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家裡叔伯兄弟，想起的那些貴人衙，想起鄉間見過的那些財主，富直覺得韓岡的分析一點沒錯，“相公說的是。”

“往外走走吧。”

韓岡很乾脆地帶著富直離開工地。

工地上塵土飛揚，噪音嚴重，不是說話的地方。

從工地上離開，富直跟著韓岡沿著一條小路向北，路邊上能看見指示通往青龍寺方向的路牌。

韓岡解釋道，“風景名勝附近的道路上都設這些路牌，方便遊人，免得迷路壞了興致。”

“是相公的德政？”富直問。

韓岡笑著搖搖頭，“不能說是德政，而是爲了讓城市更好的運作。城市管理是門大學問，要在東京和京兆府這等大城市做，差一點的員都難以勝任。”狹窄的石臺階梯直通樂遊原上，他一步步往上走，“如今這個時代，變化太快，跟不上的，就跌下去了，再難爬起來。”

韓岡的話，如當一拳，直搗富直心口，悶得他連附和都開不了口。

“偏偏還有些人，自己跟不上了，還要拖著別人。”韓岡對富直說，“季紳你能來，我很高興。至讓我知道了，富家是有心離那個爛攤子，並不打算捲那渾水中。”

“……”富直此來瞞著家裡，他的行爲不能代表富家。可是在韓岡面前，他又不敢出言掃興。

“其實季紳你沒有拿到家裡的許可吧？”

韓岡的微笑彷彿看破一切，富直不敢騙他，只能點頭。

“你家伯父的格你我都清楚，穩重這是沒話說的，富家能維持門楣不倒，多虧了他。不過呢，也可能是太穩重，對於變化的應對，有些慢了。如今京西局勢多變，事機萬端，錯綜複雜。以不變應萬變，在過去或者是一個好方法，但如今就顯得過於遲鈍。”

富直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但從外人裡說出來，卻又不那麼舒服。勉強地說了一句“是”。

也許是看出了富直的不自在，韓岡換了一個話題，“聽說季紳你來京兆的時候，在車上遇到了點事？”

“是。車上有人被刺殺，小侄正好撞上。不過也正好遇上了五郎。”提到來時車上發生的案子，富直就又想起韓鉉的囑託，心中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韓鉉的船。

“還真巧了。”韓岡漫不經意地點頭，說，“韓鉉過些日子就要去西域，得等幾年才能回來，季紳你這些日有空的話，可以跟他多聚一聚。”

“西域？！”富直心中頓時一凜。

仔細分辨韓岡的話語，覺上這位宰相像是在懲罰他的兒子一般。

“趁年輕得多走走，如今西域也不算遠了。”

好吧，可以確認了。

其實韓鉉在富直看來，在高門顯宦的子弟中，已經算是很出的了。又有自己的想法，還能籠絡人，就是野心大了點。可對於他韓家人的份來說，這其實不算什麼問題。不過韓岡看起來並不是很欣賞韓鉉的作風。

富直之前被韓鉉拜託了一些事，在見韓岡之前，心裡還有些忐忑。現在韓鉉要被流放，這讓富直鬆了一口氣。

“西域啊，小侄也想去一趟呢。多走走，多看看。現在京西那裡，各家都是鼠目寸，就是見識了緣故。”富直停了一下，下定決心，“各家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張，手段也越來越激烈。過去可是沒有這個問題。吵鬧不了，但是不會刀槍，輒要人命。大庭廣衆之下公然刺殺，過去想也不敢想。”

“那依照你的想法，京西里的局勢，可還有挽回的餘地？”

“小侄說不好。但是依照常理來想，這傷口不及時清理的話日後只會化膿潰爛，變得更加嚴重。”

韓岡點點頭，踏上了最後一級臺階，青龍寺的正門展示在眼前，而回頭後向，新中學的工地就在腳下不遠。

日頭漸西，遠近一片金的芒，富直正觀察著新生的都市，忽然聽見韓岡的聲音，“季紳，你若不急著回家的話，就在工地上做一段時間，有些東西可以學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