮囑臣妾必要登門拜見。誰知還恰好住在一宮,真是緣分。”
夏雲姒點點頭:“確是緣分。”
但也不止是緣分。
淑芳宮離紫宸殿極近,單這樣看是個好去。隻不過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風水不佳,淑芳宮中的嬪妃總是壽數不長。
或是病故、或是難產,三朝之一連十數人在淑芳宮中香消玉殞。到乾安這一朝,便再也沒有嬪妃住在那裡了。
偏們二人被放在這裡。
大選之中的位份最高,其次是唐蘭芝,而後便是周妙。昭妃把們兩個擱在這裡,自是想讓自己看重的唐蘭芝更順風順水一些。
冥冥之中這些說不清的事,誰知會不會有所影響呢?
周妙看出夏雲姒不太想接這茬,但自己畢竟已自報了家門,想怎麼也要多兩分信任。
矛盾一番,周妙到底將心下的想法說了:“才人娘子……臣妾想求您幫臣妾拿個主意。”
夏雲姒瞧一瞧:“什麼主意?”
“也就這些日子,皇上總要見見咱們的。”周妙薄一抿,“臣妾想求皇上把臣妾從這鬼地方遷出去,您看行不行?臣妾自得封那日便在想這事了,卻遲遲拿不定。”
夏雲姒心下放鬆幾分,仔仔細細地為想了想,搖頭:“別說。”
周妙秀眉擰起。
夏雲姒緩緩道:“宮裡原就不是太平地方,哪個地方沒死過人呢?這裡是十數人接連短命,旁的地方或許還有冤死的、慘死的、含怨自盡的……你若計較這個,宮裡怕是沒有一地方能讓你住得安生。況且遷宮總要不人忙上一陣,皇上主開口還罷,若他不提,你這剛進宮的跑去求,不免要惹他不快。”
“可這地方實在……”周妙小聲呢喃,麵上多有不樂,然認真思量一番,到底覺得夏雲姒說得不錯。
便沉沉一嘆:“唉,姐姐說的是。且先忍一忍了,來日若有機會得寵,再說不遲。”
若沒機會得寵,估計遷到哪裡也不會過得多好,便也不必在意住在何了。
夏雲姒銜笑打趣:“我瞧妹妹生得比那位唐寶林些,自然有機會得寵。”
“姐姐別拿我說笑……”周妙臉紅起來,打量夏雲姒兩眼,遲疑著又說,“不過姐姐,有句話……姐姐別嫌我多。”
夏雲姒點頭:“你說便是。”
周妙張口便道:“我聽宮人說,皇上喜歡溫婉賢淑的子。適才見禮時見了各位娘孃的打扮,想來這話也不假。若是這樣,姐姐今日的裝束就……”略作踟躕,竭力說得委婉,“也不是不好,隻是太過明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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