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做一個心狹隘一點的宰相,甚至脾稍大一點的議政,本就不會理會自己,自己又哪裡有什麼辦法?甚至可以直接將自己給辦了,本沒人能爲自己冤。
相形之下,明知自己已經得知諸多,依然能夠饒了自己的一條命,還接見自己,韓岡的量的確是常人難以企及。
但可能也只是因爲自己還不能造危害,包括文煌仕在,已經出現的五名死者,之所以被滅口,都是因爲他們活著就會危害到都堂。
當然,不論是正是反,一切都只能說是初步判斷。丁兆蘭還不覺得自己已經是看了韓岡,等一會兒還有一場會面。評價一個人,怎麼能不親眼看一看呢?
已經很深相府了,丁兆蘭目不斜視地跟著韓鉉,最後,兩人停在了一院落前。
“稍待。”
韓鉉留下丁兆蘭,先行。
丁兆蘭在院外看著周邊的院落樓宇,心裡數著數。沒數到三十,韓鉉就從裡面出來了。
他對丁兆蘭道,“小乙哥,進來吧。”
在地上跺了跺腳,重新整理了一下帽,丁兆蘭跟著韓鉉進院。
院子規模不小,裡面的僕役數量也不,都忙著自己的事,同時也是經過了嚴格訓練,沒人去注視韓鉉帶來的外人,除了幾名守在院中的親隨護衛。
“大人,丁兆蘭來了。”走進正廳,韓鉉又對裡間通名傳話。
“讓他進來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裡間傳來。
“昨天實驗失敗,小心。”
丁兆蘭偏過頭,看了一眼韓鉉,這位四公子又恢復到了木然平靜的神,丁兆蘭一笑,心中平添了幾分暖意。
昨天韓岡去了城外的鐵路總局試驗場,視察新式蒸汽機車的試運行。丁兆蘭晚上聽說時,覺得蒸汽機車應該是了,否則不會勞到宰相。
只可惜今天早上沒有號外,也沒有新聞,顯而易見這一次的蒸汽機車的運行試驗是失敗了,而且是當著宰相的面失敗了。
韓相公今天心不好,這也是在理之中的。
不過,丁兆蘭這一回來,不止要怒宰相,現在宰相的一點壞心,都不算什麼事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心,丁兆蘭踏進了書房裡間,終於見到了韓岡。
名傳萬邦,據說就連大食人也知道大宋有一位學究天人,一手醫拯救無數生民的賢相。
天下間無人不知,爲無數人所頂禮拜,皇宋的兩位宰相之一,就普普通通地坐在書房的椅子上,轉過來,面對著丁兆蘭。
已經年過四旬,但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只留了易打理的短鬚。眉眼稍顯冷,直的鼻樑也給人以強的覺,但角溫厚的笑容,沖淡了冷。坐著看不出高,不過配上寬闊的肩膀看著就猶如猛虎盤踞。
只看了一眼,丁兆蘭大禮參拜,“開封府快班捕頭、自然學會銅章會員丁兆蘭拜見相公。”
“起來吧。”
“坐。”
韓岡的聲音很平和,卻有著一不容拒絕的威力。
丁兆蘭依言站起、坐下,甚至忘了應該謙讓一番。
在這位宰相面前,他不由自主地要依從,幾乎要忘了自己的來意。幸好他之前還有所準備,稍稍定下神來,就記起了自己擬定好的開場白。
“我見過展雄飛兩次。”
讓丁兆蘭差點了方寸的,是韓岡竟然先開了口。
韓岡回憶地說著,“作爲開封府總捕頭,他做得很出,是非同一般的出。東京城百五十萬人口,每天只要有萬分之一的人犯案,就是一百五十樁,一年就是五萬樁。如此多的案件,還能夠保證開封府的平穩安定,展雄飛有著很大的功勞。一個是他的能力,第二,是他能帶出一批同樣出的部下。”
“兆蘭代總捕和衆兄弟,多謝相公誇讚。”
雖然一天絕對沒有一百五十件案子,一年更不會有五萬件,但開封府快班依然是辛苦。
丁兆蘭起行禮,爲韓岡的讚許。誇他自己可以謙虛,誇尊長和同僚,就只能謝了。
聽到韓岡如此推重總捕叔公,丁兆蘭很開心,簡直要蹦起來,但他又有些惶恐,不知道韓岡爲什麼如此說。
“市井之中多有豪傑,展雄飛就是出市井。聽說他年輕時也是有著偌大的名頭的。”
丁兆蘭點頭,“是。”
“也難怪能辦下這麼多案子。”韓岡很滿意地點頭,“主管刑事的總警局副提舉果然是非他莫屬。”
“不是提舉?!”丁兆蘭驚訝口而出,說完才知失言。
韓岡沒有放過,反問道:“爲什麼?”
丁兆蘭心知糟了,可又不得不說,“外面有傳言說相公曾經說過,專業的事必須給專才來做。還說要從快班、軍巡院和行人司中選一人出來擔任總警局提舉。”
“前一句是我說的,刑偵、治安和公安三個方面,的確是要分別設一副職進行業務管理,不可給外行做。至於後一句,那是誤傳。我的確想過讓專業出的員擔任總警局提舉一職,但這不合規矩。即使是皇帝,都做不得快意事。何況宰相?”
“開封是京師重地,總警局分管的又是要之事,權重事繁,尋常出如何鎮得住?只可能由進士擔任。”
“不過,實際上負責總警局日常事務,還是快班、軍巡院和行人司的長。”
韓岡的一番話,說得丁兆蘭只能點頭。這麼安排新衙門,的確是合合理。
“對了。”韓岡忽然比了一個悄聲的手勢,以宰相的份甚至有些輕佻,笑道,“這件事不要傳。”
丁兆蘭立刻起保證,“兆蘭明白了。”
韓岡擡手了,示意丁兆蘭坐下,又笑著,“這件事,你們的總捕其實早知道了,但他是沒有說吧?”
丁兆蘭臉微變,肚子裡就罵開了。那頭老熊,的確什麼都沒說過,府衙中只有錯誤的消息在流傳。也虧得他每次聽人議論,說是要爲快班爭個面子,還能故意拿來激勵捕快們。
韓岡笑了一下,“看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清楚了。”
笑容很快又收了起來,韓岡他看著丁兆蘭,“不過,你也是知道了一些事,纔會來見我的吧?”
丁兆蘭一下就鄭重起來,他之前的準備又恢復到心頭,他坐直了子,緩緩點下頭:“是的,正是如此。”